第62章 痛苦只會被愛治愈

第62章 痛苦只會被愛治愈

躲在樹梢間的知了方才還聲嘶力竭地鳴叫着,這一瞬也停止下來,叫場面變得更為安靜詭異了。

随後,彭黛先動了起來:“外面蚊子多死了,我們進去吧。小沈我們剛剛聊到哪兒了?畢沙羅的《魚市》我也很喜歡,還有懷斯的《奧爾森的終結》……”

小沈?

沈鹜年跟着動起來:“一位是新印象派畫家,一位是現實主義畫家,我認為他們各有特色。或許你知道謝爾蓋·邦加特嗎?他的筆觸非常生動大膽,顏色運用也鮮明跳躍……”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很喜歡他。”

兩人交談一派友好,已經完全沒有了兩分鐘前劍拔弩張的影子。

“你是來找我們的嗎小艾?”彭黛笑着上前勾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屋裏帶,“進去吧,外面熱死了。”

我任她拽着往前走,半道上不放心地悄悄往後看了眼。

沈鹜年将煙蒂按滅在一旁的花園圍欄上,擡眼發現我在看他,眉眼漸次舒展,朝我露出一抹滿載柔情的微笑。

一時,我的耳朵更燙了,忙收回視線,不再看他。

“你啊……”彭黛目視前方,用很小的音量對我說道,“硬起來啊小艾硬起來!”

就像受到批評的小學生一樣,我低下頭,中氣不是很足地回道:“嗯,我、我硬的。”

燒烤結束,一群人整理完院子,又進屋開始了夜間娛樂,搓麻将的搓麻将,唱k的唱k,沈鹜年兩者都不會,被人抓去繼續打桌球。

他技術意外地還不錯,塌腰沉肩,俯下身瞄準的姿勢也十分賞心悅目,叫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往那邊看。

他好像晚上沒怎麽吃燒烤,只吃了些水果,難道還在舌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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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哼!”彭黛大咳一聲,敲了敲桌子,“小艾,該你了。”

我立即回神:“哦哦,八萬!”

“唉?糊了!我糊了!”坐我對家的女孩牌一攤,笑得花枝招展,“謝謝小艾點炮~”

那之後就總是點炮,連輸三家,輸得我再也不敢開小差。打到夜裏十一點二十五,彭黛起身拍了兩下手,吸引大家的注意,道:“網頁快刷新了,各位小夥伴鳴金收兵,準備準備!”

打開電腦,輸入網址,桌上的紙杯重新倒上飲料,灌裝的啤酒也從冰箱裏取出來,大部分人圍着電腦,小部分人坐在沙發上捧着手機,不約而同地開始刷新網頁。

雖說這事關我的獲獎結果,但我本人倒是沒有太多的緊張情緒。

對我來說,能入圍已經很驚喜了。這次不獲獎,下次再努力,我只要一直拍一直拍,堅持自己熱愛的不放棄,總有一天會得到相應的回報。

“你要不要叫點別的東西吃?我看你晚上都沒怎麽吃東西。”見沈鹜年在桌邊喝水,我湊過去問,“蔬菜粥要嗎?”

嚴格算起來,今天我是主角,是主人家。主人把客人叫來了,卻沒讓人吃飽,總感覺有些失職。

他放下水杯:“不用,我不餓。你想好要什麽禮物了嗎?”

“什麽?”

“獲獎禮物。”

我失笑:“我又不一定得獎。”

“不,你一定會得獎的。”沈鹜年斬釘截鐵地說道,“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你的天賦。所以,你現在就可以想自己要的禮物了。”眸光一閃,他忽然欺近我,将唇挨近我的耳朵,嗓音低沉道,“或者,再來一次?”

