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只要能讓她開心一瞬便好……
第40章 第 40 章 只要能讓她開心一瞬便好……
許晚辭推開房門時。
幻顏樹下的季妄第一次移開了看着房門的視線。
他側過頭, 右手帶着一絲微不可查地顫抖:
那一刀,就像是刻在他心上的一道疤。
許晚辭越是不在意,這道傷疤就越明顯, 越讓他自責。
暗玉桌旁的江澤漠然地把被杯盞割得鮮血淋漓的手背在了身後。
他這一生從未有什麽後悔之事,除了……
初見那一日的試探。
想起許晚辭那日鮮血淋漓的左手,他微微皺眉, 胸口處的隐痛越發讓他不能忽略。
只有謝聽白依舊從容溫潤, 他轉過身看向身側的許晚辭,聲音溫柔地問道:
“晚辭如今覺得身體好些了麽?”
許晚辭聞言緩緩眨了眨眼睛, 随即認真地點頭:
“好多了。”
“多謝七長老這段時日的照顧。”
謝聽白唇角笑意清淺, 周身的氣質如同青竹一般清潇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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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一只手, 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腕, 小心地用靈力探查了一番。
幾息後, 他放下手,聲音多了幾分笑意:
“看起來确實比前幾日好了些許。”
聽到他的話後, 許晚辭指尖微動, 擡起頭看向他的目光帶着小心翼翼地期待:
“那我今日可以修煉了麽?”
謝聽白唇角的笑意平了些許:
“不可。”
許晚辭繼續道:“我不動用神識。”
謝聽白并未回答,只是漠然地搖了搖頭。
許晚辭依舊不死心地問道:“我不動用神識, 也不動用靈氣,只是練劍也不可以麽?”
此時, 謝聽白唇角的笑意已經消失,他靜靜地看着她, 聲音帶着一絲微不可查的涼意:
“你就這麽着急麽?”
“即使會對自己的身體造成不可抑制的損傷,也想繼續修煉?”
許晚辭垂下雙眸,聲音平靜地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只是覺得……等待太難熬了。”
她已經等了一百年。
那一線生機于她而言太過遙遠,遙遠的仿佛只是一彎高懸天際的月亮,只能看到, 卻無法觸摸。
她不知道她除了修煉,還能做什麽。
謝聽白聽着她的聲音,心中閃過一絲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緒。
他忽然想起了許久之前,許晚辭還未曾知曉有一線生機的場景。
那時的她就像是一個連情緒都不曾擁有的人偶,不怕黑暗,不怕受傷,也不怕死亡。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人。
死是,生更是。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許晚辭身上的藥香一絲一縷地來到了他的身前。
這幾日,他用盡了藥房中無數靈藥,又耗盡所有時間為她煉制丹藥,才勉強護住了她的丹田和神識。
謝聽白眼中罕見的帶上了一絲暗沉的冷意。
他從未曾介入過他人因果,一個人想生也好,求死也罷,又與他有何幹系?
可是這一次,他只是定定地看了許晚辭一眼,然後轉過身,淡淡道:
“這幾日我會調整藥方,盡量縮短你調養的時間。”
“待到你身體好轉,想要如何修煉……”
他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都随你。”
第二日。
謝聽白把新煉制好的丹藥遞到了她的身前。
之前,他從未在她的丹藥中放入苦寒參,即使它有益于神識的恢複。
只因為它極苦,且無法調和。
看着許晚辭服下丹藥後,依舊面色平靜地模樣,他拿着果脯的手微微一頓,随即若無其事地遞了過去,聲音輕柔:
“不苦麽?”
這丹藥的苦澀,絲毫不亞于千回丹,甚至更盛。
許晚辭看着他手中的果脯,并沒有伸手接過,只是沉默着移開了視線:
“還好。”
再苦的丹藥,又能有多苦呢?
