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番外二 手相(1)

第34章 番外二 手相(1)

一篇獨立的新番外!

利奧·蒂·帕斯托雷死了。

人人都說這是一個凄慘的悲劇。利奧是悠久的蒂·帕斯托雷莊園的小少爺,死時才剛滿十六歲。蒂·帕斯托雷夫婦晚年得子,一直珍愛非常,此時只能為他小小的棺柩披上紋章,送入家族墓地。

家族墓地坐落在莊園旁邊的小山丘,周圍環繞着柏樹和月桂;墓地前的聖母雕像歷經上百年的風雨,卻沒能在新世紀維護家族的榮光。以利奧的死亡為拐點,這個顯赫的家族日漸凋零。而家族的養子Y卻越發風生水起。或者說,他正冷眼看着這棟宅邸愈發破敗。

利奧不記得自己死亡的過程。作為一個游魂,它顯然不太完整,所以并沒能如願升入天堂,只能日複一日在這片荒涼的墓地游蕩。

它不知道父母死後都去了哪裏。畢竟那些葬禮都是由他的兄長親手操辦的。提起這個,作為死者,它仍然打了個寒顫。他們一定沒能去天堂。它仍記得兄長在父母葬禮上,低聲詛咒他們下地獄的場景。而它死得更早,才僥幸逃脫。

也有人說它的死也和兄長脫不了幹系。但生前他從未想過,這位彬彬有禮的優秀兄長竟如此可怕,一直暗地謀劃着将這一家人統統送進地獄。慈愛的父母總是告訴他,兄長是難得的人才,将是他最大、也最可靠的助力。事實上,在它下葬後,兄長曾經提着燈來拜訪過一次。

“真是不巧,利奧。”兄長比他年長八歲,身形颀長,卻比他更像一個亡靈,或者說地獄的使者。那時兄長剛從坐穩“石榴”組織的位子,那種黑道組織鬥争之殘酷确實可比地獄。“車禍?那對你真是太普通了。”Y的聲音如同他的外表一樣叢容,卻帶着深秋的蕭瑟陰冷。“沒能等到我回來,給你更殘酷的死法。”

Y顯然并不滿足于看到它的墓碑。他對待敵人的作風是趕盡殺絕:他一定請教過邪術師,做了充足的準備。所以利奧的蠟燭被熄滅了,撒上鹽,倒着埋入地底。墓碑上的名字和生卒年月也被刮去。在它父母下葬時,也順便将他的墓碑倒栽,然後移動了利奧棺木的朝向,将他永遠困在墓地中,渾渾噩噩,不得安息。

“你們都該死。都該死。”

做完這一切,Y踩過它的墳土,走到墓園的一角。那裏靜靜地插着一個小木牌,上面只有手工刻畫的一個生日。Y走到這個木牌前,脫下手套,輕輕撫摸着,伫立許久才離去。

利奧依稀記得,兄長生前也會定期造訪墓園。那時他還以為是兄長成熟孝順。現在看來,這片墓園,或者說這片莊園,讓Y憑吊的也只是那片小木牌罷了。

生前利奧是莊園的獨子,過着衆心捧月的優渥生活,自然沒有關注過這個荒涼墓園裏有什麽。等到Y的腳步聲走遠,它才敢稍作活動。作為一個可憐的被詛咒的游魂,它只能調整角度,依稀看到那個日期,正是那位兄長的生日。

*

利奧本來有兩位兄長。

如果不是這個生日,它幾乎要忘了這件事。那兩位兄長本是同一天出生的雙生兄弟。蒂·帕斯托雷夫婦多年未有子嗣,試過各種手段甚至占星,都說他們在子女宮并無表現。在S島度假時,他們偶遇了這一對兄弟。

那對兄弟只有四五歲,正在修道院門前玩耍。蒂·帕斯托雷夫婦覺得他們十分面善,上去攀談,尤其被長發男孩的聰慧和美麗所折服。恰好廣場路過了一個吉普賽人,誤以為他們是一家人。

“貴府的公子一看就氣勢不凡。”吉普賽占蔔師熱情洋溢,不由分說就拽住了男孩的手,開始解讀。“哦哦,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手相,這孩子日後必定是大富大貴之人,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啊!”占蔔師對着長發男孩手舞足蹈。

還有一個短發男孩,頭發微微發卷,似乎有些怕生,只用明亮靈活的眼珠打量來人。占蔔師也看了他的手。“哎呀,怎麽說呢,孩子,你的生命線很深,卻有至少兩次斷裂;其他的紋路太淺,看不清楚。哦,你在手足方面有強運,又或者你朋友衆多。”占蔔師合上了他的手掌,沒有談及收費,只輕輕搖頭。“真是奇妙的命運!”

