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面條出鍋，熱氣騰騰往上冒。
向陽整張臉埋在面條裏，不怕燙似的往嘴裏塞。
說不清有什麽變化，但他整個人和之前有明顯的區別。
顧訣坐在他對面看着，伸手把碗往自己的方向拖了拖：“什麽時候回來的？”
向陽沒吭聲，目光直直凝在那碗面上，不是因為餓，而是因為難堪。
他像個乞丐一樣生活了這麽多天，能接受陌生人奇怪的目光，卻擡不起頭對上顧訣平靜的眼神：“半個月前。”
顧訣沒生氣，他把碗又推到向陽跟前兒，語氣很緩：“慢點吃。”
向陽的眼淚撲進碗裏的時候，顧訣起身，去給小橘添貓糧。小橘肚子圓滾滾的，聽見放糧聲，下意識小跑過去，吃了幾口又停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主人。
顧訣嘆口氣，摸摸它的腦袋。
再次回到餐桌上，向陽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他起身，把碗和筷子拿去廚房洗幹淨。
出來的時候顧訣坐在沙發上，伸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坐。”
向陽沒坐，他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手指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衣角。
顧訣看着他：“你在緊張，還是害怕？”
向陽終于擡眼，和顧訣對視的瞬間，又低下頭，挪到沙發上坐下：“沒有。”
“回來為什麽不說？”顧訣再次提問。
小橘習慣性跳到他膝頭趴着，對陌生人的到來感到好奇，沒有敵意。
“要過年了。”向陽開口，卻答不對題。
顧訣皺眉，換了一個問法：“回來為什麽不聯系我？”
向陽大概也明白，他是非要知道答案不可，沉默半分鐘後，終于開口：“聯系不了，手機欠費了。”
“你的錢呢？”顧訣不否認這個問題出口時自己內心的忐忑，他實在害怕自己的猜測成真。
向陽的手指扣在沙發上，有輕微的摩擦聲：“買車票。”頓了頓，他解釋：“老板跑路了，這幾個月的工資全部沒發。”
小橘輕輕喵了一聲，掙脫顧訣的手，自己窩在沙發裏。
“我沒騙你。”像是怕顧訣不信，向陽翻出自己的手機通訊錄：“這是和我一起的工友，你可以給他打電話問，他也沒發工資。”
顧訣沒看那串號碼，他起身去廚房洗了蘋果：“回來了就好。”
顧訣沒再追問。
向陽又住回他隔壁。
打工那幾個月的事情，他閉口不談，顧訣也沒再多問。他這段時間空下來，專心等電影播出。
公司那邊也很明智的沒有給他接戲，只和某檔熱門綜藝定好了檔期，等顧訣的熱度再上一個高度，就能無縫銜接。
向陽很少出門，顧訣也不勸他，每天飯後把小橘趕去他懷裏。這幾天小橘天天往向陽房間跑，很喜歡他。向陽嘴上嫌棄，但每次添貓糧就數他跑的最快。
小橘是只很好動的小貓，每天吃完飯都要出門散步。
于是這任務就落到了向陽頭上。
大年三十那天，顧訣主動給趙玉打了一通電話。老人睡得早，等穿好衣服接起電話，已經過了好幾分鐘。
座機安置在客廳，趙玉坐在冷硬的木板凳上，她這幾天腰疼的厲害，其實不能久坐。但她仍舊撐着和向陽唠叨了很久。
顧訣坐在沙發上，懷裏抱着小橘，他聽見向陽放低了聲音，讨好似的哄着老太太高興。
那頭的趙玉想必是很開心的。
電話挂斷的時候，小橘從他懷裏鑽出去，往向陽腿邊蹭：“老太太讓你別挂心，她身體好着。”
向陽抱起小橘，十指穿梭在它的毛發間。
顧訣嗯了一聲，起身去廚房煮餃子。
他們都不經常下廚，為了圖省事，直接在超市買的速凍餃子，一年都這麽湊合着過了，這最後一頓湊合也能過。
顧訣站在鍋邊，看着餃子一個個漂浮起來，白白胖胖的，有幾分喜慶的可愛。
趙玉沒讓他接電話也好，他也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麽。
電視聲音放的很大，主持人倒數着最近幾分鐘，顧訣把餃子撈進碗裏，端起來後才發現燙的厲害。
向陽坐在沙發上，沒往廚房看，直到顧訣把碗放在他面前，才移過目光：“熟了？”
