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甘心卑劣;他,不想……
第73章 第 73 章 他,甘心卑劣;他,不想……
混沌之中。
千萬道帶着天道之氣的虛無彙聚在一起, 一個淺藍色的虛影逐漸顯現。
即使這裏是最接近天道本源的地方,蕭玉衍的面色依舊帶着幾分蒼白。
改變了過去的走向,縱然他身為天道, 也需要為此付出代價。
更何況,此界并非完好無缺。
所以千年來才未有人飛升,所以百年前, 需要世上最強者以身祭天。
所以, 蕭玉衍才能在無相神石祈願之下,以天道的身份蘇醒, 然後擺脫規則的束縛, 一步步擁有人的情感。
蕭玉衍本就代表着不完全的天道, 所受限制會更大。
在回到百年後的這一刻, 他指尖乃至手腕, 都有一瞬間的透明,身上的天道之力仿若受到什麽限制一般, 多了幾分黯淡的缥缈。
天道之力向來恒定, 此消彼長。
有削弱,便會有增長, 只是不知增在何方。
蕭玉衍也察覺到了虛無之中的變化,可他神情依舊冰冷淡漠。
周圍的一切, 無論爆發還是湮滅,都不會讓他心中産生任何波動。
他的目光, 只有落在許晚辭身上時,才多了幾分霜雪初融的暖意。
他垂眸看着百年後的她,目光是比之前還要固執的專注。
他看着她再次盛滿了溫柔與憂傷的雙眸,手指微微蜷縮。
方才的見面,于他只是一念, 于她卻隔着一個百年。
一個漫長而難熬的百年。
直到看着她再次睡去,蕭玉衍才終于移開了視線。
曾經,他從來不會在意靈力的增衰,也不會在意虛無之中的那些亘古存在的天道之力。
可如今,他有了一個想要護住的人。
蕭玉衍看着下界的目光依舊溫柔,可身上的氣息卻是完全與之相反的冰冷與強橫。
一瞬間,虛無之中所有的天道之力被牢牢鎖住,一點點被拖回到了他的身邊。
他微微垂眸,天道之力源源不斷的湧入他的身體,淬煉成了一條條修士才會擁有的經脈。
這種重塑經脈的疼痛感,足以令世界上所有的修士都失去神志,可蕭玉衍的面色,依舊同先前一般淡漠,清寒的雙眸中,連一絲波動都未曾存在。
淬煉而成的經脈中,只屬于他的靈氣緩緩流轉。
蕭玉衍在擁有人的情感之後,也終于開始擁有常人一般的身體。
他靜立在原地,天際之中,混沌臣服。
*
修仙界中根本沒有秘密。
許晚辭在渡劫之地受傷一事,早已在各大宗門世家之中傳開。
除卻幸災樂禍,更加堅信楚青川是氣運之子的白家,其他所有的宗門世家全都動了起來。
有宗門準備了能夠修複傷勢的天材地寶,有宗門煉制了許多防禦法器,還有世家備上了無數靈石——
就算讨好不了許晚辭,能讨好太清宗也是極好的。
畢竟,太清宗宗主寧孟瀾,是他們見到許晚辭的第一道門檻。
能從他手下見到許晚辭的人,屈指可數。
即便見她一面難如登天,也從未有人放棄。
不僅是因為那遙不可及的因果,更是因為與許晚辭交好,能夠得到的利益。
江家的那兩個小輩,江澤成功突破渡劫,更是得到了舉世罕見的齊雲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突破渡劫後期,成為當世數一數二的大能。
江家少主江秋寧也所得甚多,本就不錯的天賦如今在墨霜聖蘭的作用下,已經成為了傳說中的天靈根,未來不可限量。
前些時日更是得到了能夠延緩渡劫尊者壽數的命壽花,幫助江家鞏固了第一世家的位置。
至于佛子,千佛寺那邊已經放出風聲,佛子即日便要重渡渡劫雷劫。
這一樁樁一件件,怎麽能不讓他們眼熱。
比起他們曾經也幫助了不少,但卻從始至終都一毛不拔的楚青川,許晚辭簡直是個福星。
就算他們送出去的禮得不到任何回饋,他們也心甘情願。
太清宗中。
寧孟瀾看着桌上玲琅滿目的儲物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他的傷勢才剛好,就被各大峰主拉出來處理這些靈寶。
他何嘗不知道送禮之人的想法,只是許晚辭想來喜靜,連他都隔幾天才敢去探望一次,更何況這些和太清宗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修士們。
只是他也不能任由這種靈寶,平白占據許晚辭的因果。
更何況,太清宗也要臉面,自然不能只進不出。
想到這裏,寧孟瀾又嘆了一口氣:
這些回禮,就已經夠他忙上小半個月了。
雖然他已經攔住了絕大部分修士,只是有一些,終究要許晚辭自己定奪。
比如前來道謝的佛子,比如從靜寂之海帶回一粒萬年海珠的江澤,又比如從堕魔之地帶着屠靈果安然歸來的季妄。
天際的盡頭,虛無之中的混沌好像察覺到了什麽,拼盡全力終于讓自己稍稍遠離了蕭玉衍的周圍。
蕭玉衍與下界之中的許晚辭相對而坐,暗玉桌上的一切,也與下界一般。
他面色如舊,可周身的氣息,卻似乎比往常淩厲了幾分。
小院之中。
一日的時間,許晚辭已經先後回絕了佛子與江澤二人的贈禮。
那日是他們冒着性命之危,不顧自身去往魔界,想要救她。
縱然她能依靠自身之力脫離魔界,可是這份善意,她依舊珍視。
齊雲丹與其說是為了結因果,還不如說是她的謝意。
所以,她并不需要他們的回報。
這一次站在許晚辭身前的,是一身紅衣的季妄。
曾經喜歡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極雲尊者,不知何時開始穿起了低領勁裝,頸側以及鎖骨之上的那兩粒紅痣,再也沒有任何遮擋,招搖的顯露在了陽光之下。
從不離手的極雲刀,如今也化作了一枚耳飾,靜靜落在耳垂上,為他平添了幾分風情。
看着身前的許晚辭,他眼中面對其他人時的兇狠與殘忍盡數退去,只剩下了一片小心翼翼的擔憂,绮麗的外貌在陽光之下,有了一種聽話一般的乖巧。
