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酸澀(新增一千字,建議重……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酸澀(新增一千字,建議重……
許岸是被海鷗的叫聲吵醒的。
不算尖銳, 但多。
海岸寂靜,就越發顯得鳴叫聲刺耳。
合着晨起翻湧的浪,形成一種若有似無得白噪音。
明明睡眼惺忪, 卻怎麽也無法再次入睡。
于是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恰好能看到太陽升起前,海面又墨藍轉為橙黃的畫面。
後半夜竟然落了雪, 如今薄薄的一層鋪陳在沙灘上, 若有似無。
壁爐的柴火還在燃着,盈盈紅光。
“雪夜裏, 生暖爐, 促足相依偎, 靜聞雪落無痕”
是她年少讀書時, 曾經繞在嘴畔, 勾勾抹抹數遍的詩句。
人坐的有些久。
久到胳膊上沾染了清晨的涼,陸臨意從身後把她攏進懷裏時, 陡然遇到溫暖, 會想要更加貼近他。
他昨晚要的她狠了些,難得的貪睡了會兒, 醒來的剎那,就看到小丫頭坐在窗前。
灰紫色的緞面睡裙, 頭發散落在背脊。
長了些,恰好可以到她最敏感的脊骨處, 因為瘦而凸起的一小節骨頭,是他讓她坐在身前時,最喜歡摩挲的地方。
許是因為窗外昏暗,日出的光亮隐隐照入,屋內也只有壁爐的柴火光。
他第一次從許岸的身上, 窺探到了一抹叫孤獨的味道。
這種感覺讓人心底酸澀的有些失控。
陸臨意幾乎是下意識就走上前,把人摟進了懷裏。
軟而窄的熱乎人兒抱着,那份虛虛浮在心頭的不安就淺淺壓下去了幾分。
開口時,聲音帶着幾分啞,“不睡了?”
“嗯,睡不着,為什麽這個季節這裏還會有海鷗?”
在許岸的認知裏,所有的海鳥應該都是要盤旋南下去過冬的。
可這片沙灘的海鷗卻密集的驚人。
“因為有人喂養,”陸臨意說的随意,“這片園區看着空寂,其實一直有人在維護,因為是冬天,基本的建設才停工,但其實從去年開始他們就在給海鷗培養一些習慣。”
“比如,這裏永遠有食物,它們就不會飛走?”
“對。”
許岸沒有再說話,只是看着海面被升騰而起的太陽暈染,變成了一片火焰似的紅色海洋。
沙灘、海鷗和孤獨的教堂。
人為營造的空寂。
“早餐想吃什麽,我讓人送。”
許岸沒什麽食欲,搖了搖頭,“太早了,沒有胃口。”
“那想吃了告訴我,一會兒我要一趟段祁幟那裏,一塊過去。”
許岸還是搖了搖頭,人不算清明,有些恹恹的。
她鮮少有這樣的狀态。
“我想再睡一會兒,或者去海邊走走,你去吧,我沒關系的。”
陸臨意有幾分不放心,想再叮囑些什麽,卻被她回眸落下的一個吻堵住。
“陸先生,我已經二十歲了,放心。”
陸臨意俯身向前,加深了這個吻。
晨起的欲望分明,卻到底克制了些,輾轉厮磨,不願意放手。
緩緩收尾時,把小姑娘抱在了懷裏,手指拂過她瘦削的蝴蝶骨,想着新年,要把她養的胖些才好。
許岸到底沒有回到床上去睡覺。
頭腦雖是混沌,卻清醒,簡單洗漱,披了件大衣,還是去海邊走走。
八點的光景,天已經大亮,海岸邊照例寂靜無人。
倒是出門的時候,看到有管家守在門口,笑着喊了聲,“許小姐。”
“往後是園區主路,通往餐廳、圖書館和放映廳,向前是海邊,您有需要雖是聯系我,這是通訊機。”
小巧的只有半個巴掌大的通訊儀器,只需要按鍵,就可以随時呼叫的管家。
許岸應了下來,把小小的機子握在了手心裏。
從別墅到沙灘,走過鵝卵石,觸腳的是柔軟細膩的沙子。
這裏的海和她看過的海都不同,帶着空境般虛無缥缈的感覺,像楚門的世界裏,不真實的暗潮洶湧,仿佛海天一色的盡頭,不是海,而是幕布
海邊飛翔的海鷗多,許岸看不到所謂投喂的食物在哪裏,或許是海裏養殖的魚蝦,又或許是海岸邊的食物。
她只能看到,他們卻像是被困束在了這片海域,停留起飛盤旋落地,循環往複,無法逃離。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起了陸臨意和她說的。
他的母親曾經是華大化學系唯一的女生。
手上的通訊機還在閃着綠波,顯示着會随時有人待命,等候她的安排。
