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報應

報應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夜裏發生的事情。

劫匪名喚張萬,是一名獵戶,居于枯芽山。

那日他一早便出門打獵了,夜裏才回家。

他猶記得那是妹妹的十四歲生辰,那天他收獲頗豐,除了野兔外,還格外獵了一頭野豬。

野豬的身形大,他費了一番力氣才拖下山。

張萬沒什麽本事,只能靠打獵維持他們家中的生計,勉強可以解決他與妹妹的溫飽問題。

這只野豬正好夠他們家半月的口糧,往後的日子能輕松一些。

拖着野豬回家的路上張萬想了許多種野豬的做法,準備回去後一一嘗試,為他妹妹做一頓豐盛的生辰宴。

家裏的米糧不多了,正好獵的豬體型巨大,他可以帶去山下賣掉半扇,再去糧鋪子裏換些米糧。

張萬歡歡喜喜地拖着野豬下了枯芽山。

院中燈火通明,瞧見這一幕的張萬怔愣片刻,擡眸向院子的方向瞧去,見情況不對,連忙扔下野豬向院內跑去。

見有外人闖入,守門的侍衛瞬間拔出那環于腰間的刀,向張萬砍去。

身為一名獵戶,常年與兇猛的野獸搏鬥,他早已練就了一番非凡的武藝。

如今有外人闖入家中,張萬瞬間拔出那環于腰間的刀,與堵于門前的侍衛拼死一搏。

只可惜張萬寡不敵衆,很快便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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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劃破胸膛,鮮血瞬間浸染衣衫。

一刀砍于他的胸膛,一刀砍于他的肩頭,又一刀折斷了他的雙腿。

張萬絕望又無助地瞧着那緊閉的茅草屋。

院內的動靜太大,惹惱了屋內的人。

“将那人帶進來。”

兩名侍衛聞言單手提起張萬,将其拖進屋內,押于那身着一襲紅袍的男人身前,強迫他擡頭。

他沒有尋到他的妹妹,只瞧見那紅袍男人背對着他,立于前廳中央的桌前。

恍惚中,他瞧見了那掩于男人身前的妹妹。

看清這一幕的張萬立即發了瘋。

他猛然擡起頭,忍着折斷雙腿的劇痛直起身,還未向前移動便被男人的侍衛再度按于地下。

“哥哥……”

被欺辱的妹妹聽見了那熟悉的聲音,原本模糊的意識瞬間清醒了半分。

“求求你。”

“求你放了我哥。”她忍着巨痛爬向那人身前,用那雙滿是血跡的手抓住了那人的衣擺,視線卻一直落于被扣押于堂內的張萬身上。

她忍着惡心與痛楚,良久才張口吐出兩個字:“放了……”

男人瞧着她求饒的模樣微勾唇,彎腰掐着她的下巴,強迫她昂首看他,“放了你哥?”

“放了……我哥,”她點點頭:“求你。”

“好啊。”

他甩開掐着她下巴的手,掙脫開被她抓着衣擺的手,将她踢至一側,随後再度揚起那手中鞭。

“啊——”

疼痛再度襲便全身,她蜷縮成一團。

見狀,男人将她從地上拎起來,扔至桌上,騰出一只手來按着她的頭,強迫她看着他的兄長,任由她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望見這一幕的張萬抓狂地扭動着身軀,試圖掙紮開那兩名壓着他的侍衛。

“放了我妹妹!”張萬惡狠狠地擡眸看他,“你個混賬!”

男人淡淡地瞥了眼張萬,并未理會他,而是繼續于他的眼前,進行着他的未完之事。

那被他按于桌上的妹妹死死地咬着唇,纖細的手指抓着桌邊,幾乎下一瞬便會脫力。

“放了我妹妹!”

被強迫看着這一幅屈辱畫面的張萬尖叫出聲,用盡全身的力氣甩開那兩名侍衛,拖着病體沖向男人身前。

可惜。

只差一點。

只差一點他便可以推開他了。

男人的侍衛拔出刀,刺穿他的脊背,插入地底。

“哥!”

瞧見這一幕的妹妹瞬間驚恐地瞪大雙眸,只一瞬便斷了氣。

桌上的女人斷氣後,男人才意猶未盡地從她的身上離開。

“真晦氣。”

男人将那沾滿血跡的鞭子扔至一側,重新整理好衣衫,掏出手帕擦淨手上的灰塵,随意地扔至地面。

“燒了。”

