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的目光,忽然有了落點……
第52章 第 52 章 他的目光,忽然有了落點……
一時間, 周圍數裏的靈氣被盡數驅逐,陽光被厚重肆意的魔氣遮擋的嚴嚴實實,周圍瞬間轉化成了魔界領域。
魔影之中, 一個閑适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出來。
他身上稍顯随意的披着一件暗黑色的外袍,暗金的魔紋隐于其中, 行動之間, 隐現的魔紋将周圍的一切全都吞噬,湮滅。
他有着一雙讓人不敢直視的雙眼, 暗黑的瞳孔中, 帶着猩紅的紋路, 冷漠與邪肆交織, 最終化作了一片讓人望而生畏的深淵。
一粒紅得濃烈耀眼的魔珠親昵地在他的手邊環繞, 就如同他的主人一般,驚豔到極致, 卻也危險到極致。
魔尊言朔。
他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魔珠, 饒有興致地朝前走去。
所到之處,所有的魔氣都歡欣雀躍的想要親近, 卻又不敢上前,分外乖順的為他讓出了一條毫無阻礙的道路。
一旁的夜潇感受着周圍洶湧的魔氣, 根本無暇處理身上的傷勢,她頭垂得愈低, 連身體都帶上了一絲抑制不住的顫抖。
就在她死死地低着頭時,餘光中,忽然有一角暗黑色的衣擺映入眼簾,下一瞬,她的雙眼恍若重創一般, 劇烈的疼痛讓她驀然緊閉雙眼,再也不敢僭越。
許晚辭在魔氣出現的那一刻,就意識到了不對。
在修仙界中都如此濃烈嚣張的魔氣,普通魔修甚至是魔将不可能做到。
只能是魔尊。
比原著提前三十年出關的魔尊,言朔。
許晚辭的靈力,在魇術中就幾乎被消耗殆盡,面對周圍魔氣的壓制,她周身的靈氣變得愈發淺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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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跪在地上,用盡所有的力氣,逼自己維持清醒。
原著中的言朔,強大傲慢,卻又足夠瘋狂,喜怒無常,根本沒有人能揣摩到他的心思。
但有兩點很明顯:
一,他厭惡清衍仙尊,這個他永遠也打敗不了的對手。
二,他厭惡弱者,在他面前,求饒與求死無異。
仙尊摯愛這個身份,對于如今的她而言是一把雙刃劍。
言朔有可能因為這個身份留下她,也有可能因為這個身份,殺了她。
許晚辭不着痕跡的放輕呼吸,大腦飛速轉動:
以她如今的修為,哪怕是自爆神魂,都不可能傷到身為魔尊的言朔。
但她更不能坐以待斃,若是她任由魔氣侵襲,暈倒在這裏,那身為弱者又是仙尊摯愛的她,在言朔手中死的概率遠遠大于活着。
除非,她能夠展示自己的強大,超越元嬰修士的強大,不需要傷到言朔,卻足夠讓他詫異的強大。
哪怕只有一瞬。
許晚辭聽着不遠處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一點點放緩了自己的心跳:
她身上的法器多為防禦法器,符箓亦然。
九霄劍太過明顯,怕是她握住九霄劍的過程,就足以讓言朔察覺。
還有什麽呢?
她閉着雙眼,敏銳的從周圍的魔氣中,察覺到了那極其微弱的、天華參伴生靈植模仿的仙尊靈氣。
想起今日在絡龍城外操縱靈氣的場景,許晚辭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只是從漫天魔氣中分辨然後操控這些靈氣,就足以耗盡她本就所剩無幾的神識,那時,她再也不可能維持清醒……
只是一瞬間,她就做出了決定:
在言朔面前,清醒與昏迷,好像并沒有什麽不同。
這時,言朔已經來到了許晚辭的面前。
在他面前,只不過元嬰修為的許晚辭,猶如一只渺小的蟲蟻,讓他甚至産生不了一絲碾死的欲望。
看着從始至終都低着頭,沒有分毫反應的人,他散漫的目光中逐漸帶上了一絲興致缺缺的冷意:
真是無趣啊。
就在這時,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眉梢微挑。
低着頭的許晚辭根本沒有在意他的神情,她感受着空氣中所有的靈氣,無聲道:“破。”
下一瞬,被厚重的魔氣掩蓋的那些靈氣,猶如一束帶着光芒的火花,消無聲息的在魔氣中炸裂開來。
不遠處的夜潇被靈氣擊中,發出一聲悶哼。
她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許晚辭:
怎麽可能?
一個元嬰修士,在漫天魔氣中,居然還能傷到她?!
