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現實世界 全文完

第70章 現實世界 全文完

外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走廊兩側全是一模一樣的小房間。

他們拐過彎,在左邊的走廊裏,男人迅速推開一扇門, 示意二人跟他進去。

薛漫擡頭看了一眼,只見門牌上刻着“0188”四個數字。

剛才浮現在腦海中的零星記憶終于連接成完全清晰的過去。

她邁步跨入門的那一刻, 仿佛整個人重獲新生, 從眼神到舉止都發生了極大改變。

看着那個正要轉身的工作人員, 她當即笑着喊道:“小李。”

對方一怔,随即開心地道:“薛姐,你自己想起來了?!”

他指了指房間裏的機器:“本來是要讓你們躺上去, 用它幫你們找回記憶的, 沒想到你自己就恢複了!這樣一來倒是可以省不少時間,只要幫唐哥恢複……”

張強擡手打斷:“不用不用,我壓根沒失憶過。”

薛漫轉頭看他, 心裏有些奇怪。

她雖然已經恢複以前的記憶, 但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張強見她看過來, 當即解釋道:“我叫唐明, 你應該是不認識我的,我也不認識你。”

他笑道:“因為我已經離開公司很多年了,應該是你的老前輩。”

薛漫點點頭:“原來如此。”

這倒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

公司那麽多人,發現它有問題的當然不可能只要薛漫蕭荒他們這一批,在他們之前或者之後都一定會有。

只是剛好她和對方進入了同一場副本……想起來倒是有點過于“巧合”了。

“不是巧合。”唐明能看出她心裏在懷疑什麽, 主動解釋道:“那小子明明是個管理員, 卻想找玩家拿組隊卡搭順風車,別的玩家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他打什麽主意嗎?”

他手裏是沒有組隊卡的,為了搶奪那張卡, 他将另一名玩家打成重傷,才得以與蕭荒搭上線——這也是那張卡片上面血跡斑斑的原因。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唐明沒有向蕭荒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想等到順利進入公司再說。

如果和他組隊的那個人表現還不錯,他就透露身份一起合作,如果那人靠不住,他就冷眼旁觀繼續隐藏,以防止大家一起失敗。

當然,他在公司裏也是有人的——這個小李就是知道內情的其中一個。

他雖然離開了很多年,可他是個“玩家”。

只要以玩家身份透露些信息,等到其他玩家成為管理員後,自然就變成了他在公司裏的內應。

在薛漫這邊看來是巧合,可實際上都是唐明一手促成。

現在說開了,兩邊倒也剛好能合成一隊,讓他們的勝算再加幾成。

小李聽完二人的話,笑道:“我已經給荒哥發信息了,他那邊馬上行動,我們三分鐘後前往大廳。對了,我這裏還有給你們準備的工具,你們帶上吧。”

一切計劃都需要一個起點,那就是讓絕大部分管理員們見到薛漫。

他們只有親眼看到她、聽見她親口說出真相,才會同氣連枝一起反抗。

畢竟,公司的員工們都希望有朝一日能湊夠積分徹底脫離公司,回到自己的家人身邊。

如果他們得知自己所謂的“脫離”是被洗去記憶成為副本NC,循環往複地一直為公司打工,絕對沒人會無動于衷。

一分鐘後,所有普通員工随身攜帶的通訊儀一同響起。

他們都收到了同一條信息:有緊急重大消息需要宣布,請所有人暫停手中工作,前往大廳會合。

由于信息只有管理員們收到,上級領導并不知情。

領導們有各自的工作區域或辦公室,通常不會與員工待在一起,即便要發現異常也不會這麽快,總要延遲幾分鐘的。

管理員們則以為是上級領導又要無病呻吟放什麽屁了,紛紛低聲吐槽着前往大廳等待。

薛漫和唐明都是這裏的老員工,對公司路線滾瓜爛熟,專挑偏僻的地方走,很快混進了人群裏,一起走進大廳中。

等到所有人齊聚,大廳內的大屏幕忽然一閃,下一刻,蕭荒出現在了其中。

他端坐在一張辦公桌後面,面色沉靜地開口說道:“我們所有人都被公司騙了,下面請大家保持安靜。”

