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六月初,氣溫逐漸升高,百日誓師的結束,預告着高考即将拉開序幕。
向陽幾乎每天晚上都來教學樓等顧訣,帶的東西也比之前豐富的多。
顧訣這段時間又瘦了一些,但好在每天晚上有向陽給他開小竈,看起來并不是很明顯。
“決定了?考寧大?”向陽和顧訣并排走在昏黃的路燈下,這一年裏,他們已經走過無數次這條回宿舍的路。
顧訣目光落在地面,他最近學的太猛,精神有些恍惚,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向陽問了什麽:“嗯,考得上的話。”
寧大算是這裏最好的大學。
向陽應了一聲,聽不出來贊同不贊同。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白色飯盒遞給顧訣。
飯盒接過來還是溫熱的,顧訣沒打開,但已經聞到了熟悉的飯菜香:“又是買多的?”
向陽點頭。
他是住校生,食堂晚上不提供飯,真要是買多的,放到現在早就涼透了。
顧訣笑了一下,沒戳破,也沒矯情,把飯盒塞進書包:“早點休息。”
七月伴随着高考很快到來。
顧訣念了十幾年的書,經歷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考試,唯獨這一次,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真的不緊張,也是真的平靜。
考完,向陽在外面等他,他甚至主動拉着向陽去吃了一頓自助。店裏不提供酒水,顧訣就拿了兩瓶冰椰奶,用開瓶器打開,遞給向陽一瓶。
沒有舉杯的動作,兩人對視一眼,同時仰頭一口喝光。
外頭依輕Tuan舊蟬鳴陣陣,顧訣終于不再覺得心煩。
學校雖然給考生留了宿舍,但向陽是偷偷來的,他沒地方睡覺,顧訣只能帶着他在附近的酒店開了一間房。
說是酒店,其實條件跟賓館差不多,開在這附近,賺的也都是小情侶的錢。
前臺是個小姑娘,看見兩個男生來開房,還有些詫異。
顧訣把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他:“我弟弟,沒帶身份證可以嗎?”
這年頭,誰來查這些。
“可以的。”小姑娘看向陽一眼,随手把身份證信息錄入,就把房卡遞出去。
顧訣接過房卡,帶着向陽走樓梯到三樓。
房間不大,兩張床都是一米二的,距離很近。除此之外只有一張很老舊的桌子。
裏面的衛生間也不大,但好在東西都很全。
顧訣往床上一坐,讓向陽先去洗漱。向陽也沒多想,随手從包裏拿了一件體恤就進了洗手間。
水聲淅淅瀝瀝的響起。
顧訣躺在床上,目光直愣愣看着天花板,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裏面的水聲停了,側頭望過去,隔着玻璃,看見一道清晰的背影。
從頭發絲到肩胛骨再到腳後骨,少年的身形清瘦又堅韌,顧訣看的一清二楚。
他喉嚨動了一下,像是癢得厲害,幹咳幾聲,匆忙收回目光。窗簾被早早拉上,房間裏的燈不太明亮,襯得氣氛也暧昧,像是設計者刻意為之。
衛生間的門被拉開,水汽争先恐後湧出來。向陽頭發是濕的,還在往下滴水,水珠浸透白色的體恤,後背的肩胛骨若隐若現。
“給我吹頭發。”向陽湊過來,坐到顧訣床上,語氣自然。
“沒長手啊?”顧訣的聲音帶着點啞,一邊抱怨一邊起身找到吹風機。
熱風拂過發絲,向陽把腿盤在床上,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明天回家?”他問。
顧訣低低嗯了一聲,又替他把打濕的後背吹幹,這才拔了吹風機的插頭:“我記得樓下有家超市,你去買條毛巾。”
向陽點頭,從包裏拿出錢就出了門,他自己活的糙,也沒有嫌棄顧訣矯情的意思。
等他關上門,顧訣迅速進洗手間洗澡。
向陽回來的時候顧訣已經洗完澡躺在床上了。
他把毛巾扔給顧訣,自己也躺到床上,有些疑惑:“你洗完了?”