占蔔師的預言令蒂·帕斯托雷夫婦十分感懷,正好他們想要收養孩子。因為這個預言和Y的出色資質,他們将長發男孩等級為長子,一直作為繼承人培養。而關于短發男孩的預言,誰也沒有在意。

直到幾年後,蒂·帕斯托雷婦人竟然誕下一子。

“也許真有什麽命運,也說不定。”夫人抱着親生子,在搖曳的燭光中親吻嬰兒的臉頰。“你的二哥真地擁有非凡的兄弟運。”這件事也一直作為他們夫婦慷慨慈善的佳話,在郡裏流傳。

作為游魂,利奧有時回想起童年的事。

大哥Y自他記事起,就有一頭罕見的順滑長發。即使失去繼承第一順位,大哥從未苛待他或表示任何不滿,絕對是一個優秀兄長的典範,也騙過了所有人。

大哥機敏善談,人人都喜愛他,利奧卻談不上多喜歡;二哥性子有些古怪,不怎麽愛與人交際,利奧卻談不上多讨厭。

那時他才兩三歲,脾氣也被寵壞了。雖然壞得不是那麽糟糕,一般的傭人拿他毫無辦法。父母有種植園的生意要談,還有許多酒會要參加,時常顧不上他,便将他交給兩位兄長照顧。

嬰兒利奧還不會說話,睡醒了便哭鬧。仆人們出去了,房間裏只剩他們。

“尤裏安,我們有弟弟了。”二哥好奇地湊到搖籃看。“這可是真正的弟弟!”

大哥正在旁邊看書,也不擡眼。只有在二哥面前,早熟的大哥才會多流露一些心裏話和情緒。“他和我們沒有血緣,算不得兄弟。”漂亮少年揚起下巴,翻過書頁。“我的弟弟,只有你一個。”

“誰說我就是弟弟。”二哥趴在搖籃邊,扭頭反駁。“我也可能是哥哥。”

“呵,我比你高。”

“可我跑得比你快!”二哥也不服輸。

“是,是。”大哥帶着一絲揶揄的笑意。“你闖禍也比我多。”

二哥紅了紅臉。然後突然起身,跑到大哥身邊,伸手去彈他鬓發下的耳朵。他動作很快,偷襲成功後洋洋得意躲在櫃子後。“怎麽樣,你沒躲過吧。你輸了!”

長發少年又氣又笑,平添了幾分生動神采。“有本事別跑啊。”午後的陽光在少年精致的側臉上流轉,宛如泛光的畫景。

利奧眼前看不到人,便開始大聲哭鬧。

吵死了。大哥皺了皺眉,此刻沒有掩飾對幼兒的不耐煩。某種意識上,Y似乎缺乏那種仁慈的天性,對可愛的動物或柔軟的幼崽并沒有天然保護欲。所有人,除了他的兄弟,都是他生存的競争者。不過他深谙人類社會的運作規律,懂得掩藏自己殘酷的一面來獲得喜愛。

二哥感應到兄弟情緒的變化,只當是哭聲打擾了他看書。短發少年走到搖籃邊,試圖用玩具吸引利奧的注意,卻毫無效果。

“小孩子,真麻煩。”長發少年不耐煩地說,仿佛那只是地毯上的一塊污漬。

短發少年孩子思索。這些玩具利奧都見慣了,最好有更新奇的東西。于是他掏出自制的彈弓,在嬰兒眼前晃動。“看,你知道這是什麽麽?”

利奧大概從未見過如此粗糙的物件,瞪眼看了一下,又開始哭鬧。

“看好了。”短發少年嘴角微彎,從玩具裏拿出一個小絨球,放在彈弓托上,然後朝着天花板的一只吊燈瞄準。絨球打在燈罩上,發出一聲響動,然後彩色吊燈就像鐘擺一樣晃動起來。

利奧從未見過這種“玩具”,一時看呆了,舉着手,咿呀咿呀起來。

“不行。這個不能給你。”二哥淘氣的同時也很謹慎。“你想晃哪個,告訴我,我打給你看。”

吊燈垂着水晶流蘇,在陽光的照射下仿佛晶瑩的緞帶,簌簌地擺動,把折射的五彩光帶散射在整個房間。後來連大哥都忍不住放下書本來觀賞。

這是利奧記事之前的一個五彩斑斓的下午。

等到利奧能夠走路說話,總有大批傭人前呼後擁。他身邊永遠不缺想要讨好的人。連大哥也不再表露心中的不滿,維持完美的表象。

利奧并不算上進,因為他根本不需要像大哥那樣優秀,自然而然就擁有很多。當然也不至于太離譜,昂貴的家教足夠糾正那些公子哥的小毛病,讓他不出彩但也不至于出醜。這樣的生活就夠了。即使他再平庸,也早有鋪好的平坦大路。再有什麽風雨,也有父母和大哥擋在前面。這莊園的一草一木,一笑一罵,都是這條路上墊腳的石子。

作為交口稱贊的典範,大哥已經開始打理一部分莊園的業務。然而二哥卻很少出現在人們視野裏。在耀眼的長子和尊貴的獨子之間,二哥早就是被忽視的那一個。利奧自然也沒有閑心去想這個不怎麽露面的二哥。

二哥如果出現,也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一閃而過。有時候他不得不上課,透過高窗,能看到二哥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迅速爬上一棵果樹,掏下兩三個熟透的果實。多麽粗魯!利奧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不論如何,活人爬樹總比教課的皺巴老頭有趣。

“少爺,窗外有什麽麽?”

