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尤裏安 (插圖章)
第22章 尤裏安 (插圖章)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不。”
***
“什麽約定。我怎麽不知道。”薩爾眼神忽閃。“要我和你一起走也不是不行。但是,我還有一件事。不辦完心裏不踏實。”
他忽然正色,捏着銅盒。他必須小心斟酌字句。這世上有約櫃需要隐藏的,并不止尤裏安一人。
“有什麽事,等我們去了I國,我會幫你處理。”
薩爾搖搖頭。“不是那樣的,尤裏安。我都沒告訴過別人,現在偷偷告訴你,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只有我才能……”
尤裏安的眼神一沉。歷史仿佛挖出了自己的軌跡。搖曳的月光,婆娑的樹影。
“什麽事這麽重要?讓我猜猜,應該是你一直攢錢的目的吧?”
薩爾支支吾吾。“我也不清楚,但是應該很快。你等我兩天……”他已經冒險露了底牌。然而那不是身為“薩爾”知道的事。
約櫃深藏在至聖所的帷幕之中,沒有人知道打開的後果。
“你應該知道,我從不等待。”尤裏安已經有足夠的教訓。他逼近一步。“而且你所謂的辦事,恐怕還要用上那個金毛小子吧?你幫助他,慣着他,不就是看上他背後的傳媒家族?真讓人刮目相看。”
“你,你怎麽突然……”薩爾難以描述尤裏安的這種變化,片刻之間,那種松軟的親近氛圍急速惡化,糖果屋變成毒藥,被詛咒的公主驟然變成惡龍。
“……以前是利奧,現在是這個金毛小子。這種生來就有一切的蠢貨……有什麽可憐憫的?為什麽非粘上你不可?”
他們的争執立刻被殘黨所察覺。趁着防備松懈,殘黨沖過來,邊喊着,“他就是個騙子!他也是‘面紗’的人。他聯合那個記者,一直在偷情報!他就是個偷東西的慣犯。”
另一邊的拉米反應過來,跑過去拽住殘黨。“你別胡說!他退出比我還早!我根本沒在集會見過他。”
“那就是給那個M國記者送情報!拉米,別忘了Y先生剛來,他就帶着那個記者來問你們Y的行程動向!”
再轉頭的Y——已經是Y,已經陰沉得可怕。“他說的,是真的麽?他們的襲擊,你參與了多少?”
薩爾心中暗道糟糕。Y不是尤裏安,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魔法結束,缺乏信任的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拜托,我這麽小的膽子,就是幫那孩子找點事做。襲擊你?對我能有什麽好處?”
Y冷笑一聲。“好處?你一定要我說嗎?那蠢貨,現在對你死心塌地!如果不是知道他們襲擊,你怎麽會恰好在那一天出現在我面前,帶我走出去,賣我這麽大一個人情?”
薩爾緩緩睜大了眼。止痛藥起效的時間越來越短,頭痛逐漸清晰,也讓他想到很多不該想的事情。
就像那一天,他看出尤裏安口渴,于是去買解渴的甘蔗汁。怕他心有疑慮,還買了兩杯。
他以為被拒絕,僅僅是因為警醒。
“你怎麽不辯解,你不是很擅長說話麽?”
