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缱绻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缱绻

許岸瞬時明白了陸臨意話裏的意思。

立刻挺直腰背, 手臂伸直,一副等待着老師點名的端莊好學生模樣,“我要回去參加考試, 親愛的陸先生。”

唇尖舌繞,掐住親愛的三個字。

嘴角還挂着笑,眼眸中浸潤了幾分揶揄, 仿佛堂堂陸先生怎麽還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陸臨意錯愕一下, 也瞬時低眸輕笑了起來。

是他緊張了。

小姑娘平白獻殷勤,總讓人會往不好的地方想象。

說白了, 還是他在乎, 人放在家裏自己躲出去, 受了這麽多“委屈”, 若是巴巴的跑了, 當真能氣急敗壞。

明明最初,是覺得她有趣才誘了回來, 反倒有種要把自己搭進去的錯覺。

最後長臂一伸, 下了力氣揉了揉她的發頂。

小姑娘頭發多,揉過後砰砰綴在發頂上, 隆了個小山丘。

第一次見她時,頭發就不算短, 搭在脊背上,再後來簪發多, 剛來煙齋時,蘭姨給她剪過一次,現如今又長了起來。

已經可以長及腰部,被她松松束在腦後。

好看的很。

只不過剛剛被擾了心思,忘了今天回來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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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扯了椅子坐下。

餐廳原是有長桌的, 陸臨意不常回來,許岸便讓蘭姨從隔壁的房間搬了張四角方桌。

應該也是個有些年歲的物件,一開始許岸還打算鋪陳一張桌墊,蘭姨卻笑着搖搖頭,“陸先生說了,物件再貴重也只是物件,犯不着為了他們礙了生活。”

“舒服最重要。”

是以每日裏,許岸當真就在這高腳紅木四方桌上吃飯。

後來陸臨意偶爾回來,竟然也順着她,就在這桌子上解決。

兩個人對立而坐,陸臨意伸了筷子,夾了塊藕丁,鮮得很,應該是後院養的蓮蓬結了藕子,新采的。

東坡肉肥而不膩,讓晚上很少會吃油膩食物的陸先生一連吃了三塊。

陸臨意平素吃的不多,因為是許岸親手做的,已經是比平日裏多吃了些。

放了筷子說道:“去收拾收拾東西,帶你出去玩兩天。”

許岸眼睛都瞪大了,這說的哪門子渾話,“陸先生,我十天之後要高考了。”

“就是因為要考試了,帶你放松放松。”

每每他回來,小丫頭眉頭緊皺,十八九歲的年紀,和小老太太一樣苦大仇深。

不知道還以為人生到底逢遭了什麽大事。

陸臨意沒有參加過高考,也鮮少聽人說起。

這個圈子有這個圈子的規則。

讀書的方式很多,到了頂尖尖上,就沒必要和旁人去擠那條獨木橋。

若非許岸執意,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早早送她出去讀書。

藤校鍍金,回來也應該有個不錯的前程。

許岸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萬一放松過了,把腦子裏的知識都松沒了怎麽辦。”

“中國有句古話,人歡無好事,狗歡一鍋湯,兔子歡了挨一槍,不行不行。”

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惹得人啼笑皆非。

當真是不知道她從哪裏有的這麽多奇怪的說辭。

陸臨意刮了她的鼻子,最後搬出了李黎。

“她跟我說你現在成績不錯,就是太緊繃,弦緊了,會斷。”

說着,還做了個皮筋崩壞的動作,惹得許岸一顫。

不由的滾動着一雙大眼,最後點了點頭,“那就簡單松一松。”

又加了句,“就松一天。”

陸臨意端方坐在椅子上,雙腿交疊,胳膊撐在扶手上,四平八穩的模樣。

偏生了張龍章鳳姿的臉。

應了句,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揣着笑意,舉了三根手指,“三天。”

許岸立刻伸了兩根指頭出來,“兩天。”

對方瞬時笑意弄,應得幹脆,“好。”

許岸才意識到,自己着了陸先生的道。

嗔着一雙杏圓的眸子,人有些氣急,說話就多少沒大沒小了起來。

“陸先生欺負我這麽個小姑娘,勝之不武。”

誰成想陸臨意當真點了頭,照單全收了這罪名,“許小姐若是拒絕可就是卻之不恭了。”