“哦,沒有。”利奧恹恹地收回視線。

那個季節總有雨天,利奧情緒不佳,摔了幾個杯子。仆人都不敢觸黴頭,躲得遠遠的。大哥又随着父母去莊上辦事了。偌大的莊園,透着一股地窖般的陰冷。

利奧撇了撇嘴,在宅子裏游蕩。雨聲大概掩蓋了他的腳步。等他走到走廊拐角的時候,發現二哥正靠着窗,偷吃一罐果醬。

“”說是偷吃也不準确。宅子上除了大哥,可能沒人關心這個家夥在做什麽,想做什麽。二哥不像大哥那樣出類拔萃,或許也不需要。從某種意義,二哥和自己一樣理所當然地平庸。這讓他心裏産生了一點古怪的親切。

“這是上課的時間。”利奧故意挑刺。“你怎麽在這裏?”

二哥聳了聳肩,松軟的黑色卷發在他臉頰抖動。他的五官比大哥更柔和一些,有一種小亞細亞的風韻,像瓶畫上靜靜伫立的侍酒少年。

利奧以為他要偷懶,卻聽二哥說。“下了這麽久的雨,今年的果子滋味可能不足了。”

“什麽意思。”利奧有些困惑。他向來只吃最上等的瓜果。所以這世上的食材,對他來說只有一個等級。“果子年年都差不多。”

二哥卻搖頭。“那不一樣。”他俯身,仿佛在講一個秘密似的。“你知道最甜的果子是哪種嗎?”

“這有什麽難的。”利奧皺眉。“最貴的就最甜。”

“那可不一定。”二哥露出神秘的笑意。“我告訴你,被鳥兒啄過的果子最甜。鳥兒比人更早發現熟透的果實。只可惜那種果子,不太會端上餐桌。”

“真的嗎?”利奧被勾起了興趣。“我不信。”

二哥并不急于說服人。“等天晴了,無花果成熟的時候,我摘給你。但是”說完他又有些猶豫。利奧少爺和他的散漫不同,規矩複雜得多。

“但是什麽?”棕發的小少爺催促他。

“但是,那種果子要爬樹去摘。我不能帶你去爬樹,太危險了。”

“爬樹?”利奧睜圓了眼睛。他又了解到一個貴族生活之外的禁忌,也格外讓一個稚氣未脫的男孩興奮。他想起二哥在窗外一閃而過的矯健身姿。“我要去!你帶我去!”他脫口而出,成了命令。

二哥倒不怎麽計較這些。畢竟不是光彩的事,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這可不能讓管家和嬷嬷知道。你可以保密嗎?”

“當然!”利奧不耐煩地點頭。他有些迫不及待等到晴天了。

“好,那就說好了。”二哥狡黠地一笑,對他眨了眨眼。“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

“知道了。”利奧感覺到一種陌生的雀躍和刺激。好像在這個無聊的宅邸裏,還存在着另一種生活似的。“那我們怎麽彙合?”

“看到那棵果樹了嗎?”二哥指着窗戶。“等時候到了,我會給你信號的。”

二哥的信號是一個從窗口抛進來的樹葉。

那是一個非常好的天氣。利奧支開了傭人們。二哥爬上樹,摘了幾顆他有生以來見過最醜陋殘缺的果子,然後還扶着他趴在樹幹上,也摘了幾顆完整但青澀的。

利奧的衣服皺了,喘着氣,半信半疑地嘗了嘗,鳥沒吃過的另一半。鮮甜的滋味立刻在口腔裏炸開。他不禁咳嗽了兩聲。二哥拍了拍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涼風從樹下穿過。利奧感覺眼睛在變得明亮。他似乎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了光斑的另一面。同時這個秘密也讓二哥的生活變得更加神秘。

“爸爸媽媽說,大哥以後會打理好外面的産業,說我長大後,會繼承這個莊園。那麽你呢?為什麽沒有人說你會做什麽?”

二哥在填果皮,嘴唇上挂着淡紫色的汁水。“我?”他好像非常臨時地想出了一個答案。“我想去廣場,推小推車賣冰淇淋。”

“啊,那是什麽?”

“那是很好的工作。人人都愛吃冰淇淋。”二哥微笑。“所以每個人都會開心。冰淇淋要新鮮現做才好吃。而且賣完了就可以提前回家。”短發少年揉了揉利奧的頭頂。“簡直是完美的工作。”

一不小心寫爽了以為3k能結束結果5k才過半

這周是完結不了了,望天。

利奧視角真的好邪門,但是好爽,正文裏寫他就爽地主家的傻兒子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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