季妄知曉她并未受傷後,松了一口氣般伸出手,把一個玉盒遞到了她身前:
“這是我在堕魔之地找到的屠靈果。”
像是怕她不收,他趕緊繼續道:“那裏有許多屠靈果,這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他眼中滿是真摯,一點都看不出将堕魔之地掃蕩一空的土匪模樣。
除卻答應宗門長老的那幾顆屠靈果,剩下的所有,都被他裝在了玉盒之中,連自己都不曾留下一個。
許晚辭聽着他的話,并未伸手,只是後退了一步道:
“多謝極雲尊者。”
“只是此物太過珍貴,晚辭愧不敢受。”
季妄聽着她的回複,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盒,毫不猶豫地貶低道:
“晚辭,屠靈果只是看起來罕見了一點罷了。”
“這種靈果,堕魔之地随處可見,根本不算珍貴,你安心收下便好。”
明明是稀世靈寶,卻偏偏被他形容得一文不值。
曾經對着屠靈果垂涎許久,卻依舊被季妄無視的無極宗宗主,若是聽到今日季妄的話,怕是已經哭出了聲。
看着許晚辭依舊輕輕搖頭的模樣,季妄并沒有強迫,他只是繼續小心地解釋道:
“晚辭,若不是那日你的指點,我也不可能這樣輕易的從堕魔之地拿到屠靈果。”
“這些本就是你應得的。”
許晚辭依舊搖頭:
“若不是尊者修為高深,就算是有再多的提醒,也毫無用處。”
“既是尊者辛苦所得,晚辭自然不敢,也不應收。”
不知是不是那日的夢境對她影響甚大,她終于開始學會了拒絕,拒絕他人的善意。
畢竟,在夢境中,她無視過那人的……偏愛。
許晚辭指尖微不可查的動了動:
若是想要什麽,她可以自己去取。
她不需要接受其他人這樣過重的饋贈。
季妄聽到她的回答,知道她心意已決。
他沉默着收起了手中的玉盒,微微側頭,也不知是否有意,頸側的紅痣恰好露在許晚辭的視線之內,紅得灼眼。
天際之中,蕭玉衍的視線,淡漠地掃過許晚辭身前的季妄,面色平淡:
一個拙劣的模仿者。
一個……能陪在她身邊,每日都能見到她的,拙劣的模仿者。
蕭玉衍沉默地移開了視線,目光清冷,但周身凝聚淬煉天道之力的速度,卻快了幾分。
小院中,一陣清風吹過。
小院的木門,今日第三次被風吹開。
季妄離開之前的那一句,‘我明日再來’讓蕭玉衍身邊的虛無瞬間退避了三寸。
蕭玉衍看着許晚辭坐在暗玉桌旁,垂眸不知在想什麽的模樣,右手緩緩擡起,卻又在意識到兩人距離之時,無力的放下。
他清晰的意識到,他在嫉妒。
嫉妒着可以出現在她身邊的季妄,即使他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在意他。
他想,見她。
想同她,見每一日的日升月落,聽世間每一陣的清風,看凡塵每一片的落葉。
可現在的他,根本不是她想見的那個‘他’。
只是一次的相遇,如何抵得上她與‘他’那樣長久的相處?
更甚者,她會不會懷疑,他們初遇中的那個他,并非真實?
他想見她……
除非,是在百年之前。
就在他這個念頭升起的時候,那一日穿梭時空的漩渦,再次出現在了虛無之中。
蕭玉衍看着先于意識湧動的靈氣,唇角揚起了一個自嘲的弧度。
可是他的動作卻未曾遲疑,他一步一步,欣然的走入了這一個會讓他傷勢加重的漩渦。
另一邊,許晚辭感受着丹田中湧動快了幾分的靈團,眼中染上了幾分困意。
她如今身在太清宗中,并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于是趴在暗玉桌上,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這一次醒來時,又是那一個夢境。
只不過距離那時,已經過了兩月。
這兩月中,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原身在外門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雖然依舊與其他弟子關系甚遠,卻不會再被他們厭惡捉弄,他們甚至對她,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尊敬。
原身這段時間的經歷,越來越接近原著中對‘許晚辭’外門生活的形容。
許晚辭并未疑惑,因為按照她對原著的理解,這樣,才更符合她的認知。
她看着周圍的景色,心中一動:
若這還是她的夢境,那……
她下意識朝着落玉峰的方向走去。
總歸,只是一個夢,一個不知什麽時候,便再也不會重現的夢。
她只要讓自己不再沉迷,按時醒來便夠了。
更何況,她也需要繼續确認。
确認,這真的只是她的夢。
一個接連兩次,能連貫起來的夢境。
落玉峰下。
還是那一片熟悉的化雨昙花田。
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身影。
許晚辭在确認這是夢境的那一刻,心中的情緒,複雜的自己都不想理清。
她一步步往前走去,聲音如同兩月前一般,尊敬卻又親近:
“尊者,好久不見。”
她只是試探罷了,試探這是否,真的是能連續起來的夢境。
蕭玉衍聽着她的聲音,心跳倏地失控。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他是一個更卑劣的模仿者。
他卑劣的占據了曾經的‘他’與她的相遇。
可是……
他,甘心卑劣。
他,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