她突然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像不像盤旋不落的海鷗。
被困束在一個叫溫暖或愛情的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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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岸和陸臨意在這裏住了兩天。
第三天的下午返程,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把她送回了學校。
只是許是吹了海風,許是睡得多少有些不安。
從海邊回來,許岸就病了一場。
最初只是有些咳嗽,強撐着在圖書館複習,到了深夜就覺得渾身疼痛難忍,哼鳴聲吵醒了錢多多,她趕忙爬上許岸的床,伸手一探。
滾燙。
可淩晨三點,哪裏有開門的醫院,就是有,這樣的時間她也無法把她送去。
到底哄着從許岸嘴裏要到了手機的密碼,通訊錄第一個就是“陸先生”。
錢多多想着那日來人的神情和氣度,再看着在床上已經燒的有些迷糊的許岸。
惴惴不安的一顆心,到底撥了出去。
忙音很長,長到錢多多險些要放棄,才聽到對面狐疑的聲音傳來,“嬌嬌?”
“陸先生你好,我是許岸的舍友,她現在發高燒,人有些神志不清,您方便來接她去醫院嗎?”
錢多多快人快語。
陸臨意幾乎是瞬時變了語氣,慣來閑庭信步的人,話語裏多了幾分焦灼,“錢小姐,我這就派人過去,還麻煩你給她穿好衣服。”
“女生宿舍男生……”
不能進三個字還沒說,對面的電話已經被挂斷。
錢多多嘆了口氣,琢磨着一會兒要不要把宿管阿姨叫上來,一起把許岸架下去。
她不想麻煩李霞妞,她和她們兩個素來不親厚,許岸應該也不想讓她知道陸先生的存在。
好在人瘦,錢多多給她穿衣服的時候算不得太過辛苦。
不出十分鐘,已經有人敲門。
錢多多開了門,門口站着兩個不認識的女生。
像是高年級的學姐。
“你好,我叫路遙,我哥讓我來幫幫你,許岸這是怎麽了?”
“高燒。”
但最終也沒有用到她們。
宿管阿姨上樓,看了眼床上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幹脆背了起來,輕而瘦,不算費力的就把人背了下去。
已經有車停在樓下。
路遙熟悉,喊了聲,“彭哥。”
“小嫂子就麻煩你了。”
“陸小姐放心,先生已經在往醫院趕着,我們這就把人送去。”
一直到車消失在視野裏。
錢多多這才感嘆似的問了句,“許岸是你小嫂子?”
路遙聳了聳肩,“至少現在是,沒見過我哥對誰這麽上心過,當年小叔可以為了談姨反抗家裏,我哥估計也做得出。”
“陸家男人有趣啊,一個多情一個專情。”
說着,攬了旁邊女生的肩,“走吧,這個點也睡不着,不如出去快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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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臨意趕到醫院時,許岸已經被安置在病房內輸液。
頂層提前一年都難以約上的套房。
小姑娘一張臉煞白,嘴唇卻紅,頭還是發燙。
主治醫師看到陸臨意,走了過來,壓着聲音的說道:“病毒感冒,來的有些洶,已經用過藥,明天早上就會退燒。”
陸臨意把人的手握在手裏,掌心也燙。
整個人像個小火爐似的。
嘴裏呢喃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陸臨意試圖把耳朵趴在她的唇畔,也無法辨認。
“嬌嬌,我在。”
許是聽到了他的聲音,許岸當真安寧了幾分。
被他握着的手抓住他的手指,緊緊不放。
許岸從未生過這樣重的病,人的意識仿佛随着海鷗飛走了似的,只剩下無盡的白色浪花和看不到邊際的海岸線。
她不受控制的嘤咛。
來自身體的疼痛,也來自意識的缺失。
後來,海鷗變成媽媽,揉着她的發,把她摟進懷裏,安撫着,“嬌嬌乖,媽媽在。”
“媽媽,我做的對嗎?”