随着他意味深長的發問,耳廓多了點濕熱的痕跡,竟是被他舔了一下。

我捂住耳朵,頓時頭暈眼花,感覺晚上喝的那點啤酒又要上頭了。

“小艾,快過來,還有一分鐘!”這時,彭黛朝我招了招手,讓我過去。

我忙倉皇逃離,一頭鑽進了人群中。

幾個人攬住我的肩,在還剩十秒的時候開始倒數計時。

“10……9……8……”

本來我是不緊張的,但在這種氛圍下,也不免屏息以待。

“……3……2……1!”

倒數完畢,網頁最後一次刷新,隔了兩秒,從空白轉為新的頁面,獲獎作品揭曉了。

偌大的空間鴉雀無聲,所有人注視着頁面一點點往下翻滾,直到最後出現青年組別獲獎作品——鐘艾|《城市蜃影》。

“在高度城市化的今天,荒地往往被忽視或快速開發,而鐘艾的這組作品通過鏡頭重新發現和審視這些被遺忘的角落,為觀衆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思考維度。他讓我們看到,在城市快速發展的背後,存在着被人遺忘的角落,這些地方同樣有它們的獨特價值和美感。”

在彭黛快速念完評委的點評後,衆人在下一秒此起彼伏地爆發出了仿佛要震塌天花板的巨大歡呼。

“是小艾!小艾成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行!!操啊啊啊啊,給力!!”

“快快,快給社長小謝他們發喜訊!”

“輪不到我們發,群裏已經炸開了!小艾真牛啊!小艾太棒啦!!”

一聲聲“小艾”中,我被不同的手搓着腦袋和臉,衆人簇擁着我,好似我下一刻就要登基稱王。眼角餘光瞥到遠離人群的沈鹜年,他倚在桌邊,遙遙望着我,臉上挂着淡淡笑意,沒有驚喜,全是意料之內,一副“你看,我就說你可以吧”的模樣。

這場狂歡一直持續到了淩晨三點大家才陸續盡興癱倒,別墅只有四間房,四個女生兩間房,剩下兩間歸九個男人。

九個男人明顯是睡不了兩張床的,有些索性便睡在了客廳,有個甚至睡到臺球桌上,看得我瞠目結舌。

洗漱完,客廳已是橫七豎八,呼嚕一片。別墅裏遍尋不到沈鹜年,想着他是不是又出去抽煙了,我跑到外頭一看,遠遠地就看到他那輛車的發動機開着。

車頭不見人影,我敲了敲後車廂的車窗,“嗒”地一聲,車門直接打開了。

拉開車門同時,我嘴裏說道:“你要睡在車裏啊?”縱然沈鹜年這車後排足夠寬敞,但要容納他這樣的體型,也實在有些局促了,“不然你回家吧?明天我跟他們一道走。”說完,我微微俯身。

回答我的,是從車廂裏探出的一只大手。

沈鹜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不由分說拽進車裏。

“哎呦……”我失去平衡,倒進他的懷裏。

“你就一點都不想見到我嗎?”他将腦袋埋在我的頸窩,抱得我都有點無法喘息。

一只腳在下,一只腳跪在座椅上,我整個人差不多是跨坐在沈鹜年身上。

“沒有啊,我這不是為你考慮嘛。”這姿勢太別扭了,我撐着椅背想要退開,被他按着脊骨反倒摟得更緊了些。

“我一直在想彭黛的那些話。”

我一下不動了,有些驚訝他會主動提起這件事。

“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像是在為過去的自己找借口,但我還是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他的唇來回摩挲我的肌膚,呼吸又潮又熱。

“七歲那年,在我父母死後,我獨自在孤兒院待了一年多才被阿什麥金收養。年幼的我将他當做一個好人,輕易交付了信任……”他娓娓道來。

阿什麥金健談、風趣,盡管對孩子的言行舉止有些嚴苛,但在經歷了喪親之痛,又在孤兒院待了一年多的沈鹜年心中,他可以說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新歸宿了。

