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通話
第24章 通話
周末二更。完結倒計時,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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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上,只有我們血脈相連,不會離開也不會背叛彼此。”他們在遠離熱鬧宴會的角落約定。
“我當然會站在你這一邊。”短發少年伸手攬着對方的肩膀。他感覺到對方的心是破碎的,也令他心痛。有時他分不清究竟是為人心痛,還是單純地共感。“這樣吧,以後我也不和你争‘尤裏安’的名字了,你想要的都可以拿去。你就是我的尤裏安。”
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他雙手捧住男孩漂亮的臉,輕吻一下額頭。這是世上最美麗也最刺棱的碎片,稍不注意就會向地底滑落。而他只有一個人,一雙手。“你記着,每一次我喊你尤裏安的時候,就是在對你說‘愛’。我親愛的兄弟,哪怕只剩下我一個人,你還是會有很多的愛。尤裏安。”
淚痕還在漂亮少年臉上閃光。他緩緩轉過頭,看見兄弟深栗色的眼珠倒映出自己,他感覺自己破碎過的地方,被眼前人一點點小心拾起,不論多麽細碎或微不足道,然後一點點拼了回來。雖然傷痕還存在并且永遠存在,但他感覺到手的溫暖,和完完整整的關心。
“好,從今以後,我只許你呼喚這個名字。”他低聲說,張開手臂抱住他的兄弟,下巴枕在肩膀,微微顫抖。他的身上果然也是溫暖的,帶着無花果葉青澀的香氣,在夏日最隐蔽的濃蔭處。那些人再也無法傷害他了。“只有你呼喚‘尤裏安’,對我才有意義。”
這世界如此殘酷無趣。只有透過你的呼喚,透過你的眼,我才能看到生活原本和美好的模樣。只有你說愛着我的時候,我才感覺愛是存在的。我們不分彼此。你的愛裏包含了我所有形狀和意義,讓我可以放心地自私和自愛,因為想到我的同時一定也會想到你。就像每當注視着你,感覺也是在注視我自己,一個更鮮活的自己。生命在我們的對視中完成一次次循環。我願你時時刻刻呼喚我,永遠這樣喊我,我們不需要再有其他人。我願你永遠不要對旁的人如此用心。
“你也是我的尤裏安。”漂亮少年仍然饑餓,卻将餘下的一只無花果遞過去。成熟的果實微微裂開,露出深紅色的褶皺果肉。“我們必須是彼此的尤裏安。我們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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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裏安已經死去。活下來的人,是薩爾曼。”
Y的臉色一片死白。這句話凝固了他所有的血液和心跳。
“如果你恨我,就當作一切是我的錯。但你不能這樣說……”
“這就是誤會了。我并不怨恨您,Y先生。”
薩爾說得沒有任何猶豫。他站起了身,堂堂正正地,将傷痕一同展示。長夜即将過去,長達數十年的黑暗和躲藏也即将落幕。頭巾松垮地堆在腳邊,如同被揭開的禁忌的面紗,聖所的帷幕。但是一旦揭開,便再無用處。禁忌已經解除,聖所已經消散。現在他已經醒悟,徹底認同薩爾曼的一切。
“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Y被這個稱呼一擊斃命。沒有怨恨便什麽都沒有了。他生命中苦苦守候的一點火焰,終于被命運的狂風熄滅。“只有你可以……只有你能夠……”
但Y說不出後半句。那三個字一直只存在于某個人的呼喚,才有意義。就像人只能靠自己說出自戀一樣,在他口中的“尤裏安”只是一個平凡的詞,并不具備那種起死回生的魔力。
Y的生命已經盡是虛榮陰翳的灰燼。只有那孩子口中的,眼中的尤裏安,是“尤裏安”最可愛,最生動的一面。
“我原以為,我們是一樣的。只有我們懂得彼此的感受。”Y幾乎是在控訴。“現在你要把我一個人抛下嗎?你要放棄你一直的理想和向往嗎?你可以種每個季節都有收獲的樹,在樹下吹海風,游喜愛的河流,再也沒有人會訓斥……”
“謝謝您,Y先生,您的描述真的很動人。”薩爾容忍他說了兩句話,終于出聲打斷。那是一個純粹的理想,尤裏安的天堂,雜糅了S島的自由和北部的優渥生活,唯獨不可能存在于Y現在的生活中。