離開前,男人淡漠地瞥了眼桌上的屍體,只一眼便收回了那落于桌上的目光。

侍衛領命一把火燒了這茅草屋,見火勢越來越旺,這才駕馬離開。

誰也沒瞧見那從火堆之中,拖着殘軀爬出來的張萬。

那日的火勢太大,張萬本欲帶走那被欺辱至死的妹妹,可突然塌陷的房梁瞬間砸落至他的妹妹身上,只一瞬便點燃了她的屍體。

瞧見這一幕的張萬瞬間崩潰大吼出聲,點火的侍衛只覺他是因烈火的灼燒而痛苦哀嚎,卻未曾想到他早已爬出那茅草屋。

他本該同妹妹一起死在火中的。

可他活下來了。

他不能茍延殘喘地活着,他需得為他的妹妹報仇。

他要讓他也嘗一嘗這蝕骨鑽心之痛。

張萬不知那個男人是何身份,但他确确實實地看清了他的容貌,他抓住了他扔于屋內的手帕,那手帕上繡着一個“安”字。

逃出生天後,張萬拖着殘軀去最近的鄰裏家求助,昏死于院外。

能夠下地已經是一年後,他身負重傷,幹不得重活,只得偶爾幫鄰裏砍砍柴,挑挑水,教給他們些打獵的技巧,只為換取些錢財。

三年的時間,他打聽到了那日欺辱他妹妹之人的身份。

鎮國公世子裴夙,虎豹營的将軍,常年于邊疆征戰殺敵,功勳傍身,今年才封了将軍。

打聽清楚一切的張萬再度紅了眼眶,他同當年救助他的鄰裏告別,帶着一瘸一拐的雙腿徒步來到了寧城,潛入雲府,試圖用火藥同裴夙一同同歸于盡。

“抱歉,”聽完張萬這些故事的裴夙瞬間垂下眼簾,不敢擡眸看被綁于刑具之上的張萬,“不論你信與不信,令妹與你一同受辱之事,并非我所為。”

“不可能!”張萬聞言瞬間瞪大雙眸,因辣椒水侵入眼中的緣故,他的眼中滿是紅血絲,尋不到裴夙的方向,就那般直勾勾地瞪着前方。

因着他的這副狀态,裴夙基本可以确認,張萬已經瞎了:“我這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就是你欺辱我妹!就是你殺了我妹妹!”

聞言,裴夙長嘆一聲。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并非他所為,可他卻無法解釋出一句,只因那人頂着一張與他相似的臉。

他壞事幹盡,所有人都在包庇他。

他說不清楚。

更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苦楚。

“不論你信與不信,此事确實并非我所為,”裴夙還是那句話,他阖上雙眸深吸一口氣,良久才緩緩張口道:“我會替你們報仇的。”

也為了他自己。

他這名聲都被那個人玩爛了,他解釋不清,只能他親口承認。

裴夙只搖搖頭,叮囑了獄卒一番便轉身離開了牢房。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因這些事而有人來殺他了。

以往這些人都是等他落單之時才會動手,像張萬這般于人群中動手,試圖拉所有人陪葬的人他倒是頭一個。

他本可以保下張萬的性命的,可今日張萬當衆鬧事,他無能為力。

離開牢房後,裴夙同裴裕德一同回了明月樓。

裴夙要了壺酒,坐于桌前獨飲,腦海中盡是那人挑釁的模樣。

他仗着有一張與他相似的臉便做了許多傷天害理之事,自己撇得一幹二淨,禍事全部惹于他身。

毀了他,也毀了那些他所欺辱之人。

他這手算盤,倒是打得真妙。

裴夙的母親走得早,這世上鮮少有人知曉他的母親有一孿生姐妹為當朝寵妃良妃,而良妃膝下有一子,名喚趙衍,與裴夙樣貌相似。

趙衍與裴夙二人并立,很少有人能分辨出究竟誰是裴夙,誰又是趙衍。

趙衍被教養于良妃膝下之時被寵得無法無天,後被抱至鎮國公府,由裴夙的母親商氏教養。

裴夙看不慣趙衍行事,二人矛盾頗深,期間少不了争吵與戰争。

趙衍性頑劣,常捉弄母親商氏,為護母,裴夙直接用棍棒收拾了趙衍,打得他服服帖帖,但也因此被其記恨。

後裴夙随父出征,趙衍遂往之。

于軍營中,趙衍性子有所收斂,随軍打仗骁勇無比,也算得上一名好将領。

班師回朝後,建元帝見趙衍性子有所改變,又立軍功,故而嘉獎。

可就是這一次嘉獎,這趙衍的性子便越發頑劣不可收拾。

幼時裴夙欺辱他之事被他埋恨于心,及冠後,趙衍出行所行惡事均打着裴夙的旗號。

初知這些,裴夙曾如同幼時那般收拾了趙衍,可卻被父親杖責五十,囚于家中禁閉反省。

“他再怎麽說也是皇子,你欺辱他,那便是以下犯上,”鎮國公裴文慶瞧着裴夙長嘆一聲,“你母親還在之時良妃不會與你斤斤計較,如今你母親已經去了,你再如同幼時那般,為父也護不住你。”

“他打着兒子的旗號做那些辱人之事,兒子便一點兒辯駁都不可說了嗎?”裴夙擰眉瞧着裴文慶。

裴文慶嘆息一聲,“可說,但不是這個時候。”

他可以澄清,但不能是建元帝在位之時澄清。

良妃是建元帝最寵愛的妃子,那趙衍便是他最疼愛的兒子,哪怕他做得再不對,他也不會因此對他施以惡懲。

“知道了嗎?”裴文慶望着裴夙“嗯?”了一聲。

裴夙沉聲“嗯”了一聲,良久才道:“知道了。”

他不能現在殺了他,他必須忍。

他必須讓他親口承認,所有事都是他所為。

他必須親眼瞧着他走向他應有的深淵,走向他應有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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