變故發生在一個尋常的午後。沈鹜年與家裏的傭人捉迷藏,躲進了阿什麥金的書房。

那裏本來是不允許他進入的,可他覺得自己只待一會兒,養父不會知道,還是大着膽子鑽入了書桌底下。

他沒有等來捉他的傭人,反倒等來了阿什麥金和他的客人。

兩人并不知道沈鹜年的存在,在書房大談特談洗錢、販毒,還有如何操縱那些愚蠢的藝術家。

“那個蠢貨竟然真的信了我的話想做梵高第二,都聽不出來我是在嘲諷他。”

濃烈的雪茄味充斥整個書房,沈鹜年緊捂住口鼻,驚恐地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哈哈哈亞洲人有時候根本聽不懂我們的真正意思,不過我不明白阿什麥金先生,您為什麽要收養那個孩子?”

“沈爻雖然是個白癡,但他的畫還有幾分利用價值,加上……我也需要一些善名來打掩護。”阿什麥金笑起來,吐出的字眼卻是與溫厚笑聲截然相反的冰冷殘酷,“而且我漸漸年紀大了,是時候養兩條忠心的狗來為我做事了。”

“原來如此,還是您想得周到。”另一個聲音恭維道。

這些對話一字不差地被書桌下的沈鹜年聽到,他由最初的驚恐悲痛,慢慢變作仇恨憎惡。

自那日起,複仇成為了他生命中唯一追求的目标。

他努力讨好阿什麥金,萬事做到挑不出毛病,只為能取信于對方,進而深入到更多的犯罪核心。蟄伏隐忍,不過是為了尋找一擊即中的絕佳時機,以期一舉将其擊潰。

謹慎籌謀,不敢有一絲懈怠,完全為了複仇而延續的生命,這樣的人生裏,卻忽然出現了一個變數。

“紅線症?”我猜。

“對,紅線症。”沈鹜年肯定了我的猜測,“我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得病了,如果有人掌控了我的Cure,也就等于掌控了我的生死。一開始,我只是好奇,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讓我遭受這火焚之苦,結果發現,竟然是個小孩子……”說到這裏,他冷嗤一聲,罵道,“變态蟲子。”

一般紅線症患者不管是Cure還是Redvein,大多都是二十歲以上的成年人,像我這種未成年确實很少見。

“本來想要繼續忍耐下去了,忍到複仇結束,死就死了。可紅線蟲好像知道我的心思,第四年開始,它發作得更厲害了……”

如果不想點辦法,他的生命即将終結。看着鏡子裏幾乎遍布整個上半身的紅色紋路,沈鹜年無路可走。他制定了一套名為“襲奪”的計劃,接近白祁軒,把他當做切入點,進入我的生活。

“我的目的只是治病,治好了,就讓你走。治不好,把你綁起來,等我報完仇再放了你。”

“我的人生裏,無論是你,還是你的愛,都是個意外。這個意外我明明知道應該割舍,卻怎麽也開不了口,拒絕不了。”

“慈善晚宴上,我看到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好生氣好嫉妒,腦子裏全都是亂七八糟的聲音,它們尖叫着,怒吼着,想要撕碎那個男人,把你搶過來。我搶了一次,就可以搶第二次……”

“我失控了,我失控了……”他一連說了兩遍,第一遍是陳述語氣,到第二遍,帶上點嘆息。

“我想,你這次肯定不會再理我了,可你竟然知道了紅線症的事,還在阿什麥金面前親口承認是我的Cure。他看到你了,他見到了你的長相,知道了你的名字,還特意和你說話。”他十指收緊,揪扯着我後背的衣服,“他就是故意的,我氣瘋了,滿腦子都是把你趕走的念頭。”

“你說得對,我太壞了。你的人生本來不會有那麽多痛苦,都是因為我……”他頓了頓,語氣異常認真地問道,“如果我再痛苦一些,你曾經的疼痛是否會減少一點?”

這是什麽等價交換嗎?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事。

心口悶脹着,手臂擡起,在半空遲疑片刻,還是摟了上去,我閉上眼,擁緊他:“不會的,痛苦不會因為痛苦而減少。”我說,“痛苦只會被愛治愈,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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