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情篇2
第2章 無情篇2
第二天一早,李獻之選了一件特別彰顯氣質的素雅長衫,裏衣和外衫都是白色,唯有最上面套了一件淡藍色的紗衣,藍白相間,腰間系了一條深藍色三只寬的腰帶,挂着一塊紋飾複雜的脂玉,配着紅色流蘇。
一半束發,一半披散着,白色的發帶留于發長三分之二處。
清爽的衣服配上一張漂亮的臉,誰看見了不得贊嘆一聲。
李獻之:【....這身體的優勢實在太大,我覺得我很難讓他透過表象看到我充實的內在...】
李獻之盯着銅鏡,右手摸着下巴吐槽着。
AI:【內在,雜草嗎。】
李獻之:【……你夠了……】
今天日子有些特殊,四月初八,明德院一年一度的宣講會,各地的明德院追随者和分院的人都會在這一天齊聚于池國明德院總院,求學解惑。
而葉溪作為下一任院長,明德先生裏唯一的【賢】字先生,只要他在池國境內,那他是必然會參加,無論是冥想還是苦修,他都會在宣講會之前結束。
這也是昨天他必然會出關的原因。
今天李獻之只有一個目的,收割昨晚的鋪墊,好差不差的起碼得搭上線吧。
本身他住的地方離明德院不遠,一裏不到的步行路程,收拾好他下了樓,順着街道朝着明德院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上頗為熱鬧,來來往往能看見很多先生穿着不同款式的純色衣袍,有的棕色,有的月白色,有的綠色還在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素紗。
這一看就是來自其他國家分院的先生們。
不過,能吸引這麽多分院的人過來,看來明德院總院的地位就是神聖不可撼動。
他順着擁擠的人群來到了明德院門前,四根紅色的兩人環抱大柱,正中間懸挂着一牌匾寫着明德院三個鎏金大字。
向裏看去是琉璃瓦紅漆柱,衆多幾層來高的木質建築前後層疊,雄偉的建築中間擺放着一個碩大的古鐘,聽說時開國皇帝馳麟放在這裏的,每任院長更替之時,就會敲響這沉鐘,不過整體來說,奢華中多了幾分莊嚴,人來人往的倒是分外繁盛。
趁着明德院一年一度的宣講會,今天前來聽講的平民百姓也比平時多。
李獻之目的明确,直接穿過人群,朝着舉行宣講會的大堂走去。
明德院的宣講會并不會對限制來往者的身份,地位,只要你想聽,你都可以來湊湊熱鬧。
李獻之也是故意掐着時間,沒有早到,而是遲到。
他自己覺得趕在宣講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過來,最合适不過。
要是讓他早早過來聽兩個時辰的哲學,他必然是不行的,肯定睡着,如今講到中間,就恰好。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便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李獻之站在門口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用極其緩慢的語氣說着,如悠悠蒼鐘分外森嚴。
他被人群擋在外面,看不見裏面的情形,于是他拍了拍前方人的後背,用分外溫和的語氣說道:“這位小哥可否借過一下。”
本來聽的認真的人,被這麽一敲心情自然不會很舒服,皺着眉頭轉過身:“你……”
嘴裏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眼前的這張臉堵在了喉嚨裏,不耐煩什麽的消失的一幹二淨,最後甚至帶着一種詭異的溫柔:“你過,你過,小心點,前面有些擁擠。”
李獻之微微一笑:“謝謝了。”
男子霎時被眼前清雅俊美的笑臉迷了眼,睜大着眼睛,随後也跟着笑了起來:“不客氣,不客氣。”
于是就在某人輕描淡寫的幾聲謝謝中,他走到了屋內,而屋子裏坐着的人就沒了外面那麽擁擠。
今天這裏的主題似乎是佛理講解。
李獻之小心走到專門提供給普通信衆的下方區域,今天衆多老輩先生齊聚,所有位置都坐的滿滿的,他本想站着,卻剛好看見有一人離開,李獻之趁機趕緊上前。
坐好後,他擡頭看向前方高臺上坐着的人。
那是一個臉頰凹陷,身體瘦弱穿着皓月白的長袍的蒼發老人,眉毛留的稍長,達到臉頰的位置,只見他端坐在蒲團之上,身體雖然有些老态,但那雙眼睛卻炯炯有神,幽深的像是蘊含着無限的智慧。
這應該就是明德院院長,虛雲吧。
下方則是其他各國先生圍坐在他的身邊,一個個神情肅穆而端重,微低低着頭,細細傾聽着老院長的話,不斷思索。
其實這句話也不難理解,佛家和他們明德院不一樣,他們認為,心是一位,身是二位,人生在世間如時時刻刻處于荊棘叢林之中,處處暗藏危險或者誘惑,只有不動妄心,不存妄想,心如止水,才能使自己行動無偏頗,抵制誘惑,否則就會痛苦纏身。
這時端坐在對面的另一個蒼老聲音響起:“這修佛的自然要修成金剛心,八風不能動,才能有所成就。而無妄之禍,卻是最為險阻,即使心不動,身不動,亦無可避免。”
穿着總是長袍的老先生說完,圍坐的幾個人中便有人贊同的點了點頭。
李獻之也覺得有理,這無妄之災誰能抵抗的了,就像我好好的走在路上,旁邊就忽然有個人提刀來砍他,而且他還打不過,跑不過。
可不得就受這個無妄之災嗎?
