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顧訣出來的時候向陽從包裏掏出一個橙子,是班裏的女同學給的,又大又新鮮。
“今天是橙子啊。”顧訣接過來,邊走邊剝,最後分成兩半,遞給向陽一半,又說:“你最近挺受歡迎。”
向陽眨眼,被橙子酸的腮幫子一軟,心說橙不可貌相,又把手裏剩下的橙子塞回給顧訣:“我又不是明星,受哪門子歡迎?”
“表白牆全是你的照片。”顧訣想起下午女生們的調侃,半開玩笑半認真:“咱就別早戀了?畢業再談也不遲。”
向陽看他一眼:“你啥時候談我啥時候談。”
顧訣失笑,在心內嘆口氣,覺得向陽還是有些孩子氣。這種事情,又怎麽能夠提前預知呢,真遇見那個人,怕是一秒也等不及。
他把向陽手裏的橙子接過,自己一瓣瓣吃完,扔垃圾的間隙,向陽已經走在他前面了。
學校教學樓的燈很亮,路燈卻昏黃。兩人一路走過小樹林,顧訣擡頭,看見月光透過樹梢,留下一片淺黑色的影子。
向陽走的很快,而他習慣走神,所以落下一大截。
他沒追上去。
昏黃的路燈映照着向陽,把他的影子投在地面,被光影拉的很高很長。
顧訣擡手好像就能觸碰到。
他的腳步頓了頓,內心升騰起一個想法,莫名又暧昧——他想擁抱一下向陽的影子。
事實上,他想擁抱的東西有很多。比如他在冬天的時候想擁抱太陽,在夏夜的時候想擁抱月亮,甚至想過擁抱自己喜歡的人是什麽感受。
宿舍裏有人早戀,顧訣經常聽見他把戀人之間的擁抱描述的動人又美妙。
當然這些對于顧訣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它們都存在于他的幻想裏。
可此刻,眼前的人并非虛幻,也不是想象,他一擡手就能摸到。
但是他不敢。
他無比清楚,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且不論兩個人都是男的,更重要的是向陽叫他一聲哥,自己從小看着他長大。
所以他伸手,擁抱了他的影子,就像幻想自己擁抱太陽和月亮一樣。
他好像只有那麽一點點勇氣,這勇氣不足以支撐他擁抱一個具體的向陽。他得承認,他害怕向陽知曉,更害怕向陽因此厭惡或者遠離。
顧訣沒有喜歡過人,對這方面也沒有經驗。從初中開始,好好念書,帶着向陽走出這裏,似乎就是他的全部支撐。
他看見過別人談戀愛,有時候放學會在巷角撞見接吻的情侶。可他毫無悸動,也沒有想試的沖動,他的青春似乎除了學習再沒有其他東西。
偶爾從書中擡頭,想的也都是向陽在鎮上過得好不好,學校有沒有人會欺負他。
如果讓他來決定自己以後人生的組成部分,那麽向陽是不可分割的。既然他們能一起長大,又為什麽不能夠一起變老呢?
這一刻,顧訣無比清晰,想要擁抱一個人的影子,并不屬于親人之間的感情——因為它比擁抱一個人更暧昧。
顧訣猶豫着,在向陽回頭之前收回手,把短暫擁入懷裏的月亮還給天空,并決定讓它成為只屬于自己的秘密。
“宿舍要打鈴了,快點。”向陽完全沒有察覺,他停在原地,催促顧訣。
“來了。”顧訣把背上的書包往上掂了一下,跟上向陽的步子。
這一年的寒假,顧訣和向陽一起回了家。
大巴車一路都在颠簸,兩個人肩并肩坐着,對這樣的颠簸已經習以為常。
他們走的很早,外面的天霧蒙蒙的,冷氣夾雜其中,時不時透過窄小的車窗縫隙透進來。
顧訣把肩膀側了一下,替身邊的人擋住寒風。
向陽暈車,從上車就開始睡覺,大概是睡熟了一些,頭也慢慢落到顧訣肩膀上。
顧訣怕他冷,伸手把他的羽絨服扯緊了一點。向陽身上的羽絨服已經穿了好幾年,這段時間他的身高又抽條般瘋長,穿在身上已經有點短。
顧訣把自己包裏的手套掏出來,給他細致的戴上。
大巴車颠着颠着,也慢慢到達了目的地。
顧訣叫醒向陽,先下車去拿兩個人的行李。
趙玉早早就等在車站,老遠看見向陽,興奮的沖他揮手,卻被人群擋住。老太太手腳還很利索,拐棍一杵,就往人堆裏擠,仗着人家不敢碰她,悶頭擠到向陽跟前。
“回來了。”她伸手替向陽把額前偏長的頭發往後撥了撥,有些心疼:“瘦了這麽多。”
“長高了。”向陽自己把頭發往後一撩,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哥呢?”趙玉又問。
向陽沒說話,頭朝左一偏,顧訣正一手提着一個行李袋往這邊走。
“奶。”顧訣走到兩人跟前主動叫了一聲。
趙玉答應了,又催:“回去吃飯,一大家人等着呢。”
家裏早就做好了飯菜,就等着他們回去。
向崇真依舊坐在主位,等着媳婦把飯端到跟前兒。向陽喊了一聲,被向崇真叫到身邊坐着,顧訣沒作聲,只自己去放行李。
顧訣回來的時候,桌子已經圍滿了人,看樣子也沒給他留空位。趙玉從裏面遞出來一雙碗筷,讓他吃什麽自己夾。
顧訣也懶得往裏擠,随便夾了幾個菜就打算往裏屋走。隔着一層人,向崇真叫住他:“學了三年,就學會目無尊長了?”
這幾年,只要他回來,向崇真總要找他的麻煩。顧訣知道他是為了向陽偷錢給他交學費,他咽不下這口氣,又下不了面子逼他還。
盡管顧訣早就保證過,會把這筆錢還給他。
“爺。”屋裏等着看熱鬧的人多,顧訣不想跟他吵,順着叫了一聲。
他這麽做,就等于先服了軟。
向崇真那點心思被滿足,緩和了語氣:“回來了就坐着吃飯,端着碗去裏屋像什麽話。”
杜豔收到老爺子的眼色,從凳子上起身:“小訣,坐這兒來。”她說着,就去拿向崇真的碗,給他添飯。
顧訣看了一眼向崇真,坐下了。
屋裏的人都從向崇真的态度裏察覺到什麽,對顧訣的關心也多了起來:“小訣要高考了,打算考哪裏的學校?”
向陽的目光随着這句話落到顧訣臉上。顧訣頓了頓,答的有些含糊:“還不清楚,到時候再說。”
“這學校嘛要先看着,有了目标才好奮鬥。”向銘頗有經驗似的提點了一句,又轉頭看向顧訣:“好好考,給後面的弟弟們做個榜樣。”
顧訣點頭。
向陽突然出聲:“哥上大學,你供嗎?”
這句話一出口,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向崇真看向顧訣的目光裏帶了審視和不滿,就連向銘都皺起了眉頭。
但迫于此刻的境況,他還是開口應下:“你哥是我兒子,我不供誰供。”
向陽就嗤笑一聲,垂下眼簾吃飯。
氣氛沉默的有些詭異。
處于議論中心的人終于開口:“不用你們供,我暑假打工能掙錢,學校也有獎學金。”顧訣的目光從向銘身上移到向崇真身上,是保證,也是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