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情篇9

第9章 無情篇9

這麽快就回去,以後獨處的時間只會更少,他得抓緊時間,更進一步。

這次出去不到一盞茶時間,葉溪就回來了,顯然他已經把那顆舍利已經放入塔林。

白衣先生走進門,拿過一些稻草放在李獻之的對面,也就是佛像的另一邊盤腿坐下。

“今晚我們只能在此處休息,明天一早便可離開。”

李獻之看着對面已經閉上眼,開始晚上的冥想課程的葉溪,真是厭煩他平靜無波的樣子。

他偏要和他對着幹,于是開口:“先生經常來此處嗎?”

安靜的屋子裏仿佛連兩人的呼吸聲都能聽見,就在他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

葉溪卻輕輕應了一聲。

“嗯。”

“那你可知道,佛像背後那一整面牆上的字從何而來?”

原本他是不想問的,但和他這麽安靜的待在一起,想掃除心中那難以抹除的厭惡,他只能找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轉移注意力。

但他問出口後,葉溪卻緩緩睜開眼,靜谧的目光看了一眼佛像,最後落到了佛像背後的一角。

右手的菩提珠開始緩緩撥動,他極為平靜地說。

“是我刻的。”

李獻之倦怠的神情微微一滞,似乎沒有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

他?

“這痕跡我看時間應該很長了,少說也有個十幾二十年,即使是先生你,那時也不過十歲而已,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他從小就是明德院推崇的天才,怎麽會一個人待在這種荒蕪如同墳墓一般的地方,那些老先生會願意嗎,李獻之是一點不信。

葉溪垂眸,斂下眼裏的情緒,仿佛還是那般淡然的撥弄着菩提珠:“這裏是佛教聖地,打坐冥想都是常人不可得的恩澤,哪怕是明德院的人也不例外。”

李獻之看着他手中的菩提珠,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他一個明德院的先生,手裏卻總是拿着這一串珠子,原來還有這一層關系在。

不過下一秒,他又看着他,嘴角勾起一個笑容。

十歲而已,不過是一個小孩兒,哪裏明白什麽是聖地,什麽是恩澤,若是明白,便不會刻下這一面牆的字,算着四年多的時間。

口是心非的人,他也懶得拆穿。

但是……

李獻之擡眼看着他不斷撥弄的右手,一顆顆上下滑動的珠子,雙眸中神色不明,清晰的話卻落在兩人的耳朵裏。

“先生自小生長在明德院,十歲便開始這般常人都無法忍耐的苦修,又游歷這世間十五年,這麽些年過去,可曾有一次你後悔過?”

李獻之壓低了呼吸,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問題對于他有多重要。

葉溪擡眸看着他,雙眼竟如同旁邊這佛像一般,無溫。

“未曾。”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回答。

“是嗎……”

李獻之收回他身上的目光,背靠着牆,閉上眼睛喃喃輕聲說道。

幾日後的深夜裏,池國行院大廳中,一黑衣勁裝身形消瘦的人正單腳跪在地上,頭恭敬的低垂着,偌大的廳中所有的通風口都挂着一面黑色的輕紗,每根柱前都放着一個燈臺,細風拂過暈黃的火光搖曳不停。

“你是說...明明舍利已經到手了,卻還是被搶了回去,是嗎?”

右方三階梯之上有一個沉木橫榻,榻周燈火圍繞,上面端坐着一個人,黑衣錦緞覆身,玉冠束發,銀制面具上只有一雙眼睛如深邃的黑洞,渾身帶着難以靠近的淩冽寒氣。

低沉的聲音帶着上位者的雍容,如深谷的湖泊般平靜的聽不出喜怒。

“是………”跪着的人壓低了聲音。

“好,好,真是太好了。”

上位的人一邊說着,一邊起身慢慢走下來,走到他身前:“有本事搶過來,沒本事守住,還讓人給搶了回去,真是能耐。”

說完,他一把抓住跪着的人的脖頸,将人緩緩提起來,兇狠的力度讓被抓着的人脖子上青筋凸起,沒被面具覆蓋的上半張臉漲的通紅,但他卻不能掙紮。

火光映襯下,那個普通的銀制人面像是兵器般鋒利,帶着惡鬼的陰鸷。

面具下的眼睛眯了眯,擡手扯掉了黑衣人臉上的面具,扔在地上,砰的一聲,寂靜的夜裏十分突兀。

黑衣人樣貌冷峻,一條刀疤從左耳中劃到嘴角,猙獰醜陋,像惡鬼驚悚的笑着。

他擡起手,帶着手套的右手食指順着他臉頰上的刀疤劃過,聲音低沉:“子卿啊,你是不是已經忘了,辦砸事情的後果...還是這道疤不疼了…….”

聲音動聽,言語卻是蛇信子樣陰冷。

被摁住脖頸的人,雙目一睜,瞳孔緊縮,壓着聲音:“請國師責罰。”

銀面人目光平靜的看了他半晌,像扔掉穢物一般将他扔在地上,擡眸道:“你們是怎麽拿到東西的?”

