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溺死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溺死
許岸從汝城回到煙齋, 已經是年二十九。
她在汝城住了一周多,和師傅每日窩在工作室裏捏泥巴。
怕陸先生吃味,還特意做了兩個手握杯。
不是正經規格的形狀, 許岸在利坯時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隐隐落了五個凹陷的指印。
陸臨意喝茶時,就會把他的大手覆上, 摞在她的手掌上。
屬于小姑娘自己的浪漫。
師傅給她大包小包帶了不少汝城的特産。
還特意放了一只古法柴燒的天青釉圓洗, 是趙光遠近十年的出品中,最仿古的一只。
此前有人出了大六位數的高價買, 他都舍不得出, 現如今竟然給了陸臨意。
許岸想拒絕的話卡在嘴邊, 看着趙光遠的眼眸, 又咽了回去。
師傅要給自己撐腰, 那她就沒有立場抹了師傅的面子。
于是抱着趙光遠,說了聲謝謝, “我暑假回來看您, 到時候您可要把新發現教給我。”
“好,”他笑着勾她的鼻子, “等着我們小九。”
陳師傅車已經開得熟,回到煙齋時, 還不到七點。
許岸摟着兩個杯,小碎步的跑去扣門, 迎着蘭姨的笑臉問道:“陸先生回來了嗎?”
“可不回來了,一早就巴巴的等着你吶。”
這話說得浸潤了小姑娘的那顆泛潮的少女心,小跑的就往屋裏沖。
當真看到陸臨意長身直立在窗前,打着電話,聽着動辄百億的數字, 應該是在講工作。
許岸眉眼都是笑,輕手輕腳的往裏走,在他還面色嚴肅的應着電話裏的人時,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
陸臨意的眼眸又淩冽轉為溫柔,手自然的攬過許岸的肩,只幾句就把電話挂斷。
看着懷裏的小姑娘,捏着她的小耳朵,“終于舍得回來了。”
“這個,”許岸把手握杯拿了出來,顯擺似的給他看細處的變動,“好看嗎?”
汝瓷的精妙在于釉質的平滑完美和裂隙的自然繁密,她這只,俨然一個都不符合。
可許岸把他的手緩緩落在手指印痕處時,好像熱流涓淌過心底,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
他被眼前這個小丫頭,放在了心尖尖的位置上。
那種來自少女的,直白的、炙熱的又帶着幾分羞怯的愛意,讓人難以招架。
陸臨意低眸吻她,幾乎要把自己溺死在她的身上似的。
卻在最後,只是把她摟進懷裏,珍視的在她的額上落了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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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傳統,除夕夜家宴。
陸臨意走的時候已經臨近下午五點,捏着小姑娘的手,安撫着讓她等等,“十二點前我一定回來,等我好不好。”
“好,”許岸自然笑得眉眼彎彎,“我有雲姨,你放心。”
許岸閑的很,湊到廚房去找雲姨一起包餃子。
煙齋的大部分人,都放假回家過年,只餘了雲姨和一貫鮮少露面的,在暗處負責整個煙齋安全的人。
餃子自然就要自己包。
好在許岸小的時候和母親學過,餃子包的不算好看,但皮擀的好。
圓圓薄薄的一個,恰到好處的大小。
雲姨笑着稱贊她,“現如今會包餃子的小姑娘不多咯。”
“我還想和雲姨學煲湯,馬蹄蓮子排骨湯好喝的。”
雲姨笑着應下,“好,等得了空,老婆子教你。”
一來一往,話題聊得閑而散。
只是雙方都默契的沒有往彼此的身世和陸家去提。
只到了最後生餃子放到蓋簾上時,許岸擺的歪七扭八。
淮州沒有這種東西,他們吃餃子少且随意,遠沒有北方人這般熱衷。
引得雲姨笑她,“以前談小姐也是這麽放,沒得章法。”
“雲姨也照顧過陸先生的媽媽?”
話開了口,許岸就多少有幾分後悔。
雲姨是穩妥的人,從不會多透露半分與陸家相關的事情,自己這樣的身份去問,多少有些逾矩。
卻不曾想,雲姨竟然當真跟她講了個故事。
漂亮聰明的女人嫁給帥氣多金的男人,是個完美的故事。
“路老先生那時候追談小姐追的兇,可比現在的小陸先生還要沖動,絲毫不顧及影響,送花送禮,為了談小姐喜歡,還給實驗室捐了錢,可他那時候才能有多少錢,東借西借也要擺闊氣,裝門面,談小姐到底是動了心。”
“那後來?”