“是啊。”顧訣應得很快。
向陽翻個身,背對着他嘀咕:“那還買毛巾幹嘛?”
好在這嘀咕沒有要顧訣回答的意思。
高考完,按理來說生物鐘還沒有那麽快能調整過來,偏偏顧訣完全沒有要醒的意思,一覺睡到大天亮。
向陽比他醒的早,在床上呆了一會兒,掀開被子去洗手間洗漱。他把聲音控制的很輕,害怕吵醒顧訣,洗漱完就出門買早餐去了。
學校後門有很多攤子。
向陽走過去,買了一屜小籠包,想起來顧訣早上胃口容易不好,又拿了兩袋豆漿。
一袋不要糖,一袋要糖。
回去的時候顧訣還沒醒。
昨晚窗簾沒拉緊,透過那道縫隙,有陽光輕柔漏進來,灑在顧訣臉上。
向陽無事可做,就坐在自己床上看他睡覺。
顧訣的眉毛又濃又黑,眉峰并不高,反而是輕輕往下一彎,所以他整個人看上去總是很溫和。睫毛也很長,這樣閉着的時候,長的尤其明顯。
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偏棱形的嘴唇,唇色有些紅,但因為睡太久室內又幹燥的原因,并不柔軟。他的呼吸很輕,胸脯一起一伏,緩慢又有規律。
向陽的目光随着那張臉往下,因為體恤下擺此刻上翹着,他很輕易就看見他的腰腹。大概是久坐室內的緣故,顧訣比他還要白的多,腰腹那塊皮膚緊致又漂亮,呼吸時微微緊繃。
再下面被子卷住他雙腿,什麽也看不見了。
向陽收回視線,莫名想起來宿舍裏的男生總在夜裏讨論哪個班的女生最漂亮最好看。
理由無非是臉小眼睛大皮膚白身材好。
這些顧訣都有。
如果他是個女生………
向陽的腦子裏突然有了畫面,靠着那張臉和模糊的輪廓,他勾勒出了一個完全裸露的顧訣。想象他的身體,他的皮膚,他的舉動,他的言語,他的處境。
一個完全可視化,真實無比的人。
可他不是女生,向陽清楚這一點,于是想象中的顧訣又變回來了。向陽的指尖顫了一秒,驚覺不是女生的顧訣,似乎比女生還要讓人心動。
睡夢中的顧訣動了動,他翻了個身,面朝着向陽這邊,雙腿交疊着,很快重新入睡。
被子往上卷了卷,他寬大的褲子也被帶着往上,露出兩條纖細的小腿,腿型漂亮,皮膚白膩又惹眼。
外面突然響起喇叭聲,是趕着上班的人被堵在了路中間,一時急躁。
向陽疏忽回神,眼神飄忽不定。他的視線從顧訣身上收回,呆坐良久後,發現了不對勁。
洗手間很快響起水聲。
這水聲驚醒顧訣,他睜開眼,聽着水聲響了很久,至少一個小時,才慢慢停下來。
“你昨天,不是洗過澡?”顧訣看着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的向陽,下意識問出來。
向陽從袋子裏翻出那條沒用過的毛巾,自己把頭發擦了擦,找出吹風機,沒有再叫顧訣起來幫他吹頭發。
他很心虛,心虛裏夾雜着幾分迷茫和痛苦。
他對着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哥哥起了反應,他甚至在腦海裏長時間……
向陽不知道這是不是青春期生理因素的原因,但他的啓蒙不該,也不能從顧訣身上而來。
等他再次回過神時,吹風機已經長時間停留在一個地方很久,那塊頭皮都被燙的隐隐作痛。
顧訣去洗手間洗漱,沒發覺他的異樣。
向陽關掉吹風機,沒管還半幹不幹的頭發。他的目光執拗,又堅定的追随過去,透過玻璃,看着顧訣的一舉一動。
良久,松了口氣。
那種沖動,似乎只存在于剛剛那一瞬間。
而他現在看着顧訣,再沒有任何反應。
于是他心安理得的把剛才的一切,歸咎于青春期正常的生理現象。
這天趙玉做了一大桌子菜,向崇真臉上也罕見的帶了笑意,他甚至沒有出去打麻将。
顧訣走進熟悉的小巷子,背後跟着向陽。
樓下,向銘抱着向軍,正逗他玩。向軍笑的開心,轉頭時眼睛一亮,興奮的往向陽的方向伸手。
向銘跟着回頭,也笑了:“回來了。”
向陽先喊了一聲爸,然後伸手接過向軍,抱着他上樓。顧訣和向銘走在後面,向銘面對着顧訣,像是有些陌生無措,半響才問了一句:“考的怎麽樣?”