曾經她不願意服下苦澀的千回丹,也不過是因為在那個人面前,她永遠都有撒嬌拒絕的權利罷了。
謝聽白淡淡地看了許晚辭一眼,随即收起了手中的果脯:
“那便好。”
“明日繼續。”
接下來的幾日,每日都是如此。
江澤在墨雨閣中,看着小院發生的一切,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許晚辭在他面前,多次重傷。
有些與他有關,有些與他無關。
可是相似的是,每一次她的受傷,他都無可奈何。
曾經,他自诩天賦非常,修為高深,如今看來像是一個笑話。
只是大乘修為遠遠不夠,他永遠也護不住想護的人。
季妄雖然為人狠厲,但有仙尊和許晚辭的指點之恩,他絕不會傷她,還會拼盡全力護住她。
如今許晚辭的身份,十大宗門的高層都已經知曉,她身邊面臨的危險,也會越來越多。
他必須盡可能地提高自己的修為。
這樣,他才能護住她。
想到這裏,他定定地看了一眼小院中那個一身藍衣的身影,随即一個通訊符在他指尖凝聚,下一瞬,便消失在了身前。
通訊符中,只有三個字:
‘開寒池。’
*
這幾日,季妄如同一個幽靈一般,一直天不亮,便出現在小院的角落,夜深方回,也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
他只是安靜而沉默地看着小院中的許晚辭。
即使時不時就會有太清宗弟子前來探望,即使謝聽白每日都來,可是她身上的孤寂,從未減退分毫。
即使在人群中,她的目光也從來都平靜而孤單,就連微笑,都像是一場讓所有人安心的表演。
絕大多數時間,她都孤身一人。
她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看着院子中的那棵幻顏樹,目光帶着讓旁觀者想要落淚的傷懷。
就這樣,一日複一日,從未改變。
季妄看着這個樣子的許晚辭,忽然理不清自己心中的思緒。
他知曉她與仙尊身份後,心情有複雜,也有愧疚。
他是因為許晚辭,才有了被仙尊指點的可能,也才有了如今道心的回正。
無論如何,他都欠着許晚辭極深的因果。
他想要了結因果,更想要……保護她。
只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許晚辭究竟是以什麽樣的狀态,渡過了仙尊離去之後的百年。
是每日都如同今日一般麽?
這樣沒有盡頭的等待,沒有未來的等待。
從許晚辭因為仙尊願意指點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仙尊對于她的重要。
可是越是重要,她這百年,便會過得愈苦。
他才在她身邊不過數十日,便已經替她覺的疲憊,若是百年一直如此……
季妄感受着胸口湧現的陌生情緒,有些不适應地側過了頭。
就在這時,寧孟瀾緩步走了過來。
許晚辭從暗玉桌旁站起身,對着他行了一禮道:“見過宗主。”
寧孟瀾用靈氣将她托起,一臉和善道:“晚辭不必多禮。”
看着許晚辭依舊蒼白的面色,他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晚辭,你如今身體如何,比之前好些了麽?”
許晚辭微微垂眸,聲音平靜道:
“已經好多了。”
聽到她的回複,寧孟瀾知她從來不會覺得傷重,于是皺着眉頭繼續道:
“那可以正常運轉靈力,使用神識了麽?”
許晚辭的聲音微微一頓,随即若無其事道:
“七長老說仍需要休養幾日。”
說到這裏,她擡起頭,聲音平淡地寬慰:
“只是為了不留暗傷罷了,宗主不必太過在意。”
聽着她的回複,寧孟瀾緊皺的眉頭沒有絲毫放松:
謝聽白是修仙界頂尖的煉丹師,在能動用整個太清宗靈植丹藥的情況下,居然仍用了這樣久的時間,還未曾讓她痊愈。
看來許晚辭身上的傷勢,比他想得還要更重。
不管心中怎樣焦急,寧孟瀾的面色都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那你更要好好修養,萬不可急于修煉。”
許晚辭點頭應道:
“是。”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她擡起頭,輕聲問道:
“那日在上古戰場中受傷的太清宗弟子,如今傷勢好些了麽?”