不遠處,言朔站在半跪的許晚辭身前,那些炸裂的靈氣被圍繞着他轉動的魔珠盡數吞噬,暗紅的魔珠中,仿佛又雷光顯現,一陣電光火石後,魔珠再次恢複了暗紅。
只是它周身的紅色,變得淺淡了一分。
它乖巧的回到主人手側,再也沒有了方才的靈動。
言朔根本沒有看魔珠一眼,他微微垂眸看向已經昏迷,連呼吸都仿若不存在的狼狽身影,眼中多了幾分興味。
他意念一動,魔氣纏着許晚辭的手腕将她拽起,漆黑的魔氣在她手腕上留下了蜿蜒的黑色傷痕,然後一寸寸的往更深處侵去。
言朔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擡起了身前人的下巴。
這是一張美麗而脆弱的面孔,姿容勝雪卻偏偏帶着一股清冷之氣,矛盾卻又讓人移不開視線。
無論什麽樣的臉,在言朔眼中都沒有什麽不同。
他看着即使被魔氣侵襲,依舊沒有多少痛苦表情的許晚辭,又多加了幾分魔氣。
能讓修仙界無數修士求饒的魔氣,卻只讓昏迷中的她皺了一下眉。
她的身體仿佛早就已經習慣了疼痛一般,依舊沒有什麽反應。
言朔饒有興致地揚起了唇角,眸中猩紅的紋路有暗光一閃而過:
一個脆弱至極的身體,卻有着一個與身體完全不匹配的靈魂。
他的手近乎溫柔地掃過她緊閉的雙眼,眼中的暗色一點點加深:
真想看看她的眼睛,是不屈、是掙紮、是隐忍,還是……恐懼?
蕭玉衍的……摯愛麽?
言朔唇邊的笑意多了幾分諷刺。
他轉過身,纏着許晚辭的魔氣如暗蛇一般寸寸縮了回去:“帶她回去。”
夜潇趕緊用魔氣接住了許晚辭,恭敬地應道:
“是。”
*
許晚辭從一片黑暗中,再次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
這一刻,她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她還活着。
想起她昏迷前發生的事情,許晚辭心中又是一沉:
她的那一擊,應該根本就不曾傷到言朔。
所以她此刻的所在,大概率是魔界。
魔界與修仙界中間相隔着萬丈深淵,一邊魔氣四溢,一邊靈氣充裕,一方修士在另一方的地界,根本無法修煉,修為和神識也都會被壓制,只能任人宰割。
她在修仙界時,就已經耗盡了靈力和神識,來到魔界後,怕是一個初級的魔蟲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接下來的每一步,她都必須足夠小心。
她丹田處,如今有兩樣至寶:
一個是能讓她毫無阻礙的晉升化神,同時引來雙倍天雷的天華參。也不知魔界的魔修,喜不喜歡那蘊含着天道之力的天雷。
一個是能讓她多一條性命的天靈丹,即使神識沒有辦法全部離開魔界,只離開一半也夠了。
總歸,她還能活着。
許晚辭任由自己的意識墜入身體:
強大而瘋狂的魔尊……言朔。
她的瘋,難道會比他少麽?
頂級魔晶堆砌而成的宮殿中,有一座通體漆黑,魔氣肆虐的魔床。
魔床之上,有着一條枯骨凝成的魔蛇。
數米長的白骨蛇頭頂着一粒鮮紅的魔珠,正一點點地朝着床上纖瘦的藍色身影而去。
它順着她的小腿,蜿蜒向上,來到她的腰際,慢慢地朝着她的脖頸而去。
在恢複意識的那一刻,許晚辭便感受到了身上被魔氣侵蝕帶來的疼痛。
比曾經的玄冥針,還要強上幾分的疼痛。
狂暴的靈氣一點點的侵入身體,貪婪地舔舐她的血肉,毫不留情的吞噬着本就不多的靈氣。
與周身的疼痛相比,身上不斷收緊的壓迫,似乎根本算不了什麽,卻讓許晚辭一瞬間汗毛聳立。
她逼自己冷靜下來,放緩混亂的心跳,安靜的睜開了雙眼。
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她驀然對上了一個白骨森森的蛇頭。
看到她醒來後,蛇頭之上的紅色魔珠亮了一瞬,骨節寸寸縮緊,白骨凝成的蛇頭也驀然張開了嘴,露出了仿若深淵的內裏。
許晚辭面色是極致的冷靜,她掃過魔晶堆砌而成的房間,感受着身下冰冷卻又魔氣厚重的魔床,過分理智的分析着:
她如今應該是在言朔的魔宮。
既然沒有在那時便殺了她,還帶她來了魔界,說明他暫時還不想要她的命。
這條魔蛇,大抵也只會讓她受一些苦楚,并不會殺了她。
若是在修仙界中,在重傷的情況下,她或許什麽都不會做,這是最符合她人設,也是最簡單的方法。
