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人在意
無人在意
上一世陳素雖未與裴夙有交集，但也從代卿的只言片語中聽過一些。
代卿是個喝了酒後，什麽胡話都往外吐之人。
那時陳素與代卿的關系還未曾惡劣至兩看生厭，但也算不得好。
代卿污名在外，一無軍功，二無才名，就是一個游手好閑的廢人。
成親那日，鎮國公府送來賀禮，裴夙并未親自到場，只令人将禮品放下便離開了威遠将軍府。
清點禮品時，陳素瞧着鎮國公府送來禮品熟悉，便多瞧了一眼。
沒想到就這一眼，那代卿望向她的神情瞬間染上了怒意。
“你已經成親了，不該收外男之物！”他快步行至陳素的身前，一把掐住陳素的手腕，“你收這頂鳳冠，是想要同我和離再嫁嗎？”
“你怎會這般想？我既嫁與你便不會同你和離。”突然被代卿握住手腕的陳素怔愣片刻，她沒想到代卿會這般想。
她既然嫁與了代卿，便不會選擇同她和離，更何況，和離一事，哪裏有她一女子張口的權利。
思及此，陳素倏然垂下眼簾，并未再瞧代卿，只留下句“我并未收外男之物，這是你我二人成親當日鎮國公府送來的禮品”便推開了代卿的手。
鎮國公府送來的賀禮是一套是鳳冠。
這份賀禮與其他禮品格格不入，陳素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她瞧着這套鳳冠的裝飾別致，又有一股熟悉之感這才上下打量，沒想到卻被代卿誤會了去。
昨日這些賀禮都是府內的官家清點的，代卿還未來得及細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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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今日瞧見陳素清點賀禮，他倒真不知，這鎮國公府送來的賀禮，竟然是一頂鳳冠。
這裴夙送一頂鳳冠來是何意？
難不成他早就認得陳素？
難不成……他也曾心悅于她？
推開代卿的手後，陳素繼續核對清單，代卿則轉身離開了威遠将軍府。
再回府時，代卿又染了一身酒氣。
陳素扶着代卿回屋，待他坐至榻上後才準備去替他端醒酒湯。
還未邁開腳步，代卿倏然再度拉住了她的手腕。
“昭珩，”代卿拉着她的手，頭靠在她的胳膊上，一遍又一遍地蹭着，話裏帶着醉意：“別去找裴夙，他不是個東西。”
聞言，陳素微蹙眉，用力推着代卿拉着他手腕的手。
陳素雖久居深宅，但也不是一點兒沒聽過望都城內這些公子哥兒們的風流韻事。
代卿是望都城內有名的纨绔浪蕩子，但從未做過欺男霸女之事，也算懂得分寸。
可這鎮國公府的世子便不一樣了，欺男霸女，燒殺搶奪，無所不作。
這鎮國公世子裴翊安随父出征數十年，雖換得軍功，但污名在外，那般“英勇”的事跡，陳素怎會不知。
瞧着代卿這喝醉的模樣，陳素眉心蹙得更深了，不明白他為何會以為她會同裴夙離開威遠将軍府。
當日她“失足”于攬月湖由他所救，與他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失貞于他後這望都城內便再也不會有良家子再瞧她一眼了。
她就算再不願嫁于代卿，可也別無選擇。
陳素推開了代卿拉着她胳膊的手，代卿順勢倒于榻上，仰頭睡了過去。
瞧見這一幕的陳素搖搖頭，但還是将醒酒湯端了上來。
她端至榻側，坐下，輕手拍了拍代卿的肩頭，欲叫醒他喝醒酒湯，等喝過後再睡。
代卿卻沒有醒來的動作，反而口中一直念念有詞，似是在說夢話。
“宥璟，我們這般做真的可以嗎？”代卿喊的是梅珂的字。
“也是，他遠在邊疆殺敵，哪裏會注意到這望都城內所發生的事情。”
“雖說那些事情不是他所做，但那确确實實是一張與他相似的臉，他怎樣都無法擺脫。”
“我們威遠将軍府自然是站在五皇子那裏的，只是不知這鎮國公府明明與良妃有姻親關系，為何不願站與五皇子一隊呢？”
“也難怪五皇子那般恨他，這樣我們編造之事，只要五皇子頂着，誰也不會說這是謊言。”
“……”
代卿夢中的呓語陳素聽了些，但那時的陳素并未細想，如今瞧見裴夙，那日的場景再度湧入腦海中，陳素瞬間明白了代卿那日為何會說這般的呓語。
原來裴夙的名聲竟是由代卿、梅珂以及五皇子趙衍一同設計，也難怪她所瞧見了裴夙與傳聞中不同。
