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 北冰洋與尼羅河(完)(修)

第33章 番外 北冰洋與尼羅河(完)(修)

薩爾估摸着時間,尤裏安應該已經發現他跑路離開L城了。手機稍有信號,就在他的兜裏瘋狂震動。他沒有理會,松松散散地挎着一個布兜,看上去只是去走親訪友。其實布兜裏壓着他這些年所有的積蓄。

十來個小時的大巴之後,他在首都C城下車換乘去西奈半島的車。天色已經黑了。他喝了一盒番石榴汁,精神稍微振奮了一些。車提前來了,他驗過票上車坐好,然後掏出手機撥號。

等待的時間不長也不斷。電話接通了卻沒有聲音。薩爾想對方恐怕還在氣頭上。“尤裏安,是我。”

“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尤裏安沒有僵持太久,冷冷地說。“我知道你要去哪裏。你在C城等我。我們一起”

薩爾抓着手機。尤裏安可不是被激情沖昏頭腦的人。恐怕為他制作護照的時候就已經将“薩爾曼”的底細查了個清楚。迄今為止他能夠得逞都是打着時間差。他斟酌着詞彙。“抱歉,我還有一些事要辦。而且你的身份敏感,也不适合去那裏。”

“你也知道那邊局勢不太平。”尤裏安的聲音幾乎是從聽筒裏擠壓出來的。上一次他就是在那個邊境受過致命傷。西奈半個世紀來都很動蕩,如今就算政府也無力管轄,各方勢力與游牧部落之間都劍拔弩張。尤裏安心裏明白他遲早要去,但無法不擔憂。“薩爾,你不用管你經歷了什麽,跟我走就可以。你現在回來,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陸陸續續有乘客上車。環境有些嘈雜,薩爾縮在座椅靠背上。“尤裏安,我心裏有數,不會涉險的。你也不用等我了。你事情日程緊。把我的票退了吧,他們手續費真高——你別激動。我答應過你去I國,等事情辦完。我就去。”

即使是溫熱的季候,也無法驅趕周身蔓延的寒意。尤裏安心中浮現出久遠的恐慌。他們好像跑過了漫長的接力賽,總在一個到達的時候,另一個就會起跑,跑得無影無蹤。而他本以為的終點,看起來觸手可及的時候卻總是那麽遙遠。“好啊,原來你答應我的時候就算計好了,我真是小看你了”平息數日的惡念得到時機,驟然翻滾起來。

“別這樣,尤裏安。好好聽人說話。”薩爾耐着性子小聲說。車窗外的旅客來來往往,路燈散發着一團團光暈。他抓着布兜枕在腿上。“我告訴過你的,我還有件事,一定要親自解決。當然機票也太貴了,我會換一條實惠的線路。把你在I國的地址發給我,我一定會去找你。尤裏安。”

“我不想聽。”尤裏安只是覺得孤獨和委屈,甚至想就這樣大鬧一場,狠狠地刺傷任何人,把一切都摔碎。當然這些年他也是這樣做的。凡不順意即是忤逆,必定加倍奉還。“我不許你再叫”

“你說什麽?”手機傳來一陣波動的噪音。“抱歉,信號不太好。”

尤裏安恍如夢醒。所有的對話仿佛倒退回那個可怕的下午。他沉浸在分離之痛中無法自拔,大罵他的兄弟是叛徒,禁止呼喚這個共有的名字。他知道那樣最能傷透他兄弟的心。他成功了,并且換來十餘年的生死不聞。

命運之神終于憐憫了他們。不止是讓他們再次相遇。而是給他一次機會,拔出插在他們心上的那根愧疚的刺,那是他們兄弟厄運的開始。他的養父母固然是罪魁禍首,終究是外人;最不能寬解的是他自以為是的報複。

“沒什麽。”尤裏安僵硬地說。這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克制。

薩爾聽到他松口,雖然是很不情願的,也放下心來。只要有一點點生機,他都有信心。“你放心,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你每次叫我,我不是都來了嗎?”