總歸只是有些疼罷了,她最擅長忍疼。
可是現在——
許晚辭眼中的表情依舊平靜冷漠:
既然它不會殺她,那她為什麽要忍。
她感受着依舊在她手腕之上的九霄劍,心念一動,用盡丹田最後一絲靈氣,朝着骨蛇頭頂的紅珠而去。
紅珠的魔氣太過強大,她不是對手。
可是——
她又不是非要贏了魔珠不可。
下一瞬,魔珠與蛇頭分離,骨蛇仿佛沒有了支撐,化作散亂的碎骨一塊塊地砸在了她的身側。
門口處的言朔看着許晚辭這幹淨利落的一劍,發出了一聲輕笑。
氣鼓鼓想要繼續對許晚辭下手的魔珠聽到他的聲音,珠身一縮,灰溜溜地來到了言朔的身旁,安靜如雞。
即使它是一顆珠子,也知道它的主人最厭惡廢物。
而它剛才巧不巧地輸給了一個廢物一般的修士。
言朔看都沒有看魔珠一眼,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魔床旁邊,每走一步,便有一枚魔珠亮起,森森的暗光之下,許晚辭轉過頭,靜靜地看着他。
眼中并沒有他猜測的慌亂與恐懼。
她只是平靜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手中的九霄劍因為沒有了靈力的支撐,再次化作了一枚手環,安靜地環繞在了她的手腕上,恰巧遮住她被魔氣勒出的黑痕。
原來是這樣一雙眼睛啊。
平靜如冰卻又純澈安寧,即使身處陌生的魔界,卻依舊看起來無波無瀾,沒有恐懼,也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這就是蕭玉衍百年前喜歡的人?
确實比修仙界中的那群廢物,要有趣幾分。
他一揮手,屬于魔尊的魔氣一點點的将許晚辭環繞,仿佛下一瞬就能将她吞噬殆盡。
許晚辭用盡全力才控住住了自己的心跳,這種一步步靠近死亡的感覺,比生死一線生讓人難以忍受。
哪怕是那日因為無相神石被幾十位尊者引誘威脅時,她都沒有感受到這樣大的壓力,在被魔氣環繞的那一瞬,她的生命仿若根本不屬于自己了一般。
她放緩呼吸,依舊沒有移開視線。
言朔并沒有收回魔氣,他看着許晚辭依舊平靜的好似根本不在意發生了什麽的模樣,聲音溫柔地像是在對待情人一般:
“不怕麽?”
因為身體的傷勢太重,許晚辭的聲音不可避免的帶上了一絲沙啞:
“怕什麽?”
“看起來魔尊并不想殺了我。”
言朔俯下身,漆黑的雙眸中暗紅的紋路一點點顯現:“讓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種。”
許晚辭對上他的雙眸,平靜而遲緩地眨了眨眼睛:“所以呢?”
“是切割神魂,還是湮滅□□?”
她現在承受的,和這些有什麽區別麽?
言朔掃了一眼她身上的傷勢,又緩緩看向她的那雙眼睛。
那雙在絕境之中,依舊沒有波動的眼睛。
如湖水般平靜而美麗的眼睛。
言朔忽然很想看到這雙眼睛中染上崩潰與絕望的模樣。
不怕受傷,也不怕……死亡。
想起她的身份,想起這些時日中修仙界的傳言,他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眼睛,眼中惡意彌漫:
“你說,他是不是也同你一般能忍痛?”
他根本不曾提及他的名諱,許晚辭卻驀然攥緊了雙手。
言朔看着她因為用力已經蒼白的近乎透明的指節,心中卻并沒有多少得償所願的感覺,反倒是帶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煩躁。
他勾起唇角,聲音越發輕柔:“神魂俱消啊。”
“他是半步仙人,足夠從頭至尾都保持清醒。”
“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的神魂被碾碎,化作千萬碎片,融入萬物,修補天道。”
他看着許晚辭眼中的平靜一點點碎裂,看着她因為痛苦驀然收縮的瞳孔,惡劣的繼續道:
“你說,他比今日的你如何,是不是會更疼?”
一絲鮮血從許晚辭唇邊溢出,她眼中平靜不再,而是帶上了一絲仿佛已經壓抑了百年的瘋狂。
她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言朔,眼中的惡意沒有比他少分毫:
“你是在嫉妒麽,言朔?”