四角的擴音裝置讓這簡單的一句話壓過了衆人嘈雜的竊竊私語。

他們聽得一清二楚,當即安靜下來,心裏卻接連閃過一個又一個的疑問。

還好沒讓他們疑惑太久。

薛漫從人群中擠向前方,一邊走一邊打開小李給她的麥克風,開口喊道:

“各位同事們,我是薛漫,好久不見!”

“我相信諸位應該還沒有忘記我,畢竟,我可是很難得的湊足了積分,得以徹底脫離公司的員工!”

“可我今天出現在這裏,你們就應該知道了——我從來沒有真正脫離過公司!”

她此時已經走到上方的高臺上,站在比衆人都高一層的地方,讓所有人看見了她的臉。

她沉聲說:“公司所謂的脫離,其實就是洗去我們的……”

麥克風忽然發出一陣嘶鳴,掩去了她剩下的半截話。

薛漫臉色一變,立刻明白是上層的人出手了。

她扔下麥克風,只憑嗓子大喊:“洗去我們的記憶,把我們重新扔進副本裏去當玩家或者NC!!!”

她的聲音被管理員們混亂的議論聲遮掩了大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聽得見。

“我是唐明!你們可能都不認識我了,因為我是八年前離開的管理員!”

唐明跳上臺來,在她身邊大喊:“整整八年,我當過NC,又變成了玩家,故意在副本裏失敗幾十次,成為NC,再變成玩家……循環往複,輪回至今,從來沒有真正脫離過公司的掌控!”

他的聲音比薛漫大得多,清清楚楚傳遍了整個大廳。

原本有些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每一張臉都既疑惑又震驚地看着二人。

直到有人突然喊了一聲:“薛姐!真的是薛姐!!!”

管理員們大約三百人左右,又不在一起共事,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認識薛漫。

可她在公司那麽久,又因為湊夠積分“回家”成了大家都羨慕的對象,因此大部分人都是認識的。

随着那人的确認,越來越多的管理員認出了這位曾經的同事。

而薛漫也沒有停下,站在臺上大聲訴說着這段時間以來的遭遇。

忽然間,大廳裏“轟”的一聲,陷入了一片無邊黑暗之中。

顯然,高層動手了。

可才過去幾秒鐘,一道熟悉的聲音通過大廳內所有揚聲器傳來:

“我是蕭荒,請大家立刻趕往七樓破壞服務器!經過調查,我們發現服務器內有大家的人身信息捆綁鎖,只要破壞服務器,各位就能立刻恢複自由回到你們各自的世界!”

“我們的時間很緊迫,請各位立刻攜帶武器趕往七樓!”

黑暗的大廳裏随即亮起許多道光,是管理員們打開了自己身上的照明工具。

薛漫一眼掃去,能看見很多張帶着遲疑的臉。

這一場混亂對他們來說似乎來得太過突然了,讓大家一時間根本不知道究竟該不該相信。

但……顯然蕭荒前段時間裏做了不少的工作。

人群中,有一些他所信任的人早已經知曉計劃,此刻他們便成為了衆人的引領者。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都愣着幹嘛,真想永生永世在這鬼地方做牛做馬嗎!”

話音未落,便有一些人率先朝着樓梯口方向湧去。

高層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已經在采取行動,電梯肯定是不能用的。

而且人數這麽多,電梯還不如步梯方便。

有了領頭的,其他人陸陸續續都跟在了後面,像條河似的流向同一目的地。

薛漫和唐明也混在了人群中。

唐明在她旁邊皺着眉說:“我真沒想到你們會用這麽激進簡單的方法,難道就沒想過萬一失敗了會怎麽樣?”