很經典的問題,如果向銘是他的親生父親,顧訣大概率會覺得正常。
他把包往上提了一下,方便上樓梯:“還行。”
“考完了就好好玩,好好玩。”向銘終于擠出一句合時宜的話,話落也松了一口氣。
趙玉在樓上聽見動靜,連忙喊着杜豔端菜。
向崇真沒問顧訣考的怎麽樣,他坐在主位,見人齊了,就開始動筷。
飯吃到一半,向崇真的目光在顧訣身上轉了一圈,又落到向銘身上:“你那兄弟跟你還有聯系?”
向銘很快回答:“好着呢,他現在混的好,前年又換了一新車。”
顧訣擡眼看着向銘。
他知道向銘一向不愛擡高別人,更不樂意承認人家比他過得好。
向崇真就嘆口氣:“你都這把年紀,也該向人家學學。”他說着,把目光重新投到顧訣身上:“你爸的兄弟,就是你叔叔。他在市裏教書,咱們關系近,他能幫襯着點。”
顧訣咀嚼的動作頓了頓。
他還沒有開口,向陽停下筷子,語氣挺疑惑:“爸,那叔不是教大專的?”
向銘被這話一堵,再開口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向崇真夾了一筷子菜:“大專怎麽了?念什麽大學不是念?只要你哥努力,出來照樣不愁找工作。”
向銘像是突然有了底氣:“你爺說的對,再好的大學也比不上裏面有熟人啊。”
顧訣看向他,笑了一下,眼裏帶着淡淡的嘲諷:“招一個學生,你能得多少錢?還是說,我考的分越高,你拿到的錢越多?”
向崇真突然摔了筷子。
顧訣仍舊笑着,神情分毫未變:“學校這麽好,留着給向軍讀吧,我就用不着您操心了。”
向軍吮着手指被杜豔抱在懷裏:“你說什麽呢?咒我們家小軍考不上大學?”
伴随着這句話的,是一片沉默。
杜豔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敢擡頭看向崇真,抱着向軍去裏屋喂奶。
顧訣先放了碗:“我吃好了。”
站起身時,顧訣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梭巡一圈:“我的學費不用你們管,我上什麽大學也輪不到你們插手。”
向崇真的碗砸在地上,人也跟着站起身,一巴掌打在顧訣臉上:“現在翅膀硬了想飛了?當年要不是我把你從山窩窩裏抱出來,你能有念書考大學的命?”
向陽像是看不清局勢,在劍拔弩張的氛圍中輕描淡寫的插嘴:“咱家誰給哥拿過錢交學費?還是誰把自己腦子給他了?他能考上大學,不都靠的自己麽?”
向崇真被這句話氣的嘴歪臉斜,瞪了一眼向陽。趙玉也在拉向陽的手臂,示意他別說了。顧訣還聽見向銘罵了一句:“胳膊肘往外拐。”
他突然想笑,向銘說的也沒錯,整個家裏,只有向陽還向着他了。
“你見過流浪狗麽?”顧訣和向崇真對視,眼神裏沒有絲毫懼色:“你哪天見着,給它一口飯,十幾年後再見着它,會覺得是那口飯讓它活到現在的麽?”
顧訣把自己說成流浪狗,卻沒人敢笑,因為對于這個家裏的人來說,他活的的确如此。
好像誰都給過他一口飯,但誰都沒把他放在心上。
偏偏又要他像狗一樣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