薩爾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Y仿佛更加被觸怒。他立刻下令,“抓住那個男人。”于是一夥人上前架住拉米,押過來。“不說話,就給我看證據。解下你的頭巾。”
Y和面紗纏鬥許久,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面紗的規矩。每一個成員都擁有烙印的編號。所以Y一直在哄他解下頭巾。哪怕在他們最親近的時刻,都夾雜着疑心和算計。
——別揭開那層五彩面紗/
薩爾恍惚地搖搖頭。“求你……”
——活在其中的人們,稱之為生活。
橙紅的太陽,墜落懸崖。
“求你,不要……”
無數星辰如禮花一般爆裂,點亮了西奈山的夜空。他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神,抑或是一位殘酷的主宰。漫長的日夜,他曾經是絕望的,也是虔誠的。
虔誠地祈求,忘卻所有的傷痕,過上平凡又安穩的人生。
“卸下來。不然你的這個老朋友,馬上,就會少掉一塊皮。”Y不假思索地補充。
薩爾在黑暗和疼痛中,仿佛第一次看清這個人。這個人和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別,等他暴露,剝開他的皮肉,然後要他的命。自己帶他看蘆葦原,而他只想引入地獄。
你會後悔的。他曾經開玩笑說。如果你看了,就不會想要和我一起走。不過現在,他一句話都不想說。
薩爾哆嗦着,幾乎站不穩。在冷淡的催促和慘叫聲中,他舉起纏着繃帶的手,拽住頭巾末端,一圈圈繞開,就像解開一條蛇的蛻皮。一條掩護着“薩爾曼”的過去的面紗。
白色亞麻布無力地堆在腳下。拉米和殘黨看到,倒吸了一口冷氣。
薩爾的額頭并沒有什麽數字——即使有,也不可能看出。因為他頭部的右側,有一塊非常猙獰的燒傷和撕脫傷口,而且那條傷口只得到非常粗糙的處理,像是徒手用魚線縫起來的,歪歪扭扭地釘在凹凸崎岖的疤痕附近。這絕不是尋常人路邊摔個跤就能造成的傷口。
毫無疑問,他是一個被襲擊者。一個可憐的生還者和被害者,卻在今夜,挺身而出救人時,被扭曲為加害者。
即使是Y,都能感覺到某種程度上的後悔。或者說薩爾的傷痕當衆暴露時就已經後悔了。某種意義上,傷痕也是非常私密的。
薩爾慘笑一下,看着拉米。“夥計,別這樣。有這種傷口,說明我活下來了。活成什麽樣,明天再說。至少今天,我是活着的……所以,你也要……你也要……”
說着,突來的陣痛,讓他抱着頭躬下身去。他的頭痛本來平穩了幾年,最近卻尤其嚴重。
Y的人手已經無聲地将他圍作一個圈,等待Y的下一步指令。Y也終于明白為什麽薩爾看到自己的傷痕并不驚訝。同樣傷痕累累,Y身上的傷痕恐怖,但炫耀着力量。而薩爾要拼命掩藏,才能做一個讓人看不起的職業騙子。
“你需要醫治。”Y的影子都居高臨下。“把那個盒子交出來,你必須立刻去醫院。”
被圍在中間的薩爾意識已經模糊,他只能用搖頭來表示反抗。
“這是命令!”Y驟然低吼。情急之下,他說出了母語。“什麽更重要,你不知道嗎?你們兩個,只有一個可以活下來!”
“兩個人……只有一個……”
就像被觸碰到某個機關,薩爾忽然發出了聲音,而且不是通用語也不是本地的A語,恰恰是I語。尤裏安曾許諾要教他的母語。
“只有一個……能活下來。留下這個……就、就要放棄那個……”
雖然說得斷斷續續,但他的I語并不是單純複述Y的話,而是一種久遠的複述。就像他突然暴露的傷痕一樣,在痛苦中被激活。
“你在說什麽。”Y的臉色終于露出複雜的驚訝。“你怎麽會……難道……”
劫後餘生的男孩,哪怕換了國籍,換了姓名,換了膚色性格。Y忽然意識到,答案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寫明。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和那個人有一個約定。
【我讨厭那些人。從今以後,只有你可以叫我尤裏安。】
十餘年後,他們在神廟的轉角重逢。薩爾走出了幾步,忽而折返,去拉一個陌生人的手。
他擡頭,看到的其實是一種感覺。
【你,可以叫我尤裏安。】
***
他們最初是一對異卵雙生子。或許他們可憐的母親沒有料到會生下兩個孩子,只取過一個名字就撒手人寰。
那個名字是尤裏安。
他們自幼形影不離。他們都認為自己是先出生的,應當叫尤裏安。作為兄弟,他們都擁有一種洞察的天賦。不過一個生性沉默,擅長隐藏;一個出色優秀,擅長演繹。那是他們各自對“哥哥”的理解。
S島一半是火山灰和各種岩石,一半是各種果樹,被連綿的海岸線環繞。他們玩累了,就坐在古羅馬的露天廢墟劇院。
“我以後,要擁有比這還大的院子,更多的觀衆和喝彩。”一個撫摸着斑駁的石塊暢想。“哎,你呢?”