“若避無可避,那便有存在的道理,合乎規律,順應自然便是大同,不過心若能做到無妄不動,便會少些險阻,少些痛苦,從而平靜無波。”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虛雲的右邊的紅柱子後面傳來。
李獻之好奇的側着腦袋去看,只見柱子的後面還坐着一個年輕先生。
明亮的雙眼微微一滞。
今天葉溪穿的尤為隆重,層層疊疊的衣裳将他包裹,外面的皓月白色長袍繡着淺淺的金色八字真言,容貌俊雅的他,連坐着的身姿也比旁邊的老先生們挺拔幾分,這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玉面仙人,分外好看。
只見他眉眼低垂,神色祥和,明明是那麽強烈的存在感,只要一眼看上去,一定不會被忽略的一個人,卻沒有丁點銳利的棱角。
像是一個只存在于畫卷之上的人,帶着讓人信服的神性。
李獻之沉下目光,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漆黑是雙眼壓着躍躍欲試的鋒芒。
這就是他的目标,葉溪吧。
二階世界,就是比一階世界好玩。
葉溪坐于虛雲院長旁邊,氣定神閑的緩緩撥弄着手裏的菩提珠子,用極其平穩的口吻說出剛剛的那番話。
衆人聽了,都紛紛思索起來。
若是避無可避,那便應當順應自然,若人因私念而幹涉阻止,那便容易步步加深,最後萬劫不複。
虛雲聽後點了點頭,随後像前幾年一樣,看向一旁聽學的衆人,臉上挂着慈祥的微笑:“不知在場的各位可有高見。”
這虛雲老院長向來喜歡在宣講會中間的時候詢問信衆學生。
李獻之收回落在葉溪身上的目光,眼中閃過一道暗芒,嘴角的微笑隐下,下一秒臉上是一副純粹幹淨,卻帶着幾分涉世未深的懵懂。
他像是在讀書時學堂之中,那個乖巧的學生一般,舉起手來,清朗的聲音在安靜的大廳裏,異常清晰。
“那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
衆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伴随着隐隐約約的吸氣聲,虛雲的目光卻未曾有過一絲波動,他擡了擡手,示意他請講。
這時李獻之才開口:“學生是否可以理解,心不動,是因為知道動了會受傷,怕身受傷,怕痛,所以不敢妄動。”
他頓了頓,想了想又接着說道:“那如此看來,身心二字,便是身更重要,心只是被身體的得失,所決定罷了。更何況,不動雖不痛,卻也乏然無味,人活着,還是痛苦和快樂一樣多才好,不是嗎?”
這是一個帶着幾分天真的回答,卻跳脫在了他們習慣的思維之上,像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說着其他的可能。
大廳裏議論的聲音沒了,像是被什麽絆住了思緒。
【心不動,怕身痛】
多麽直接,又多麽自然的說法。
衆多圍坐的先生們回過神,紛紛打量起方才說話的青年。
有的微微訝于他較好的樣貌,有的驚于他的年少,好奇打量片刻後,他們大多數還是眉頭微皺,閉目深思,可能是困于自己為何被拘泥于自己固有思維以內,連個年輕人都不如吧。
只有虛雲院長,還是微微笑着。
“你平時喜歡佛理?”虛雲問道。
李獻之搖了搖頭,禮貌回答:“我可不喜歡,剛剛也就突發奇想。”
“我大多時候,還是喜歡聽明德院先生講書,只是………”說着明目張膽的目光,落在了葉溪的身上:“今天,好像并無什麽收獲。”
下面的衆人頓時炸開了鍋。
“你這小生不過說了幾句就這麽張狂。”
“此處都是長輩,哪裏容得你放肆!”
