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妹妹
妹妹
能來雲骞府中賀壽之人身份非貴即富,每一個都不是他這小小縣丞能夠得罪得起的。
若是這劫匪所指的是一個奴仆,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對方,拼死護下他的女兒,可偏偏他所指之人是他最不能得罪之人。
聞言,縣丞冷汗直流,不敢再次回眸看向那倚靠于牆側的裴夙,而是顫抖着給挾持女兒的劫匪下跪,求他能夠饒她女兒一命。
“求你,”縣丞紅着眼眶向劫匪磕頭,“求你放了我女兒!只要你放了我女兒,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若是你需要人質出府,我過去當人質!請你不要傷害我女兒!”
瞧見這一幕的陳素倏地沉下眼簾,沒想到這縣丞竟然可以為女兒做到這般,甚至不惜以命換命。
那劫匪的懷裏綁着火藥,腰下綁着刀,顯然來雲府時便已經做足了準備與這府中之人同歸于盡。
府內人員魚龍混雜,誰也不知這人群中是否還有他其他的同夥。
他單手掐着縣丞女兒的脖頸,面上毫無驚慌之色。
雲府的家奴都是練家子,但也因為這劫匪身上的火焰而不敢輕舉妄動。
陳素站于門側瞧着那立于人群中央的劫匪,仔細打量着周圍,試圖尋找機會将劫匪一擊斃命。
也不知梅珂那邊準備得怎麽樣了,這廳內靜得詭異,他若此時突然出現,容易打草驚蛇,她需得做出些動靜來。
縣丞的額頭已經磕出了血,而那劫持着她女兒的劫匪依舊無動于衷。
“放了她,”陳素最瞧不得這般情景,她繞至劫匪身前,“我同她交換。”
潛入府中時劫匪便瞧見了陳素,他知曉陳素是這雲老丞相的外甥女,此時的他劫持她于他而言才是最有利的情況。
可他不能輕舉妄動,若是他當真實施交換人質這一過程,他們定會借機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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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換?”陳素瞧劫匪無動于衷,眉心緊蹙。
劫匪別過頭去,視線再度落于那懶散着看着牆的裴夙身上。
對上劫匪目光的裴夙緩緩擡起眼簾。
這劫匪是沖着他來的,只不過他曾見識過他的身手,所以并未直接對他下手,這才直接選了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裴夙挺直腰板,不緊不慢地行至劫匪身前,取下那腰間的匕首,将其遞給縣丞。
縣丞不可置信地擡眸,還未言語就聽見一聲慘叫。
“父親!”
聽見這聲“父親”的縣丞驚恐地回頭,只見她的女兒驚恐地撲向她的懷中,而那身攜火藥的劫匪被潑了一身的辣椒水,蜇了眼睛。
陳素趁機解下他身上的火藥,将其扔出了正廳,由家奴處理。
裴夙擡頭望向那潑下辣椒水的方向,一眼便瞧見了那日匆匆忙忙趕河邊的男子。
他記得他,他是陳素的表哥。
綁好劫匪後,雲府将劫匪交給了縣丞。
因着劫匪劫持他女兒的緣故,縣丞心中怒氣難掩,還未帶走劫匪便于廳內對着劫匪狠狠地踹了幾腳解氣。
裴夙瞧着這縣丞的模樣微怔,待其将劫匪帶走後,裴夙也跟着告離了雲府,前往關押犯人的地牢。
這劫匪是沖着他來的,他需得先弄清緣由。
陳素瞧着他離開的背影微垂眸,待他的身影從雲府消失後陳素才立即行至雲骞身側,詢問他是否被驚吓。
為官的那數十年雲骞什麽場面都見過了,今日所發生之事于他而言也算小場面,他雖未被吓到,但這前來賀壽的夫人小姐們都被吓得不輕。
雲骞令劉管家妥善安置賓客,并請來郎中為受驚的賓客醫治。
梅珂拆了正堂的屋頂才将辣椒水從頂上潑了下來,如今他還在補屋頂。
雲骞擡眸瞧了眼那露着不小天光的房梁微微一笑,轉而偏頭看向了身側的陳素,詢問她對梅珂的态度。
陳素只言,她只拿梅珂當作兄長。
“只當做兄長?”雲骞瞧着陳素的神情,沉默一瞬。
她的神情可并不像是拿梅珂當兄長的樣子,但也不像是拿梅珂當心上人的模樣,倒像是仇人?
雲骞雖處于寧城,但近些年來陳素于望都城內所發生之事他都知曉,更知曉她曾對她這個梅表哥甚是青睐……
他偏頭打量了眼陳素,不知她是如何一夕之間便改變了這對梅珂的态度。
“昭珩,”雲骞扶着拐棍站起身來,仰頭瞧了眼那已經被補好的屋頂,将手搭于陳素的手背上,“扶我回去吧。”
陳素輕聲應了聲“好”,小心翼翼地扶着雲骞回了房間。
待雲骞休息後,陳素才同孫婆婆一同前往芳芸苑。
才行至門前,陳素一眼便瞧見了那等候她多時的梅珂。
“昭珩,”梅珂見陳素終于回來了,快步行至陳素身前,“你沒事吧?”