“那裏一定有過你喜歡的生活,至少,曾經有過。感謝給我您描述這麽美好的地方,只是現在我不想去了。”他禮貌地微笑。“您所喜愛的,未必适合我。而且,I國的北方是沒有大海的。”
薩爾告訴艾利克,E地北方的羅曼海是寶石一樣的綠色。艾利克說,可是羅曼海的另一邊是天空一樣的藍色。薩爾不知道,究竟是海變了,還是人變了。
天色一點點蒙亮,已經有零星的鳥叫聲響起。水聚成雲,雲化作雨;舊的夜晚道別新的一天。
“這裏是阿比多斯,死神的葬身之地。”薩爾的描述中有一種終結前的寧靜。“奧西裏斯第二次被伊西絲拼湊完整,卻沒能複活。即使是神靈,死而複生違背世界的基本法則。”
Y木然地聽着。他以為自己是悲傷的伊西絲,其實一直是被撕碎的奧西裏斯。權柄的代價是生離死別。
“作為妥協,他以冥王的身份在冥界複活,作為來世生活的最終審判。死者的靈魂都要經過他的衡量,才能獲得……第二次生命。”
Y終于意識到,那個人的諾言已經兌現。那時他許諾不論發生什麽、經過多久,都會再次相見。卻沒有說,相見之後要去哪裏。
尼羅河和北冰洋終究會重逢,然而之後呢?累積數十年的糾葛,在死亡的聖地,他們的重逢就是隔着冥河遙遙對望一眼。之後薩爾将獨自去向自己的蘆葦原,留下他在黑暗的此岸煎熬。
跨過這條河流,有人可以以薩爾的名字重生;他卻只能守着尤裏安的亡靈,在暗無天日的餘生。他期望,等待甚至怨恨了十年的重逢,除了重逢之外,一無所有。
“您似乎很喜歡這個故事,就當做附贈的行程吧。”薩爾淡淡微笑,語氣輕快,如同一個真正的導游。“我的解說到此全部結束。祝您旅行愉快。”
說完,薩爾不再看他的反應,徑直向拉米走過去。Y的随從意欲阻攔,卻被薩爾反手塞過那個木盒。“這個歸你了,麻煩讓一下。”
沒有Y的命令,沒有人敢動。薩爾似乎有些無奈,衣袖微動,然後在他掌心滑出一把銀色的小槍,就像一條訓練有素的小銀蛇,瞄準了木盒。
現在人人都知道這個木盒是陷阱,存放着一個不可能存在的骨灰,被本該化灰的人指着。
一切都顯得有些荒誕。人們不得不讓開一個缺口。
薩爾若無其事走過去,扶起拉米。“喂,還能走嗎?”
“小看我。還能走一天!”
負傷的兩人相視大笑,笑出了一些眼淚。他們相互扶持着,像兩個醉漢,跌跌撞撞走向出口。
走出大門就可以看到焦急的艾利克和他的破車。薩爾忽然擡手,向天放了一槍。不過那不是一個真正的子彈,而是一個橙紅色的信號彈,像禮花一樣在黎明前的夜空綻開。
“逗你們玩的。”
沒有頭巾的薩爾笑着擺擺手。現在他手中出現的,是一個嶄新的護照。Y竟然随身攜帶這他剛下簽的護照,也被他順手牽羊。
“照片拍的不錯,謝了。”薩爾鑽進了車前座,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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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或許,也沒有多久,但沉默的Y仿佛已經僵硬。他茫然地看着神廟的庭院,不論聚集着多少人都覺得空蕩。無意識地掏出手機,他播了一個電話。
神廟庭院的某處響起了鈴聲。人們循聲看去,是拉米一開始托着的那個用來掉包的紙盒。現在可以看清,報紙包着的,是一個手機盒。鈴聲就是從這個手機盒中傳來的。
Y在歡快的鈴聲中一步步走過去,打開紙盒,裏面果真躺着那個他送給薩爾的新手機。
———我願你,時時刻刻呼喚我。
他永遠不會忘記,薩爾第一次用這個手機給他撥通電話時,心髒快要跳處胸腔。電話響起,尤裏安,是你嗎?
那時他幸福得幾乎要落淚。他的靈魂在黑暗的淤泥中複蘇。
命運如此不公,又懂得平衡。那些數不清的愉快,曾經一點點抵消他靈魂中的痛苦和污濁。沒有接通的電話,無法複現的呼喚,未能留下的合影,沒有兌現的重逢……短短幾十天,在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之間,他十幾年來的幻想得以全部實現,也讓一個遺憾,永遠成為遺憾。
———我願你,永遠這樣呼喚我。
Y怔怔地拾起響鈴中的手機,按下接通,然後将兩臺手機同時貼在臉的兩側。
同一陣風穿過收音的麥克和播放的聽筒,放出隆隆的混響。“喂。是我。”他聽見自己麻木的聲音,像遇險的白骨在人跡罕至的洞穴發出空空的回響。
這時,有張1M元的鈔票,從新手機的背面悠悠掉落。
明天就能更完尾聲啦!(然後進he線)
最美的回憶配最———(。)老尤你就作死吧
說來很巧,寫這一章的那天正好去面簽了,那陣子滿腦子着急簽證。希望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