聽着她的問題,寧孟瀾聲音放得更柔,他一臉和善道:
“他們那日只是被魔魂所傷,服下丹藥後調養幾日,如今都已經生龍活虎。”
說到這裏,他笑眯眯道:
“青川如今都已經離開太清宗去執行任務了,問心更是每日修煉不休,最近修為都有了提升之勢。”
“你不用擔心他們,好好休養便是。”
許晚辭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動,面色卻依舊平靜:
“如此便好。”
等到寧孟瀾和一直隐匿在角落裏的季妄都離開後,許晚辭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氣。
原著中,楚青川在上古戰場幾日之後,便揭下了宗門任務,在任務過程中,得到了下一個機緣——
能淬煉靈火的至寶,從此,他的千丹變更進一步,對火靈力的掌控,已經超過了一些大乘少尊。
想到這裏,許晚辭微微垂眸:
如今,修仙界十大宗門都已經知曉了她與仙尊的關系,上古戰場是她根本無法避開的一步。
好在她并未露出什麽破綻,也成功渡過了極雲尊者這一關。
只是她沒有想到,使用煉神書對她的影響會這麽大。
她休養的時間已經近半月,依謝聽白之意,她即使能夠正常使用靈氣,神識的虧空依舊需要休養數月才能恢複。
哪怕有三葉蓮日夜不息的溫養神識,依舊至少需要一月。
她根本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修仙界中,根本沒有什麽秘密。
從她編造出與仙尊的那個謊言開始,她便知曉總有一日修仙界會人盡皆知。
如今是十大宗門,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流傳到魔界。
那個厭惡仙尊至極的魔尊,必然也會知曉。
到時,她可能會成為魔尊乃至整個魔界的眼中釘肉中刺。
太清宗即使能護住她一時,也不可能護住她一世。
如今魔尊還在閉關,她與仙尊關系的傳言也依舊能控制,這段時間,是她提升修為的最好時機。
她根本沒有休養數月的時間。
若是有什麽靈寶,能夠修複她受損的神識……
許晚辭指尖微微一動:
有。
陰陽雙生蓮。
原著中男主也有過神識損傷之時,不過那是幾年之後的事情,那時,他偶然間經過一個村莊,得到了在那裏已經隐藏千年的陰陽雙生蓮。
若是她能根據原著中的內容,提前找到陰陽雙生蓮,那她的神識不僅可以恢複,說不定還能更上一層樓。
許晚辭擡起頭,看着湛藍無垠的天際,緩緩眨了眨眼睛:桃源村。
清竹峰上。
看着慢條斯理分揀靈植的謝聽白,寧孟瀾沒有掩飾自己的焦急,皺眉問道:
“聽白,許晚辭的傷勢究竟如何?”
“已經十日了,為何連靈氣都不能使用?”
謝聽白放下手中靈植,淡淡道:
“靈識本就難以休養,透支到識海都有隐隐的裂痕,若不是救治得當,又恰好有那些滋養神識的靈植……”
“恐怕她如今還在昏迷。”
“神識未好,以防萬一,自然也不能動用靈力。”
聽到他的話,寧孟瀾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當時情況緊急,若不是許晚辭,恐怕太清宗四十九名弟子,都要折在上古戰場。”
“即使沒有其他的身份,只是這一點,她便足以當得我太清宗的肱骨弟子,值得太清宗為她耗盡至寶。”
“許晚辭救得不僅是我太清宗弟子,還有天玄宗四十多位弟子……”
說到這裏,他猛地擡起頭:
“那日各大宗主和長老送了不少靈寶,其中有許多修複神識的丹藥靈植……”
“宗主。”謝聽白轉過身,聲音帶着幾分無奈,“虛不受補。”
“那日回到太清宗,我便察覺到許晚辭身上靈植的藥效,已經隐隐超出了她身體的承受範圍,我用靈力疏導了兩日方歇。”
“如今對許晚辭而言,最好的方式,便是靜養。”
寧孟瀾聞言緊皺眉頭道:
“是不是之前斷魂骨的傷勢也有影響?”