“嗯。”顧訣把筷子遞給他，放下衣袖遮住自己燙紅的掌心：“趁熱吃。”
放下碗的瞬間，顧訣看清他的聊天界面。
【貓很煩】
【不知道從哪弄來的，跟他一樣舔】
窗外響起煙花聲，隔着距離傳進來，有些模糊。這是他們分別五年後，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
“哥，”向陽喊出口的時候，顧訣還在走神：“新年快樂。”
伴随着這聲祝福，鞭炮聲也越來越大。他們不是家人，但像家人一樣坐在一起吃餃子過年。
這樣的場景顧訣分明已經經歷過很多次。可唯獨這次，他感受不到任何東西。
“新年快樂。”顧訣輕聲開口，小橘被鞭炮聲吓醒，一骨碌往他懷裏鑽。小家夥平日裏再喜歡向陽，一到關鍵時刻，還是只在顧訣身上找安全感。
它最近長胖了很多，顧訣有些艱難的接住它，抱進懷裏摸着它的脊背安撫。
向陽自覺起身收拾碗筷。
這一刻，顧訣恍然醒悟，向陽的改變，在于學會了低頭和忍耐。
十二點一過，向陽就回了房間。
小橘趴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四肢朝上耷拉着，露出毛茸茸的肚皮。
顧訣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覺得小橘是一只乖的很容易讓人心軟的貓。它分辨不出好壞，在虛假的喜歡面前輕易表露出自己的感情。
他把小橘抱起來，關掉電視，回了房間。小橘被這動靜驚醒，發現自己在床上，頭一次沒有往下蹦，而是乖乖蜷縮在被窩裏。
等顧訣躺下，就自動靠在他胳膊上。
大年初一，向陽被外頭的鞭炮聲吵醒。
昨天穿的羽絨服被顧訣拿走了，向陽坐了半響，揉着頭發下床。
他的東西原本就少，走的時候一個包就能帶完。手落在衣櫃上的時候，他想着裏面要是有顧訣的舊衣服，也能穿。
出人意料，衣櫃裏滿滿的都是衣服。襯衫，毛衣，大衣，還有幾件羽絨服，被塑料薄膜封着，整整齊齊挂在裏面。
所有的衣服都是新的，甚至上面的标簽還沒拆。
向陽随手拿了一件套上，發現正合适。
那一刻他的心情是很複雜的。顧訣在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的情況下，相信了他的承諾。
“今天降溫，穿那件厚的吧。”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向陽聞聲看去，顧訣站在門外，手裏端着一杯溫開水，沒有往裏走的意思。
“好。”向陽拎起最裏面那件厚實的羽絨服穿上。
羽絨服很輕，但很暖和，顏色和款式都和那件穿舊的羽絨服很像。只不過一件是精心挑選的禮物，一件是随手買的。
顧訣走到客廳，小橘黏在他腿邊，跟着他走到放貓糧的地方。
“早上吃什麽？”顧訣打開貓糧袋子，添好糧，又往裏面拌了一顆魚油。
向陽蹲下來，伸手想摸它，被顧訣輕聲喝止：“它沒洗澡，身上髒。”
向陽的手于是往回縮。
但小橘比他更快，很自覺的伸頭往向陽掌心蹭。
顧訣彎腰一把拎起它的後腦勺，沉着臉把貓扔進自己房間關着，連飯都沒讓它吃。
向陽沉默的看着，沒做聲也沒阻止。
“我待會有事要出門。”顧訣看了眼手表，從錢包裏抽出幾張零錢：“早飯你自己解決。”
向陽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麽。
恰好陳暖的電話打過來，顧訣刻意忽略他，邊接電話邊往外面走：“你在樓下了？我馬上下來。”
陳暖看着前面堵成長龍的車，想說的話在嘴裏卡了半天：“哥，身為拖延症患者，過個年轉性了？”
顧訣繼續牛頭不對馬嘴：“兩分鐘。”
陳暖：“……”
什麽就兩分鐘了，兩分鐘她連這個紅綠燈都過不去。
但顧訣那邊已經挂了電話。
向陽看着他匆忙離去，大門被關上後，他站在原地良久。
卧室裏的小橘喵喵叫着，爪子扒拉着門框，發出微弱的摩擦聲。向陽走過去，擰開房門，把貓抱出來，又開了一根貓條喂它：“別跟着你爹了，你爹有病。”
小橘看他一眼，低頭繼續幹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