薛漫側目看他:“我剛離開沒多久,這裏很多人都認識我,尤其是高層一定會看到我的資料。如果不在來到公司的第一時間行動,他們會讓我永遠消失。”

不是不想慢慢滲透,是根本沒有那個機會。

但這“危險”本來只是針對薛漫一個人的,蕭荒等人根本沒必要為了她而冒險。

所以既然他們敢做,那就一定是有把握的。

為防洩密,薛漫并不知道蕭荒的具體計劃,但心裏卻并不怎麽擔心。

她記得,七樓是公司所有游戲的服務器所在區域,安保非常缜密,除了守衛外,還有許多高科技武器。

只要有人妄想闖入其中,就會立刻被四面八方的武器射成一灘肉泥。

其他管理員自然也知道這點,這也是剛才他們猶豫不決的原因之一。

雖然在一部分人的帶領下他們還是決定前往了,可……就這麽去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但猶豫是沒有用的。

浩浩蕩蕩一群人擠在樓梯一路向上,如果中間有人想要掉頭離開,那很容易引發踩踏事故。

所以即便有人冷靜下來後悔了,退縮了,也只能被人流裹挾着繼續向上。

當所有人都踏上階梯,逐漸消失在樓梯口後,誰也沒有看見,漆黑的大廳裏還剩下了兩個人。

薛漫和唐明沒有上去。

因為在他們混入人群的時候,耳朵裏佩戴的微型耳機裏傳來了蕭荒的聲音:

“別去七樓,那是為了把上級們引過去。當然,服務器裏确實有大家的信息捆綁鎖,可那裏太危險了,就算所有人一起往裏沖,也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活着闖進去。”

“我們真正要做的,是讓所有游戲全部崩潰,再也運行不下去。你們立刻來三樓控制室,我和楊青在這裏,蕭回混去了七樓幫忙制造混亂。”

于是薛漫和唐明根據指引,趕去與二人會合。

控制室很大,是許多管理員們共同工作的區域。

他們負責觀察不同游戲副本的運行情況,一旦出現錯漏就會通過後臺控制權限進行修正。

如果是無法修正的BUG或者別的意外,則由管理員親自進入游戲內。

也就是說,在這個地方,只要有控制權限,就可以修改副本。

現在所有管理員都被引向了七樓,上層領導們也會趕去鎮壓,控制室裏沒人,正是好時機。

這計劃實施起來似乎很簡單,那些人簡直像被操控的木偶一樣好騙。

但細想起來,這背後本來就是長達數十年的人身控制。

上層們享受了多年安逸,也根本預料不到一群被洗去記憶的牛馬打工人還能有忽然叛亂的一天。

這突如其來的混亂顯然讓他們措手不及,暫時還沒來得及想到控制室上來。

而蕭荒也不會給他們反應過來的機會。

薛漫和唐明趕到的時候,蕭荒和楊青正坐在幾張大屏前,手指在鍵盤上幾乎敲出殘影。

他們誰也沒有對剛到的二人說一個字,都全神貫注地操作着。

薛漫與唐明站在後面看了片刻便知道他們想做什麽了,立刻也各自找了個位置坐下,與他們一同敲鍵盤。

樓上傳來的動靜即使隔了那麽遠也能聽出混亂嘈雜,可偌大的控制室內卻只有鍵盤清脆的敲擊聲。

兩分鐘後,蕭荒重重敲下回車鍵,率先停手。

執行進度條在幾面屏幕上不斷上漲,到百分之九十八時停頓了片刻,随後唰的一下變成了百分之百。

下一秒,畫面一閃。

每一面屏幕上都出現了一個不同的場景,它們來自幾個游戲副本,有着截然不同的通關方式和游戲玩家。

可在此刻,一道一模一樣的光幕逐漸将所有玩家全部籠罩在其中,不由分說地将人擄走。

“副本關閉”四個大字先後顯示在屏幕上,接着一切都化為烏有。

蕭荒沒有就此停止動作,立刻又将複制出來的代碼輸入到其他副本中。

随後,一個接着一個正在進行中的游戲副本被關閉,其中所有玩家全部被光幕強行帶離!