葉溪從始至終都垂眸,安安靜靜的微低着頭。
虛雲院長并不惱怒,甚至笑了笑,臉上多了幾分長者的慈愛:“沒有收獲,多聽,多看,多想,不就有了。”
“院長說的對。”
他起身彎腰微微施禮,随後乖巧的坐在一邊,繼續聽着,目光卻直直的看着坐在院長右邊的葉溪,有打量,有好奇,就像是一個讀書人該有的目光。
可讀書人就是好學,就是明晃晃,得不到答案就會一直盯着。
于是在後面的講會中,哪怕李獻之的目光被真理吸引了過去,最後都還是會,落在葉溪的身上。
他不為別的,就是想趁着他擡眼的時候,和他對上那麽一眼,刻意而又不經意的感覺。
而釣魚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于是在葉溪擡眸的一瞬間,他終于對上了那雙如海一般浩瀚卻靜谧的眼睛,漆黑的墨色像是要把每一個窺視的人,拉入海底。
青年像是被抓包了一般,靈動的眼睛一頓,露出一瞬間的驚訝,随後又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向他微微點頭示意,便錯開了目光。
白袍先生撥弄菩提珠的手卻停了一瞬,随後繼續垂眸,聽着耳邊的話語,仿佛和剛剛并沒有什麽區別。
而後,虛雲院長與圍坐的年長先生們又探讨了好幾個事件,可每每問起民衆有無見解的時候,虛雲卻總是面帶微笑,慈眉善目的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期待着他的回答。
李獻之無他法,只能睜着一雙明亮透徹的眼睛,頂着衆人的目光,将自己的看法一一道來,遇上棘手的問題,還得讓AI幫幫忙。
總而言之,他很好的将自己僞裝成了一個好學,懂些道理的優質青年。
而在他被抓包後,他就很謹慎的沒有偷瞄葉溪一眼。
等好不容易宣講會結束,他理了理衣服準備離開的時候,坐在上方的虛雲院長卻将他叫住,朝他的方向慢慢走來。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對世間德行倒是頗有想法,能跳脫于常理,重新審視。”
虛雲對他略微行禮,言語間毫不掩飾對他的好感,一雙蘊含智慧的眼睛充滿了對後輩的期待與欣賞。
在他這般年紀能悟出這些,實屬不易。
李獻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裏,這些都是平時聽老一輩的人家說起,我只是聽多了,所以才能勉強回答您的問題。”
他總不能說是AI幫忙,只能随便胡诹了幾句敷衍一下。
“不用謙虛,如果你以後感興趣,可以常來明德院與我們探讨探讨。”
李獻之一聽心中一喜,這不是打瞌睡就來枕頭嗎,當然他表面上卻沒有一絲波動。
“既然您都說了,晚輩自當打攪。”他說完,拱手彎腰謝道。
虛雲上下打量這個外貌氣質出衆的青年,他談吐舉止大方得體,以後必定仕途光明。
他捋了捋胡子,滿意的點了點頭,随後在其他先生們的圍繞下,才緩緩離開了大堂。
李獻之看着衆人離開,目光才開始不經意的尋找目标。
可他找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人,難道是走了?
他有些惋惜的側轉過身,卻發現葉溪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書架下面,純白的袍子垂地,右手拿着菩提珠,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卻不會感覺淩厲或者生人勿近,反倒是柔和的像一汪淨水。
青年擡眼,又是一個四目相對,這次愣住的還是他。
不過這一次是真的愣了,他沒想到這人竟站在他的身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去的,明明他已經盯的很仔細了。
兩人對視自然不能視而不見,于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再次向他點頭示意,随後便是淡然。
葉溪則是如浩瀚般沉靜,看不出情緒,遠遠看去好像只是對待平常信衆時的那種溫和,沒什麽差別。
其實這身體本就好看,一笑起來更是顧盼生輝,豔麗非常,可武器這種東西,該用的時候就得用,藏着掖着多沒意思。
但這葉溪不是一般人,神情沒有絲毫的波動,只是片刻後,也禮貌的點頭示意,算是回了李獻之。
李獻之見他點頭,也不再做其他,轉身便往外走去。
李獻之:【你看他那表情,有沒有認出來,我是昨天晚上洗澡的人。】
AI:【不知道,你可以再試試。】
李獻之:【怎麽試,直接脫衣服?】
AI:【有本事你脫。】
李獻之:【那不行,我的人設不允許。】
李獻之:【而且,像他們這種時時刻刻受衆星捧月的人,積極不一定有用,都得靠技巧...】
聽到他這麽說,AI也沒再開口。
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李獻之不禁嘴角上揚,邁着愉快的步伐再次順着人群,慢悠悠的往回走。
葉溪則一直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手中的菩提珠子。
“葉溪。”快要離開的虛雲院長正回頭看他:“該去冥想了”
他擡起頭,看向旁邊的等着的虛雲院長,點頭應了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