那盆辣椒水潑下的那一瞬間,有一部分灑到了陳素的外袍上。
陳素同梅珂拉開距離,搖頭道:“無事。”
雖說以往陳素也是同他這般疏遠,可不知為何,他瞧着如今的陳素總是有股強烈的疏離感,甚至帶着濃重的恨意。
難道她真的回來了嗎?
那差一點握住陳素手腕的手再度落空,梅珂也沒覺得尴尬,只笑道:“沒事便好。”
陳素打量着擡眸看向梅珂,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今日多虧表哥府中衆人才能平安無事,”陳素向梅珂道謝,“昭珩先行替府中衆人謝過表哥了。”
“無事,”梅珂道:“這本就是我應當做之事。”
同梅珂道過謝後,陳素欲徑直離開,但梅珂依舊立于身前。
“表哥,還有事嗎?”陳素疑惑問。
梅珂欲言又止,搖搖頭。
陳素偏頭瞧了眼芳芸苑緊閉的大門,倏地垂下眼簾,嘆道:“天色已晚,表哥這般停留于我閨閣門外,屬實有失分寸……”
“抱歉,是表哥考慮不周了。”梅珂同陳素拉開距離,擡眸看她。
“既然無事的話,表哥便回客房休息吧,”陳素再度出言提醒,“時間不早了,昭珩便不送您了。”
陳素話語裏趕客的意味明顯,梅珂也未在陳素門前逗留,又同陳素囑咐了兩句話後才徑直離開。
梅珂此行并未帶跟班,來時也未提燈,陳素偏頭瞧了眼孫婆婆手中所提的燈籠,想了想,還是未讓孫婆婆将燈送出去。
梅珂側身瞧着陳素離開的背影,視線微沉,恍惚中仿若又看到了上一世帶着刺的陳素。
…
夜裏起了寒風,呼嘯而過的風聲如厲鬼哭嚎,躺于榻上的陳素輾轉反側,并未入睡。
她坐起身,彎腰穿好鞋,拿過挂于一側的狐裘披于身上,行至窗前,輕輕推開窗子向外望去。
寒風透過窗子的縫隙吹入屋內,刺骨的冷。
陳素擡眸瞧着那懸于空中的圓月,眸光一沉。
今日那突然出現于廳堂的劫匪明顯是有備而來,而目标便是那位鎮國公府的世子。
前世她與這名世子并未有交集,關于他的事情知之甚少,如今他突然闖入她的生活當中,她倒是有些拿捏不準了。
外祖父早已致仕遠離朝堂,為的便是不再參與這些朝堂紛争,但每年壽宴都有不少達官貴人前來拜賀,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最後還是惹來一身腥臊。
為官時難做,辭官後更難做。
思及此,陳素長嘆一聲,轉而關上窗子,重新回到榻側。
夜裏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府內的人睡得都不安穩。
回到客房的梅珂并未立即睡下,而是一直坐于桌前,細細回想着幾日所發生之事。
自從落水被救後,陳素對他的态度比之前冷漠了許多,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再如同往前那般含着愛意,反而帶着幾分警惕。
她的變化太大,梅珂倏然有些拿不準了,握着茶杯的手愈加緊了幾分,幾乎下一刻就能将這茶杯捏碎。
明明他已經盡力改變這一切了,為什麽她還是如同上一世一樣落水了呢?而他明明在她落水後便下去救她了,為何會被他人所截了和呢?
明明上一世,他們所有人都與這鎮國公世子毫無交集。
為什麽這一次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陳素又真的回來了嗎?
梅珂仰頭将杯中茶一飲而盡,眉心緊蹙。
看來,明日他需得親自去會一會這鎮國公世子了。
陳素那邊他也需多加試探。
…
從雲府帶走的劫匪已被壓入了地牢,因着梅珂那盆辣椒水的緣故,這犯人的眼睛已經瞎了。
裴夙端坐于劫匪身前,沉聲問:“是誰派你來的?”
“沒人派我來,”劫匪猙獰着笑着,“是我執意要殺你。”
“你執意要殺我?”裴夙聞言冷笑一聲,放下手中的酒杯,緩緩擡眸望向被綁于刑具之上的劫匪。
他行軍打仗多年,數敵無數,這世上想殺他的人數不勝數,這劫匪是最排不上號的一位。
“對!”熱辣椒水的灼燒感還在身上蔓延,劫匪忍着疼痛道:“我執意要殺你。”
“為何?”裴夙好奇他要殺他的緣由。
“殺你還需要理由?”劫匪聞言嘲諷笑道:“誰人不知你鎮國公世子裴夙骁勇善戰,殺敵無數,是朝中難得的良将。”
裴夙聞言輕笑一聲,沒言語。
又是一個先誇他一次,再貶他一次之人。
他靜靜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話語。
“好大喜功,貪財好色。每打一次勝仗,回城後便随意挑選一戶人家燒殺搶掠一番,強搶民女,将其欺辱至死!”說着,那人的怒氣瞬間湧上心頭,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下一秒便殺了裴夙。
聞言,裴夙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
果然,還是如同他想得那般。
又是這般話語。
他們所有人都認為那些事是他做的,所有人都來向他尋仇,而他無法解釋。
“我那如花似玉的妹妹就那般被你玩弄,淩虐至死,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