與此同時,楊青那邊也已經完成,薛漫和唐明緊随其後。

四人手指不停翻飛,将隸屬于本公司旗下的所有游戲副本統統關閉得幹幹淨淨。

而随着他們的操控——一樓大廳內,陸陸續續出現許多一臉茫然的玩家。

其中一人,正是蘇玉。

她立刻反應過來,原來這麽快就已經到合适的時機了。

看來薛漫那一組通關副本的速度非常快啊。

那她這邊也絕對不能拖後腿。

她環視一周,在一片黑暗中聽見還有人在陸續傳送過來的聲音,于是悄悄擠出人群,憑借記憶摸索着走到高臺上,側耳靜靜細聽。

大約三分鐘後,再也沒有傳送聲響起,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玩家擠成一團亂糟糟地說話。

蘇玉知道,時候到了。

她摸出随身攜帶的自制器械,對着人群按下按鈕。

這是可以儲存和釋放記憶的機器,由她一手制造。

如果是為了大局,它本該提前給楊青或者蕭荒的,但蘇玉自己也很想活下去。

所以她把機器留在自己手裏,讓楊青偷偷拷貝了公司裏的員工信息裝進  U盤裏給她。

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成為整個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楊青、蕭荒和蕭回等人,才會真正努力地将她救下來,而不是任由失去價值的她死在游戲裏。

或許是她小人之心了,但人嘛,總要為自己考慮才對。

蘇玉在器械制造這方面實在很有天賦。

小小的機器在她手中發出刺眼的亮光,挾着許多道細小的白色光點,一顆顆飄向它們的主人。

那些茫然無措的玩家們還以為是什麽攻擊手段,紛紛嘗試躲避。

可大廳裏已經擠滿了人,甚至還有許多擠到了走廊裏去,他們根本沒有躲避的空間。

光點陸續接觸到了玩家們身上,一瞬間便隐沒在他們身體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随後,他們愣在原地,神情恍惚。

又過了片刻,一個接着一個恢複神智,臉色大變。

控制室內的行動已經結束。

最後薛漫按下了确認銷毀的按鈕,将公司所有費盡心血制作的副本全部催毀。

蕭荒說:“走吧,該去找那個人了。”

他說着話,卻沒有立刻轉身離開,而是站在那裏,看着薛漫的背影。

薛漫一轉身,便對上了他的視線。

她笑了一下,開口道:“好久不見啊,男朋友。”

蕭荒仿佛松了口氣,總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在那個戀愛腦副本中他是不敢告知真相,怕腦袋爆炸。

現在薛漫自己恢複了記憶,他又擔心她一個人經歷了那麽多之後感情方面會有所變化。

不過,她顯然沒有那種念頭。

二人沒空多言,當即趕往了公司頂層——董事長辦公室。

雖然所有游戲都沒了,但服務器還是必須要破壞的,否則大家還是會永遠被捆綁在這裏。

可七樓機關遍布,根本不可能闖進去。

能進去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得到董事長的指紋,以最高權限關閉七樓的所有布防。

蕭荒側耳聽了聽,開口道:“蘇玉正帶着恢複記憶的玩家們趕往頂樓,蕭回也趕去開門了,我們過去會合吧。”

蘇玉那邊的人數比管理員還要多好幾倍,足足兩千人左右。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都是被他們偷偷放入公司的,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即便有人知道了,也因為沒有提前防備而難以阻擋。

這麽多人,闖入一個董事長辦公室實在太容易了。

四人乘坐電梯抵達了十七樓,再上一層便是頂樓。

這部電梯無法直達,而董事長專用的電梯并不在這一層停留,所以連個門都沒有。

而一旁的樓梯也只能通往樓下,上樓的位置有一扇只能從另一側開啓的門,将十七十八兩層樓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蕭荒帶着薛漫等人走到門前,在門上不輕不重、有節奏地叩擊了幾下。

随後內部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大門竟應聲而開。

蕭回的腦袋從裏面探出來,沖四人眨眨眼:“歡迎光臨!”