“你若是神魂俱消,怕是仙魔兩界全都普天同慶,歡欣鼓舞。”
她感受着周圍愈發濃烈,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摧毀的魔氣,微微揚唇,聲音唯美卻偏偏帶着揮之不去的瘋狂:
“會有人想要記住你麽?有人會在意你疼不疼麽?”
“怕是只有人會擔憂你死的不夠透徹。”
“多可憐啊,高高在上的魔尊言朔,也終究不過是一個孤家寡人罷了。”
言朔一只手扼在她的喉間,暗紅色一點點充斥了整個瞳孔,他聲音帶着無盡的危險:
“你就這麽想死?”
許晚辭任由自己的命脈在他手中,眼中沒有分毫恐懼,反而帶着一絲期待一般的安寧:
“我活着一日,便會記得他一日。”
“我死後,□□會湮滅于這個他不顧一切救下的世間,神魂會同他一般,消散于塵世中的萬物。”
“這是一種重逢,不是麽?”
她輕笑着看向言朔,任由自己被魔氣吞噬:
“你看,死亡有什麽好怕的呢?”
當你所愛之人在那裏等候時,死亡只會是一種圓滿。
從來只有虛無與死寂的混沌之中。
仿佛有一滴水珠落入了萬裏沉寂的四海,一圈圈的漣漪輕柔的散開。
蕭玉衍那容納萬物的雙眸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顯現。
他看着修仙界人聲鼎沸、看着萬物生長消亡、目光卻忽然有了落點。
他忽然想起了恢複意識的那一瞬聽到的聲音:
‘我想要蕭玉衍醒來。’
有人,想要他醒來。
漫天虛無之中,那一絲藍色,漸漸将周圍的混沌渲染。
魔界之中,言朔聽着許晚辭輕緩的心跳,看着她唇角清淺的笑意,右手驀然用力,卻又在她瀕死的那一刻,緩緩松開。
這一刻,他終于确定:
她是真的不怕死。
也是真的,生為一人,死為一人。
魔宮之中,周圍照明的魔珠瞬間化作飛灰,殿內再也沒有了一絲光亮。
許晚辭低着頭,唇角的鮮血落在她的掌心,如同一滴血淚。
她感受着如潮水般褪去的魔氣,發出一聲輕笑。
是嘲諷,也是自嘲。
言朔定定地看了身體已經瀕臨極限的許晚辭一眼,眼中滿是洶湧的惡意,他轉過身,聲音冷得徹骨:
“不要讓她死了。”
暗處,夜潇恭敬應道:
“是。”
等到言朔離開後,她終于敢出現在許晚辭面前。
幾百年來,許晚辭是第一個激怒魔尊,卻依舊能活下來的人。
又或者說,根本沒有人能激怒魔尊。
看着意識已經快要模糊的人,夜潇眼中帶上了一絲困惑:
喜歡一個人,就能讓人變得無懼死亡麽?
她一伸手,照明的魔珠幽幽亮起。
許晚辭擡起頭,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人,略顯遲鈍的眨了眨眼睛:
“是你啊。”
此刻的她,已經只能憑借本能做出反應。
看着夜潇一身白衣,清秀動人的模樣,她聲音很輕:
“這是你本來的樣子麽?很漂亮。”
夜潇怔愣地站在原地:
在魔宮之中,她根本不敢使用化身,這是她最開始的模樣,也是她被抛棄時的模樣。
漂亮……麽?
她極擅魇術,自然能察覺到許晚辭如今的狀态,她根本不會說謊。
夜潇心中微動,很快她便壓下了所有的想法,站在原地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
“你是怎麽發現自己中了魇術的?”
許晚辭靜靜地看着她,聲音帶着一絲遲鈍:“原來是魇術啊。”
似乎是有些累了,她停頓了幾息,輕聲道:“你們身上的氣息,很相似。”
原來是氣息麽?
應該不止,許晚辭的神魂,應該比她猜測的強大幾分。
不然她不可能在魔尊手下支撐那麽久。
一開始,是她有些輕敵,讓她察覺到了不對,再之後相似的氣息,讓她意識到了周圍的問題。
夜潇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視線,随即又繼續問道:
“所以,你是故意顯露弱點,然後反過來控制住我。”
回應她的,是漫長的沉默。
良久之後,許晚辭的聲音輕的像是呢喃:
“我只是……”
“很想見他。”
之後,她再次陷入了漫長的沉睡,沒有任何人察覺,那在她丹田之中,本只能用來突破的天華參,正悄無聲息的修複着她身上所有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