“我不知道以後的事。”太陽和暖地照耀,仿佛讓人飄拂起來,無需思考。
後來他們真的離開了。北地多年無子的蒂·帕斯托雷家來領養,就将這對兄弟帶走,被傳為一時佳話。蒂·帕斯托雷家的莊園生活雖然沒有故鄉S島那麽自由,總體還是有很多優點的。
漂亮的男孩愈發出色,被家族寄予厚望,他仿佛生來就會散發尊貴不凡的氣度。人人贊揚他,是家族未來的希望。而另一個孩子沉默寡言,除了彈弓打得很準,沒有太多可圈可點,也很少有人關注。
他們的生活充斥很多安排。漂亮男孩有時看到他的兄弟坐在樹梢眺望。他更喜歡S島的午後,頭頂伸手就能抓到檸檬,吹着嶙峋的海風。
“你在看什麽?”
“我不知道。這裏有很多絲柏,但是看不到S島的那些方糖一樣排列的房頂。”他抱着膝蓋。
“那有什麽好看,破破爛爛的。”
“我會覺得我是一只鳥,看到很多人家和生活。”
他的兄弟,總是有一些很奇怪的視角,好似和他過着不同的生活。他不一定理解,但他喜歡聽那種新奇的描述。
然而這一切,在家族真正的兒子利奧降生時發生了改變。
他在當地節日得了一張獎狀,具體是什麽已經記不得了。總之他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優勝者。鎮上人人都恭喜他,說養父母一定會為了他開一場盛大的宴會,就等他來邀請了。
那天他捧着獎狀回家。可他沒找到父親,父親帶着利奧出門了。母親則非常匆忙,在安排莊園的大小事宜,仿佛他拿的只是一張白紙。他有些茫然,手裏的獎狀也越來越可怕。獲勝時的喜悅和家中的淡漠在拉扯他,讓他分不清哪一邊是真實。
他跌跌撞撞走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将要走去哪裏,直到聽到有人在大喊。“尤裏安!尤裏安!”
這是兄弟之間的秘密。一個名字無法被分兩半。被收養之後,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名字。只有他們二人獨處時,才會呼喚這個密碼。
他轉身,看到他的兄弟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手上提着一袋新鮮水果,甚至短發之間還插着綠色枝葉,顯然是剛爬過樹。相比人,他的兄弟大概更喜歡樹。
“我聽說,你贏了比賽!”他的兄弟眉飛色舞。“真了不起,今天我把名字讓給你一天。”
“哼,誰稀罕。”他搓了搓手,還是将獎狀展開給對方看。花體字寫得龍飛鳳舞。于是兩顆小腦袋湊在一起研究了半天。
“這寫得太複雜,要是寫‘尤裏安’就好了。”
“那不是便宜了你?我們家的爬樹王。”他笑着刮了一下兄弟的鼻子。
“哼,這次沒被他們追上。”短發男孩毫無反省。“給,我摘了你愛吃的無花果。很甜的。”
“先放着吧。要吃飯了。”
老規矩,插圖會遲到但不會不到……左邊是長發老薩,右邊少年薩(x)。畫了才發現,黑皮真是好文明。jpg
這章終于到回憶了。少年薩是一個很好的寶寶!純甜的。
嗚嗚嗚,謝謝熱心讀者留言支持。單機作者有底氣了……
這篇主線肯定是要先走完所有劇情,因為是游記所以開放結局(甚至cp都是開放的咳咳)(萬一有人磕尤金呢……)。但是大家別慌,為了感謝讀者會再加一個if線沙雕番外。大家有什麽想看的(?)趕緊投票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