通往十八樓的路不止一條——半個月之前,蕭回和蕭荒二人就在深夜時從頂樓懸着繩索落到窗口,切開了一條通道。

這麽大的一層樓,只有董事長和為數不多的幾個工作人員在,很多地方都是沒人踏足的。

他們選擇了一間空置辦公室內部的衛生間窗口,所以至今無人發現。

樓下的喧嘩聲也越來越近,應該是蘇玉領導的那一批玩家快要到了。

“還是不要掉以輕心,我們對這一層的了解始終是不足的,尤其是那位董事長。”

蕭荒說:“至今為止,我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孔彰,這公司是他家族企業之一,他是在五年前接手的。”

他們要在游戲裏動手腳很容易,但在現實中……呵,他們這些人,連公司大門都踏不出去一步。

公司內部的網絡完全隔絕了外界的現實信息,不論他們怎麽努力也查不出一星半點。

關于孔彰的這一點點信息,還是在和高層領導假裝閑聊的時候套出來的。

不過就算是高層領導,親眼見過他的也少之又少。

這同時也說明了一件事:此人平時絕對不會在員工們面前輕易露面,那麽在今天的混亂中,也一定不會離開十八樓,親自趕到七樓去。

所以,他還在這層樓內。

薛漫他們要做的就是守好出入口,等到蘇玉率領的兩千人上樓。

那麽多人,甚至根本不用特意去找人,只要大家都上了樓,就幾乎能把這層樓給填滿了。

此時十八樓的人還不知道有人潛入,蕭荒和薛漫守住了電梯口,楊青和蕭回則留在樓梯口看守。

過了兩分鐘左右,一大群人上樓動靜越來越大,似乎終于引起了十八層工作人員的注意。

薛漫率先看見一個女人慌慌張張地朝電梯跑過來,又在看到他們兩人的時候臉色大變,轉身又跑了回去。

片刻後,又有兩個男人快步趕來,隔得老遠對二人冷喝道:“你們是什麽人?跑到十八樓來做什麽?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還不快滾下去!”

可惜他們色厲內荏的樣子實在很難震懾住人。

薛漫和蕭荒連理都沒理,只安靜地站在原地,那兩人卻根本不敢往前一步。

這些人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那些被他們欺瞞奴役了很多年的管理員們各個都是從游戲副本裏厮殺出來的佼佼者,他們遠不是對手。

二人猶疑半晌,對視一眼。

左邊的男人突然開口:“那個,我猜你們應該是來找董事長的吧?如果我告訴你們他在哪兒,能不能放我們走?大家都是打工的,我們不會蠢到為了一份工作連命都不要了。”

蕭荒挑了挑眉:“先說說看吧,人在哪兒?”

對方遲疑片刻,指了指左後方:“那邊第二間辦公室裏有個秘密文件室,需要密碼才能進出的,他就躲在裏面。你們如果不信,我可以親自帶你們去。”

他頓了頓,又指着身邊的同事說:“不過,你們至少要先放他下樓,這樣我才能确定你們的确會放了我們。”

蕭荒低笑一聲,正要說話,薛漫卻突然開口問了一句:“你們身上的工牌呢?”