薩爾說得舉重若輕。尤裏安感覺有風吹過。透過陣風,他仿佛聽到白衣少年的那句保證。

——【等我們長大,一定可以再見面,就像世上的流水一樣。我發誓,只要我活着,尤裏安,不論在何處,不論多久,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他的諾言在這片衆神的國度實現了,只不過再不是以他們的原名。所以也是對那句決裂的懲罰。

“我怕你胡思亂想,這不是一下車就給你打電話。”薩爾順口抱怨。“餓死我了,這一天都沒好好吃飯。”

尤裏安靜靜聽着他的閑聊。那股翻湧的情緒奇異地平靜下來。這世上有毒藥,大概也有解藥。就像一張被胡亂揉成團丢棄的紙,再次被撿回,耐心地撫平。雖然只是一些瑣事,他仿佛能看到長河的另一邊,青年微微皺着的,鮮活的臉。讓他滞澀的生命指針,重新開始波動。

波動的同時他也覺得酸澀。聽着那些話,他更想要擁抱。

“不說了,車要開了。你保重。”

“嗯。你也是。”尤裏安來回叮囑了幾句,忽然加了一句。“不許養貓,知道嗎?”

“啊?”薩爾摸不清重點。“我趕路呢,怎麽會養貓。”

*

行程的最後一段路總是最不好走。他有時候騎驢,有時候騎駱駝。西奈半島北方不如南方發達。絕大多數時間,路的兩旁只有赤色的荒漠。

從文明的聖地,到文明的禁區,幾千年争鬥從未停止。薩爾很少回憶逃出生天的那幾天。傷痛即使是回憶也依舊傷痛。或許他确實改變了,雖然不再健康,傷痕累累,終于還是踏上了這片飽受磨難的土地。

他輾轉了幾個綠洲,終于打聽出之前遇到的部落在附近。這些年來,貝都因人的生活也在變化。他鑽了幾個帳篷,找到了曾經救治他的巫醫。

巫醫的牙齒掉得更多,說話也聽不甚清。但薩爾解開了頭巾,巫醫立刻睜大了眼。很少有人能忘記那麽可怕的傷口,何況巫醫還在上面撒了一把熱沙,作為傷口消毒的土辦法。

“天哪,我的主,竟然是你!”巫醫的帳篷草藥和乳香彌漫。“你還活着!這簡直是奇跡,奇跡!”

薩爾笑了笑。他并不年輕了,但笑容依然讓人覺得有一種不期而遇的幸運。他握了巫醫的手,大方留下一疊M元作為答謝。

部落熱情地留他吃了頓飯,所有人都知道曾經那個瀕死的旅人回來了,都好奇地過來探看。

後來部落之間流傳着一個旅人的故事,說那是一位荒漠的精靈,會扮作患難的凄慘旅人來求助,而幫助他的人就會交好運。因為那是一位調皮但仁慈的精靈,獎勵一切善行。

他在沙漠過了一夜。天亮之後他繼續趕路。

貝都因人熟悉這些迷宮一樣的山,給他指了路。他早晚趕路,在炎熱的中午歇息。或許堂堂正正走過來路也是一種治愈。就像一個脫臼的骨關節,終于被接回原位,才繼續運作。擦汗時碰到額頭,也不再覺得那道傷疤那麽可怕。

第二天傍晚他找到了自己身份證上登記的村子。那片散落的民居都是黃色磚房,很多破敗了,挂着一些看不出顏色的編織毯。他一個個找人問過去,才知道“薩爾曼”一家幾年前已經離開。但村頭還有一戶,是薩爾曼的叔叔。

他有些忐忑地去敲了門。

一個胡子花白的佝偻老人探出頭。“誰啊?”如果不是他的臉上還有五官,簡直就像一截移動的樹根。

“我我找薩爾曼一家。您是他的叔叔麽?”

他捕捉到那視線中的陌生和困惑。立刻轉換了說辭和名稱。

“是我。”老人搖搖擺擺推開門,帶他走進房間,在地攤坐下。“好久沒聽到那小子的消息了。

“我是薩爾曼的朋友,從L城來;剛好路過,來看看。”他面不改色,順口就編。“我叫尤裏安。”

他們聊了幾句。他得知薩爾曼的父親是個賭棍,他的母親受不了早就跑了。作為叔叔,對薩爾曼的照顧反而更多。前些年薩爾曼的父親敗光了錢財,還卷入一些事端,欠了一屁股債,連夜離開了村子,再沒有音訊。這些事跡并不罕見,他依然覺得有些熟悉。