他控制自己艱難的咳嗽了一聲,立馬再次端正的單腳跪着,猶豫了一下,聲音更是喑啞難聽:“那先生身邊帶了一個男子,我們趁他不在,将人抓了做要挾,原本是想和他周旋,誰知道……他真的把舍利給我們了。”

“這麽簡單就給了?”銀面人疑問出聲。

“是。”

“呵,有意思,有意思。”銀面人連說了兩句,雙眸中的趣味越來越亮,食指不自覺的摩擦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一直厭惡明德院那群老古板,假惺惺的端着自己那副清高和道貌岸然的模樣,明明在這塵世之中,卻像是獨立于局外。

特別是那個葉溪,張嘴閉嘴都是真理,聽着都覺得厭煩。

世人都覺得明德院的先生完美無瑕。

而他這個人有個毛病,那些越是看着完美的東西,他就越是想破壞掉。

別人不知道葉溪入世的原因,他卻再清楚不過。

不過,他身邊的那個男子,或許可以稍微利用一下,他垂眸冷聲問:“可知道那男子什麽身份,什麽名字?”

“不知道,不過屬下會去查!”他将頭埋低,聲音卻十分鄭重,随後他又像是覺得不夠,躊躇間讨好似的接着開口:“如果國師需要,我可以把人帶過來。”

銀面人冷冷瞥了一眼。

“不用,在沒查清楚之前,不要随便什麽人都帶過來,我沒這麽閑。這幾天我要去宮裏見池國皇帝,所以我只給你七天的時間,把人給我調查清楚。”

“是!”

…………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

如果說之前他對這先生還有一絲寬容的話,‘未曾’二字便抹殺了一切。

他不覺得有錯,也不曾有悔,或許曾經的那句話,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要知道他可是這世界上唯一拿到【賢】字的先生啊。

明德院最尊崇的先生,萬人膜拜的他,怎麽會有後悔的事情,怎麽會記住那個小小的村子。

李獻之走在他身後,看着他修長挺拔的背影,突然無聲笑了起來,瞳孔的深處有濃墨一樣的黑色在醞釀。

多麽的諷刺啊...

離開佛塔林已好幾日,他們此時正在一個深山老林,這裏人跡罕至,周圍的灌木叢生長的快比人還高了,林間飛鳥聲此起彼伏,藤蔓纏繞的樹木筆直茂密的高聳入天。

這是一條沿着上坡的路,僅一人可以通行,因為晨間的露水,泥土與落葉混合的路面很濕滑,若是不抓緊右邊的樹幹枝丫,一不小心就會跌倒。

而這條路,一邊是裏側參差不齊的灌木林,一邊是兩米來高的落崖。

要是落下去,絕不會是輕傷。

李獻之想着擡眼,冷漠森然的看着前面的葉溪生,跟着他的步伐放緩,等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四五米,他才緩緩的收回目光,停住腳,神色不明的看着左邊的崖坡。

這麽高,摔下去一定很疼吧。

可還有兩日,就到池國,他不确定後面是否還有足夠的時間,時時刻刻跟着他。

那不如自己斷個手,或者斷個腿,自己孤身一人在都城,到時候也無人照顧,明德院的人總不會扔下他孤單一人,對吧。

李獻之心裏冷笑着。

想着,他果斷的松開了抓着矮樹枝丫的右手,腳底順勢一滑,向着茂密的一堆灌木倒去,不露痕跡的把手放到身邊,方便自己落下的時候幹脆一些。

一聲驚呼,漂亮的臉上滿是驚恐,瞪大了眼睛,叫出聲。

白衣先生聽到聲音,身形一頓,立馬轉過身,驚鴻的身影極快,霎那間,一個掠影便拉住了李獻之的手,本能的将他護在懷裏,降低了墜地的壓力。

但是兩個人的重量,怎麽也不會輕到哪裏去。

随即便壓垮了一片灌木叢,露出大片空白。

李獻之被他護在懷裏,落下時也壓在他身上,葉溪看着清瘦但胸膛卻寬闊有力,就是護住他脖子的右手手上菩提珠硌到他的額頭上有些刺痛,還有一股書院專用的檀香味湧入鼻中,鑽進肺腑。

他以為對方僅僅只會拉着他的。

為何要接住他——

李獻之微微直起身,卻見葉溪漆黑的眸子正看着他,墨色的長發鋪在他的身下。

驀地,他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挪到了一邊。

灌木叢的露水打濕了發絲與衣角,外袍被折斷的樹枝劃出幾道口子,手臂上的衣服隔絕了葉溪手掌的溫度,只有那力度像是被人捏住了所有力氣。

因為被葉溪卸了大部分力度,除了左手背上背劃出幾道小口子外,他竟然一點事情沒有。

李獻之微微蹙眉,他沒想到這人動作這麽快,他掙開對方的束縛,慢慢坐起身。

可不能讓他看出自己是故意的……

他低了低頭,臉上出扯出一個抱歉的笑容,說話的聲音很輕,佯裝出失足後連累別人的愧疚感:“剛剛踩滑了一下,沒拉住東西就落下來......我不是.....”

突然一陣嘶嘶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一條通體花斑三指寬的蛇正在先生的身旁,立起身子,猩紅的蛇信子不停的探測着,豎立的獸瞳正緊緊盯着他,渾身發出警告的信號,好似下一秒就會猛的攻擊過來。

李獻之目光一緊,眸子裏的深色卻閃了閃,眉頭一松,腦子裏閃過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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