許岸沒有親人,沒有人告訴她,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愛上陸臨意,跟着陸臨意,揮灑着青春和他去做所有不屬于她階級的事情。
“She was still too young to know that life never gives anything for nothing, and that a price is always exacted for what fate bestows.”(那時候她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她從十六歲就知道這句話,卻在十九歲,還是陷入了混沌。
夢中的母親陡然變成了陸臨意的母親。
那個高傲漂亮又溫柔的女人低眸看着她,笑着說道:“沒什麽對錯,你還年輕,還有很多的選擇,若是我重來,不會選擇這樣的路。”
陸臨意到底坐在床前,守了一夜。
好在晨起退了燒,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
只是人還沒有醒,睡得安穩了些。
他給她拭了汗,擦了臉頰,這才坐回到了椅子上。
雲姨熬了粥,放在保溫桶裏,讓程源帶了來,又從煙齋抽了日常照顧許岸起居的小姑娘,讓她守在醫院。
許岸醒來時,就看到坐在床前椅子上的陸臨意。
一件煙灰色羊絨針織上衣,外面披了件黑色西裝外套,靠在椅背上,輕合着眼眸,在休息。
眼底挂了抹淡青色,人還是矜貴優雅,卻也多了幾分疲累和倦意,像是一夜未眠。
她的手上挂着針,卻還是死死拽着陸臨意的手指,怕他跑了似的。
不由得放了手指。
一動,就引得陸臨意把眼眸落了回來。
“醒了。”
“嗯,這是?”
“醫院,你昨晚高燒近四十度,如果不是就醫及時,你小命都不知道要交代到哪裏了。”
這話說的不算好聽,不像是素日裏溫柔的陸先生說的話。
想來是真的有些氣急。
許岸手指勾過他的手指,試圖說句話,嗓子卻刀削似的,發不出聲。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被折騰的沒點多餘的皮肉。
陸臨意的那點氣,也就徹底消散。
反身坐在她的床上,把她輕輕扶起,靠在了自己身上,取了水杯,一點點喂着她。
許岸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手扶住水杯就想接過來,卻被陸臨意一手箍住。
只能任由他像哄小朋友似的,哄着她喝了大半杯的溫水。
“蘭姨送了你最愛的棗香南瓜松茸粥,還溫着,現在喝一口嗎?”
“好。”許岸點了點頭,又加了句,“謝謝你陸先生。”
陸臨意取了保溫桶,把粥倒進碗裏,一小勺送進許岸嘴裏,看着她喝下,這才說道:“你若是再多和我說一句謝,住院費自己解決。”
許岸立刻噤聲。
一口一口的喝着。
人還是虛,粥只喝了小半碗就喝不下。
把床搖起,靠在枕頭上想要讓陸臨意把旁邊的書給她遞來。
不愧是錢多多,了解她的很,不忘把下一門的課本給她裝上。
陸臨意眼底泛了抹冷意,搓着她因為打着點滴,越發幹癟的手,“許嬌嬌同學,你還在生病。”
“直升本校需要滿績。”她來看着他,眼眸清亮,而後又低下眸子,輕聲說道:“你也不能總一直護着我,我還是要給自己的未來謀劃的。”
她聽到陸臨意輕嘆的口氣,大手依舊握着她的手,輕柔撫着,“嬌嬌,我會一直護着你,不論最後我們如何,我都會跟你承諾,永遠護着你。”
許岸眼眸亮着晶晶,只是臉頰蒼白,唇幹,強撐着揚了一抹笑意。
“我知道的,陸先生是個好人。”
可我也知道,愛情是最轉瞬即逝的東西。
日後的護,她又如何能要。
人當真是種貪心的動物。
明明最開始答應他時,揣着的就是一顆随時會分手的心。
她那時坦蕩,用年輕去換一場愛情,也算不留遺憾。
可現在卻患得患失。
陸先生的那句不要當真,真的太難太難。
許岸的這場病。
像是什麽東西被抽掉了,又像是想明白了什麽。
再擡眸看他時,笑得依舊純粹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