“斷魂骨傷害的是修士的神魂,當時是我疏忽了,許晚辭對自己使用斷魂骨後,我就應該把你喊回來好好為她醫治一番。”
“只忙着震驚她與仙尊的關系,又見她舉止平常,便未曾放在心上。”
說起斷魂骨,他便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更多:
“還有那日的墨霜聖蘭,墨霜聖蘭在她骨血中已經相融了百年,貿然從骨血中取出,定會傷勢慘重,說不定會對神識有所影響,那時我也未曾太過在意。”
“還有玄冥針,只是為了救那棵幻顏樹,她毫不猶豫地擋下了那一針,得知三葉蓮的消息後,一日未歇,就開始日夜不休的修煉……”
寧孟瀾一點點數着這段時日來許晚辭身上的傷勢,越說,聲音越是沉重。
這些一件就足以毀掉一個修士的重傷,她卻在數月之內,經歷了數次。
謝聽白沉默地聽着他的話,一點點攥緊雙手,又緩緩放開,眼中思緒紛雜,最後又歸于一片平靜。
很多傷勢,他都不曾知曉,卻能從短短一句話中,體會到當時兇險。
他擡眸看了一眼萬劍鋒所在的方向,眼中的情緒明暗交織:
真是讓人‘贊嘆’的深情。
他轉過身,目光晦澀聲音卻清和:“宗主放心,這段時日,我會為她好好調養。”
“不會讓她留下暗傷,更不會有損她的修煉之路。”
萬劍鋒上,季妄身上的氣息如同一個血紅的旋渦一般,仿佛要将周圍的一切吞噬。
寧孟瀾說得那些話,一字一句都陌生到讓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斷魂骨。
這種陰狠至極,湮滅神魂的法器,一旦使用,便是九死一生,即使是他,都要慎重對待的法器。
許晚辭對自己用了斷魂骨。
這只能是因為她自己想要求死,不顧一切,從未想要從中活下來的求死。
是因為仙尊麽?
生死……相随。
季妄在自己還未曾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出現在了小院之中。
小院裏,許晚辭坐在暗玉桌旁,如同之前的每一日那般,安靜而專注地看着不遠處的那棵幻顏樹。
季妄霎時頓在了原地:
這就是那棵她寧願身中玄冥針,也要救下的幻顏樹。
他忽然想起了幻顏樹的那個傳言:
能讓人,見到想見的一切。
所以,她才會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也要留下這棵只是念想的幻顏樹。
這樣的情愛太過陌生,陌生到他根本不知曉自己心中湧起的情緒是什麽,也跟不不知道他此刻應該說什麽。
這時,許晚辭感受着不遠處不能忽視的目光,轉過了頭,聲音平淡:
“極雲尊者找我有事?”
季妄猛地回過神來,看着她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的雙眸,所有的疑問都被他咽了回去。
問出來又能如何。
只不過是又将她心中的傷疤撕開一次罷了。
這一刻,他心中所想不再是那個他敬重至極的仙尊,而是只是眼前之人。
與任何人無關的眼前之人。
他側過頭,頸側的那一刻紅痣像是代表了主人的心緒,紅的灼眼。
他悶悶道:“無事。”
許晚辭的目光,在他頸側的紅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移開了視線。
她只是忽然想起,那個人左手手腕處,也有一顆紅痣。
季妄身為渡劫尊者,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了她視線停留的地方。
回到住所,他的右手下意識搭在了頸側,摩挲着上面的那顆紅痣。
雖然面色沉重至極,但是他的耳尖卻帶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紅意。
只要能讓她開心一瞬。
哪怕只有一瞬。
翌日。
從來都穿着嚴嚴實實勁裝的極雲尊者,罕見的穿了一身暗紅的袍服,襯的他身形修長,滿身風華。
衣領稍低,恰好露出了他白皙秀颀的脖頸,和頸側那顆灼人的紅痣。
許晚辭看着季妄的衣着,視線微不可查地頓了一瞬。
她身旁的謝聽白注意到了她視線的停留,淡淡地掃了季妄一眼,唇角溫潤的笑意不知為何,帶上了一絲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