每個職位的工作人員都要在胸前佩戴相應的工作牌,上面有姓名職位和一張小照片。

除了不需要任何人知道他職位的人,或者,想要隐藏身份的人。

她話音未落,那二人臉色大變,轉身便逃。

蕭荒拔腿欲追,卻被薛漫一把拉住:“小心是計,十八樓說不定也有防衛武器,等大家都到了再說。”

蕭荒點點頭:“好。”

薛漫想了想,又道:“不過既然他們敢鼓起勇氣出來做'交易',至少說明是怕死的。”

只要有弱點就好辦。

蕭荒笑道:“我懂了。”

他清清嗓子,開口大喊:“十八樓的那位聽好了!我們只需要破壞服務器,不是為了殺人而來!只要你乖乖配合,至少你們所有人的性命都能保得住!但如果繼續負隅頑抗……我們就只能先把人殺光了再砍你的手指來用了!”

話音未落,蘇玉大口大口喘着氣沖上了十八樓。

在她身後,一大群玩家瘋湧而入。

蕭荒回頭看了一眼,繼續大喊:“以防你們不知道——我們已經将游戲副本裏的所有玩家全部召集過來并為他們恢複了記憶!現在他們已經抵達了十八樓!”

監控室在六樓,十八層的人應該是不知情的。

但這麽巨大的動靜,顯然也不可能是外面的人在撒謊。

蘇玉喘着氣斷斷續續道:“跟他們……廢什麽話,我們這麽多人……殺進去就是!”

但她話音未落,遠處便傳來一陣喊聲:“別動手,別動手,我們出來了!”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幾個男女紛紛高舉雙手,從一道門內緩緩走了出來。

他們看到這邊密密麻麻的人群,似乎連頭皮都麻了,好一會兒,其中一人才側身指向後方的男人:“他、他就是你們要找的董事長,孔彰。”

那人面色鐵青,眼神憤怒不甘,卻又無能為力。

他正是之前出來過的兩人之一。

他望着這邊一眼看不到頭的人群,長長地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繼續抵抗下去也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他上前幾步,開口道:“我是孔彰,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是想關閉七樓的布防機關。跟我來吧,放過其他人。”

薛漫等人跟了上去,但大量玩家還留在原地,将所有出口堵得嚴嚴實實。

除非七樓傳來好消息,否則這裏一個人也別想出去。

薛漫他們跟着孔彰走進了董事長辦公室,看着他在書櫃前打開一只保險櫃,将手放在其中的感應器上錄取指紋。

接着屏幕中跳出一條确認信息。

他再次用指紋進行确認,随後回頭看向他們:“關好了,讓你們的人去吧。”

楊青冷聲道:“你別想耍花招,如果敢騙我們,你馬上就會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孔彰苦笑:“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騙你們有什麽用?”

蕭荒走到一旁,通過耳機與七樓的人取得聯絡,告知了現在的情況。

過了不到一分鐘,那邊傳來消息:“所有武器全部關閉了,我們已經順利進門!接下來就是破壞它了!”

話音未落,蕭荒便聽見一陣“咣當咣當”的巨響。

他轉過身,沖衆人點了點頭:“一切順利。”

而就在這一刻,薛漫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她不受控制地頭暈眼花,所有意識像是被某種機器瞬間抽離了身軀,只剩下空蕩蕩的一片……空白。

-

“和平鎮到了,要在和平鎮下車的趕緊了啊!”

薛漫迷迷糊糊被一道聲音吵醒,愣了一陣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坐在一輛大巴車上。

此時車停在路口,司機回頭大聲地提醒着乘客們。

一些乘客陸陸續續走下車,朝着不遠處那熱鬧的小鎮前行。

薛漫盯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緩緩挪動右手,在自己左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劇痛來襲,可她還是不敢相信。

——她竟然回到了當初回家的那趟大巴車上。

她想到什麽,猛地起身大喊:“我要下車!”