代卿的呓語中，裴夙與太子趙珏一隊。
陳素依稀記得，上一世榮登帝位之人是趙衍。
趙衍稱帝後，後宮佳麗不少，但多年無所出。
只有一子，還是他及冠中秋那年，醉酒臨幸的一名宮女所生。
而代卿，也是在趙衍稱帝後才謀得了一個閑散職位。
趙衍在位期間施行苛政，民不聊生，為百官所不喜，斬了許多忠臣。
其中便包括為國保衛邊疆一輩子的鎮國公府一行人。
得知鎮國公府滿門抄斬時，在替襲白孩子縫制衣衫的陳素紮破了手。
鮮血溢出指尖的那一瞬，午門外閘刀已落，百姓替其鳴不平，卻被官兵驅趕，抓典型當即射殺。
這鎮國公府的世子再怎麽頑劣不堪，但也确确實實是一名忠肝義膽的英雄。
最終落得那般下場，陳素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嘆”。
“喜”的是這世間百姓少了一名欺淩百姓的纨绔。
“嘆”的是這世間又損失了一名良将。
鎮國公府被滿門抄斬後，蠻族再度侵略宸國邊疆，威遠将軍與昭遠将軍齊上陣，但還是敗了。
那一戰，宸國死傷無數，最終只得割地與蠻族求和，并派長寧公主趙婧前往蠻族和親。
她依稀記得那名前往蠻族和親的公主是前任太子的胞妹，趙衍稱帝後曾上吊自缢，但被趙衍救下，最後囚禁于寺內，長伴青燈古佛。
若非這次宸國戰敗，她也不會被從寺中放出來，從而踏上和親之路。
長寧公主趙婧乃先帝最疼愛的公主，幼時便已被指婚給丞相之子李欽明。
二人青梅竹馬，本是一段良緣。
可她終究沒能再嫁那幼時便傾慕之人。
在趙衍即位那日夜裏，丞相府滿門抄斬，趙婧失去了最後的依靠。
後面的事情陳素便不知曉了，她只記得，趙婧死在了和親的路上，蠻族與宸國再度開戰。
這一戰持續了兩年，是勝是敗，陳素已經沒有心思關心了。
畢竟她只是一介婦人。
一個被困于深宅之中的婦人。
那時的他與代卿的關系已經達到了冰點，內宅之事惹得她心煩意亂，再加上代卿與梅珂一同設計陷害她之事，恨意于她的心底滋生，于是她帶着滔天的恨意，殺了代卿與梅珂。
威遠将軍府與昭遠将軍府連失兩子，兩位将軍白發人送黑發人，怕是也沒了這再征戰的心氣。
陳素心想，她未曾得到結果的那場戰役，應當也是敗了吧。
代卿蠢笨如豬，會倚靠趙衍這種蠢材并不意外，可梅珂卻是出了名的才子，他又怎會看不出趙衍并非帝王之才，并依附于趙衍呢？
更何況昭遠将軍夫人可是先皇的親妹妹，萬年公主。
以他的才能他不可能看不出趙衍是一名被嬌慣的蠢材，憑着這一層關系，他也不應當扶持一名蠢材上位，還任由他這般斬殺朝中忠臣，甚至包括昔年好友。
梅珂自幼便心思深沉，誰也看不透他心中的想法與算計。
活了兩世的陳素也依舊看不透他的心思，但唯一可以确認的是，梅珂心悅于她。
可他卻将她推向了另一個人。
思及此，陳素沉下眼簾。
她倏然有些不敢繼續往下細想，她怕心中的想法成真。
梅珂的所作所為處處透露着詭異，像是在計劃一場宏大的報複。
一場覆滅整個國家的報複。
算算時日萬年公主就快薨了。
梅珂應當會回望都幫萬年公主扶陵。
萬年公主雖說并非梅珂的親生母親，但對他也是極好的。
為了梅珂，萬年公主一生未曾孕育子女，只為能夠同梅珂更加親近一些。
梅珂也極其敬重這名母親，可誰又知曉他心中真正的心思呢？
從明月樓回雲府後，陳素先去探望了外祖父雲骞，同他下了下棋，共同用了晚膳才回芳庭苑休息。
夜裏，陳素又夢到了前世。
前世她被梅珂囚禁于攬月閣中，每日都由梅珂親自喂食，梳洗。
中元節那日陳素一整日未曾見到梅珂，她計劃着如何逃離攬月閣，可才踏出房門一步，一直守于攬月閣周圍的侍衛便立即行至她的身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無奈，陳素只得重回屋內，一回頭便瞧見了不知何時回到攬月閣的梅珂。
梅珂就那般靜靜地瞧着她，良久才吐出一句話，“梅漱玉死了。”
梅漱玉是梅珂的姑母。
以往他最敬重的便是他這名姑母，如今姑母新喪，他便立即丢棄了以往的禮義廉恥。
陳素淡漠地瞧了他一眼，并未理會他。
她對梅漱玉是有恨的，但還沒有恨到要親手殺了她。
得知梅漱玉去世的消息後，陳素心中并沒有快感，反而只覺得悲哀。
悲哀這世上沒人真正地在意她。
她的丈夫，她的兄長，她的子女，他們誰都不在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