“後來陸先生越來越忙,又有了小陸先生,懷孕期間陸家不允許她進實驗室,後來孩子生了,被牽絆了兩年,等到好不容易大了些,陸先生下放地方,談小姐跟了去,這實驗室也就再沒有進過了。”
許岸半響沒有說話,再往後的故事,她從陸臨意的嘴裏拼湊出來過。
也不外乎柴米油鹽消磨掉感情,亦或是男人薄幸的本質露出,愛情散盡,婚姻如白骨赤裸裸的真谛顯現,越發讓人招架不住。
雲姨也沒有再說,只是看着許岸,帶着幾分長輩的慈悲,“許小姐,雲姨喜歡你,也知道你聰明。陸先生對你的好大家都看在眼裏,眼尖尖上的人,我跟了他這麽多年,也沒見他對誰上過這樣的心。”
“但是日後你和陸先生若是成了,不要走談小姐的老路。”
談小姐是什麽路?
許岸長呼了口氣,只點頭應着,“雲姨放心,我知道了。”
左不過是夫叛婦怨,潦草收場的路。
餃子包的多了些。
眼看着還不到晚會開始的時間,許岸想着南苑今晚定然是忙得很,于是裝了兩盤,打算給沈蠻送去。
今晚老賈定然一頭紮進後廚就出不來,沈蠻現如今肯定翹着腳的托腮坐在吧臺上,嘟囔着每年無聊的新年。
但也知道老賈這地金貴,能約上年夜飯的更是權貴之重,于是沒敢叫人,貓悄着走了進去。
卻被愣在了門口。
沒有沈蠻。
吧臺前坐了個她沒見過的女人。
四十餘歲的模樣,長了一張漂亮,卻多少因為歲月磋磨帶來的,略有滄桑憔悴的臉。
一身喜氣的紅衣,燙了一頭長及腰背的卷發。
一旁坐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眉眼間多少有幾分老賈的影子,尚且穿着校服,手裏還拿着做題的筆,笑容燦爛的托着腮和女人說着,“媽,我爸這真好。”
“你要是覺得好,就想辦法留下。”
“我知道,”小姑娘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我不走,我賴着,我爸也沒辦法。”
女人勾着一雙塗了紅色指甲的手,端詳着,“你爸這,不僅地方好,人也好,你看得緊點,日後咱娘倆在北青市立足,說不定還能指望上一個兩個的。”
還想再說什麽,擡眸就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端着一盤子餃子,有些愣怔的站在門口。
很容易引人遐想的身份。
剛剛眼底帶還帶着一抹笑意的女人突然起身,細高的鞋啪嗒啪嗒走在老賈泥石板路的院子裏。
十厘米的高度,許岸多少有些擔心,這泥石板路中間的縫隙若是卡住她,該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沈蠻以前和她叨叨過,說老賈這人雖是老了些,但心細,審美好,底色是個藝術家,比如這院子裏的石塊,是他去南方一塊一塊淘來的,費了不少的功夫。
“老賈跟我說完,我穿高跟鞋走心裏都咯得,不過也沒法穿,一天天的淨給他跑腿了,這輩子買的運動鞋都沒有跟了他之後多。”
許岸心裏想的有點多,眼眸向上,就對上了來人的那雙眼,直逼在許岸面前,多少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
“小姑娘,看你年輕漂亮的,什麽男人找不到,怎麽這麽樂意上趕子給人家當後媽,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爸媽覺得害臊。”
許岸瞬時明了,自己被當成沈蠻了。
不由得被她氣笑,“這位女士,我和你毫不認識,聽不懂你這莫須有的栽贓。”
“少來這套,男人吃你無辜裝清純的模樣,我可不,別弄着你那勾欄樣看我,我都覺得髒。”
許岸的眉頭瞬時皺緊。
連帶着老賈她都覺得惡心。
以前沈蠻愛他時,她曾經認為老賈是個很好的男人。
無關年齡、無關長相、無關身份,他愛她,疼她,連帶着他都發着光似的。
可現在,這樣一個女人站在她面前。
許岸想,老賈當真是沒有一絲一毫可以配得上沈蠻。
許是眼底的那抹厭惡太分明,女人明顯越發的厭棄,伸手就想奪過許岸手裏的餃子,卻被許岸猛地一個眼神吓住,停住了手。
她沒想到,一個看起來瘦小柔弱的小姑娘,怎麽會有這麽淩厲的眼神。
“你,你幹嘛,你怎麽這麽看人。”
“這位女士,我話再說一遍,我不認識你,你就不能平白說這樣的話,就連陸先生都不會這樣和我說話。”
“你,憑什麽。”
陸先生三個字,讓對方愣了又愣。
幾乎就是在瞬時,老賈從後廚推門而出,喊了句,“欣欣,給爸爸拿一下桌子上的單子,2號桌的注意事項是什麽來?”
好一副其樂融融一家三口的模樣。
許岸冷笑着,在老賈詫異的眼神裏,把手裏的水餃倒進了前廳的垃圾桶裏。
然後在老賈想要張嘴辯白些什麽的時候,笑容燦爛的說,“老賈,祝你財源廣進,這南苑有些臭,以後我就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