一時間,許岸辯白都無處可尋。

誰能想到陸先生竟然如此伶牙俐齒。

冷哼哼的,卻也說話算話,一頓飯吃完,就去收拾行李。

=

許岸的行李不少。

要回淮州參加考試,也要回學校處理些尚未結項的事務。

外婆的祭日在即,她總要在淮州逗留一些時日。

出了成績,也要回汝城給師傅彙報。

掰着手指算起來,要走大半個月的時間。

更何況……

許岸擡眸瞄了眼坐在沙發上,低眸處理平板上工作郵件的陸臨意。

她借着輔導的名義住在這裏,自己坦蕩、陸先生也坦蕩。

可若是考試結束了,她仍舊留在煙齋。

這事別說被外人知道,就連她自己想一下,也只能想到四個字。

金屋藏嬌。

這樣想來高考像一道防線似的,隔絕着她和整個世界。

好像這場考試結束,社會的大門向她敞開,她将面臨的是另一種人生。

畏途漫漫,心中惴惴。

所以斂了心思,想着衣服多收一些,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煙齋櫃子裏的衣服多。

除了她從汝城拿來的,大半是雲姨給她置備的。

粉嫩亮黃,裙褲均有,都是青春恣意的款式。

許岸一開始還推脫,後來發現,這煙齋的人和陸先生一樣,不太喜歡被人置喙。

給的就要,大方享受。

行李箱是程源帶來的,二十八寸,竟也被她塞得滿滿當當,

車也是程源開的。

許岸不認識的車牌,內裏卻比之前的庫裏南還要寬大舒适,帶了堪比電視的顯示大屏,讓人咋舌。

後來才知道,竟然是陸臨意自己的車廠,生産線下的第一輛定制車。

從煙齋出發的時候,已經臨近晚上九點。

許岸之前便問過陸臨意,打算帶她去哪裏,得到的答案只有三個字。

“不知道。”

典型的說胡話。

許岸因此也不再詢問,小聲窩在車裏背書。

真到了臨近考試的時刻,已經沒有什麽需要着重去背的知識點。

不過是讓自己安心些。

車子駛出市區,直接上了高速。

陸臨意探手去揉了揉她的發,聲音低啞,“休息一會兒,還要再開很久。”

他人依偎在車椅裏,閉着眸子,并未睜開。

但語氣平和溫柔,應該是當真累了,才會這般倦意濃濃的腔調。

另一只手摩挲着許岸送他的那只藥囊。

也算不上有用,卻仿佛成了習慣,每晚入睡前,總要盤一盤。

許岸琢磨着,輕低着聲開口念道:

“My soul is a meadow,full of flowers,trembling shadows and refracted light.

Season of mists and mellow fruitfulness,

Close bosom-friend of the maturing sun,

Conspiring with him how to load and bless.

With fruit the vines that round the thatch-eves run,

I almost wish we were butterflies andliv'd but three summer days-three suchdays with you I could fill with moredelight than fiftymon years could ever contain"

我的靈魂是一塊草地,上面撒滿了鮮花,顫動的陰影,折射的光線。

薄霧之季,瓜果芳醇,太陽把萬物燒制成精美的瓷器,你,它的伴侶,和他共謀如何負載并且因綴滿茅屋檐下的葡萄藤蔓而贊美上帝

我甚至希望我們是蝴蝶,只能在夏天活上三天。有你陪伴的三天,也好過庸庸碌碌五十年

一字一句,缱绻旖旎。

聲音帶着柔和的空靈,在車內蕩然飄過。

陸臨意的一顆心像是猛的被什麽脹滿,充盈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波濤。

手指勾過許岸的手,纖弱無骨的指節被他向內蜷起,徹徹底底的包裹在了他的掌心內。

陸臨意當真就這樣,聽着,握着,沉沉的睡了過去。

許岸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好像還曾大膽的描摹過陸先生的眉眼,看的久的,也乏了,人最初是靠在窗戶旁的,隐約記得好像還曾睡進了陸先生的懷裏,可醒來時,是躺在座椅上的。

身上蓋了毯子。

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的,陸臨意不在車內。

窗外依舊是一片昏暗,只隐隐看得到星光。

她把毯子裹了裹,惺忪坐了起來,這才發現,陸先生就在車外。

看着遠方,唇邊有點點煙火。

她從未見過他抽煙,這般漠然孤孑的身影,散着無盡的孤獨。

許岸推開車門,輕聲喊了句,“陸先生。”

“剛要去叫你,過來看。”

許岸這才發現,他們竟然是在海邊。

空無人煙,墨空浩渺。

可不過分秒之間,海岸線陡然升起一抹橘色。

色重轉紅,氤氲着大半的海面。

晨光霧氣,橘海墨天。

從海天一線,宛如破竹之勢,席卷而來的橘色海面,與天交映,是從未見過的開闊。

海鷗迎光而起,飛舞盤旋。

繼而朝日升空,渾圓亮紅,映照着海邊波濤洶湧,閃金耀銀。

是許岸從未見過的,美到令人窒息的景色。

仿佛言語都化作空白。

她突然轉身看向一旁的男人。

才發現,在她仰頭看向前方的時候,他一直在看她。

“好看嗎?”

“好看,”許岸說着,起了身,腳下的沙土暄軟,她走的認真,站定在陸臨意面前時,在日出霞紅的映照下,踮起了腳。

“謝謝你陸先生。”

她吻住他的唇,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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