司機把車門都關上了,又趕緊打開,有些不耐煩地說:“這時候才想起來要下車?趕緊的,別耽擱大家時間。”

薛漫連忙取下行李箱,飛快地下了車。

她站在路口,看着那輛車很快消失在遠方的拐角處,一時有些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他們早就知道“游戲公司”也是處于虛拟世界的存在,否則大家不會不變老,也不會被一條信息鎖捆綁在裏面無法脫離,更不會做出那麽多現實世界裏不可能做到的事。

所以,在服務器被破壞後,大家會被立刻傳送到屬于他們的現實世界,這一點很正常。

但薛漫的記憶太混亂了。

她記得自己順利乘坐大巴車回到了家,又記得車在半路發生事故死在了途中。

亂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吸了口氣,轉身走進和平鎮打了一輛出租車。

這裏距離她家已經不遠,既然不确定大巴車會不會出事,那就換輛車好了。

司機是個話唠,一路上與她閑聊着,說他也有個女兒在外地,現在疫情嚴重,他女兒所在的城市都已經被封了,不像薛漫還能回家住,真好啊。

薛漫精神一陣恍惚。

對她來說,“疫情”已經是好多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可她慢慢想起來,她回家的原因就是疫情嚴重,公司讓大家居家辦公來着。

在游戲公司和副本之間輪回太久,那些本該清楚的記憶早就變得遙遠模糊。

好在,她逐漸想了起來。

于是,即将見到父母和弟弟的激動感姍姍來遲。

當她走下出租車,遠遠看見自己家房屋的那一瞬間,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排山倒海般傾瀉而來。

薛漫再也忍不住,雙手捂臉,號啕大哭。

好一會兒,她才漸漸穩住情緒,拖着行李箱飛奔回家。

她推開院門,大喊一聲:“媽,我回來了!”

屋內的人仿佛早已經在等待,幾秒之後薛母便猛地推開了家門。

記憶裏的面容終于出現在眼前。

薛漫雙眼再次模糊,一下子撲上去,抱着多年未見的媽媽嗚咽出聲。

薛母呆呆地抱着她,好一會兒才小心地問:“漫漫,你這是咋啦?有人欺負你嗎?”

薛父從廚房裏提着鍋鏟跑出來,見狀也跟着大喊:“誰惹我女兒哭了?老子找他算賬去!”

弟弟推開卧室門沖過來,歡歡喜喜地叫她:“姐姐,你終于回來了!給我帶好吃的了吧?一定帶了吧?啊?”

薛漫哭着笑出了聲。

她抹掉眼淚,甕聲甕氣地說道:“當然帶了,帶了好多呢。爸媽,我沒事,就是太久沒見到你們……想你們了。”

客廳裏的電視機一直播放着。

她聽見一道聲音從那邊傳來:

“插播一條緊急消息,今日11點36分,一輛終點站為月亮站的長途大巴車在經過一段山路時與失控的大貨車相撞,目前正緊急救援中……”

薛漫愣了一下,終于确定,自己的确回到了那個真真正正的家。

她的房間被媽媽收拾過,床單被褥都是新換的,床頭還添了幾個可愛的小布偶。

薛漫躺在熟悉而陌生的房間裏,閉眼放松了片刻,卻在睜眼的一瞬間心頭一跳。

她仿佛又看見了滿牆的血紅色的“生日快樂”。

還好,都是錯覺。

牆壁幹幹淨淨,貼了許多漂亮照片和海報。

她長出一口氣,起身出門。

桌上已經擺了許多菜,薛父從廚房探出頭來對她說:“餓了吧?再等五分鐘就能開飯咯。”

“好!”

薛漫心底裏湧起一陣陌生的感受——她已經好多年沒有這麽安心舒适過了。

午飯時刻,一家四口圍坐一桌,薛漫面前的碗裏裝滿了父母和弟弟給她夾的菜。

全都是她最愛吃的東西。

雖然還不知道蕭荒在哪裏,但她記得他曾經多次念叨的電話號碼,下午發個信息聯系一下就好。

回來了……真好。

-

直播畫面被拉遠,屏幕外,一名工作人員在筆記本上寫下最新記錄:

編號70496(代號薛漫):

完成初步測試,已投入虛拟現實世界。

目前對該世界信任值:98%。

持續觀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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