“至于我,也沒什麽好待着了。南邊有很多客人,也許能去做什麽營生。過兩天就動身。”

“那真巧。”他有些感嘆。然後掏出布兜裏紙包的積蓄,花花綠綠一大疊D元,放在毯子上。“這是薩爾曼拜托我轉交給您的。”

老人擡眼,恹恹地看了一眼。“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恩,這些年薩爾曼在L城賺了一些錢。”青年喝了一口紅茶。水霧悠悠上揚,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自然、更讓人感同身受的講述者了。“L城游客很多,活兒也多,就是有些辛苦。”

“哼,辛苦,都不回家看看。”老人嘴唇抖了抖,眼珠在青年人身上打轉。“這些都是他掙的?那小子,呵呵,可不是存得住錢的主。”

青年人仿佛有些面皮薄,露出被戳穿的一點短促笑容。“這都讓您看出來了。什麽都瞞不過您。薩爾曼在我困難的時候幫過我,這裏面的确有一些是我的錢。”他頓了頓。“這是尤裏安,給薩爾曼的。”

村莊裏紅海不遠。濕潤的風撩起門簾。沙土地兩旁種着低矮的灌木。時不時有驢車或駱駝,從他身邊晃悠悠地擦過。薩爾一瘸一拐地走了一會兒,終于感覺到累了。

接下來他要去運河碼頭搭船。好像有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那裏有去塞浦路斯的船。他可以打點零工湊錢,再找機會去羅曼海。

去找一片藍色的海。

區別是這一次他不用偷渡了。他隐約有些想起,自己攢這麽多錢是為了離開E地,去一個已經遺忘的地方。現在他搞到簽證,便不再需要那一筆錢。貪婪時便貪婪,慷慨時便慷慨。他信條如此,所以很少煩惱。

尤裏安和薩爾曼,藍色的海和綠色的海。從一開始就不是個問題。

他伸手在兜裏掏了掏。走得匆忙,他只把護照和錢收了進去。誰知護照竟有一新一舊兩本。

“這是誰的護照?”他有些困惑地翻開,才想起是神廟對峙那天,他從那個所謂的“骨灰盒”裏帶出來的。

護照表皮有很多道磨損的劃痕,內頁也斑斑駁駁。他翻開首頁,有效期早已過了,上面有一個少年的照片,來自I國,但是名字已經塗黑。

他歪頭看了看,晚上光線很弱,也足以看出照片上的少年和他十分相似。只不過更加年輕白淨,有一點拘謹地對着鏡頭笑。

“原來是這樣!”薩爾恍然大悟,立刻給艾利克打了個電話。艾利克哼哼唧唧半天,被薩爾打斷。“艾利,你知道嗎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什麽?”艾利克有些躲閃。生怕薩爾知道了他唯一隐瞞了身世的事。

“我跟你說,我看到一張照片,跟我長得特別像。”薩爾翹着腿。“難怪那個變态對我窮追不舍。這人肯定是他的初戀!他那時候恐怕還不是這麽沒心沒肝的樣子,才念念不忘。嘿,你知道初戀吧。”

艾利克沒想到薩爾會這樣推理。“我知道啊,初戀。誰沒有個初戀”

他想起了好幾個女孩,面容姣好同時又模糊。他還記得那些名字,但是誰是第一個,好像都沒有什麽分別。但他知道Y看着薩爾的眼神。那種篤定的,跨越千山萬水,兜兜轉轉,在衆人之中也只需一眼就能看見。

這一刻,艾利克甚至感到了妒忌。

——番外·北冰洋與尼羅河 完——

第一篇if線番外完結!痛痛快快地he啦!後面還有倆小甜餅番外作為後續~~

if線老尤提供了正确答案模板,抄不來活該嘎嘎

其實he線不會那麽緊湊,這也不是一個緊湊的故事(苦笑,冷文也認了),是幾個人偶然被沖到一起然後又散開。he線雖然歡樂但是構思起來一點也不輕松。

尤裏安和薩爾曼,藍色的海和綠色的海。正文和he線就是薩爾的兩面。希望能給大家一種相互翻轉的感覺!

再次感謝看到這裏的讀者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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