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合适
不合适
梅漱玉對她的嘲諷最終還是在她的身上應驗了。
不知上一世梅漱玉死後，她的靈魂可在這時間停留，可曾親眼瞧見這人性的冷漠。
思及此，陳素不由得冷嘲一笑。
她怎麽可能未曾親眼瞧見呢？
人性的冷漠，她應該最清楚了。
畢竟她曾親手設計殺害了最疼愛她的親嫂，而她的兄長得勝歸來後不久便迎娶了萬年公主趙娍，全然忘記了曾經的發妻王氏。
梅行之性情涼薄。
梅漱玉與梅行之生活了數十年，她怎麽會不清楚人性呢？
明明她才是最清楚人性冷漠的人。
畢竟她本身便是冷心冷情的人，又怎會奢望這人世間的溫情呢？
梅漱玉走後梅珂并未前去為她扶陵，為此梅行之曾來攬月閣尋他，尋他去為她的姑母扶陵。
在攬月閣瞧見陳素的梅行之眉眼間毫無驚訝之色，他略過陳素直奔梅珂身側而去，轉而便是一巴掌。
陳素被突然闖入的梅行之驚地慌了神色。
梅行之令人将陳素帶下去，梅珂立即擋于陳素身前，将她攬至身後，擡眸望向梅行之的眼眸中透着狠戾：“你不能動她。”
“逆子！”梅行之滿含怒意地甩了梅珂一巴掌，視線掃過被他護在身後的陳素，“都是你做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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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珂并未回答，只垂着眸。
梅珂的沉默令梅行之怒極反笑，擡眸望向梅珂的眼神充滿了陌生。
瞧見梅行之眼底情緒的陳素不由得擡眸看他，他這眼底的情緒于她而言再熟悉不過，陳素也随之垂下眼簾。
他擡起手指着梅珂，踉跄着後退幾步，垂頭敲打胸膛，再擡眸時眼底泛上一抹猩紅。
“你有什麽大可以直接對我來，為什麽要殺了她們？”梅行之猩紅着雙眸質問梅珂。
梅珂苦笑一聲，“我為什麽要殺她們，你不應該最清楚嗎？”
聞言，梅行之怔愣一瞬，不可置信地擡眸望着他。
他們二人此次的談話并未特意避開陳素，聽見這席話的陳素不由得擡起眼簾瞧向二人。
殺了她們？
是誰與誰？
她好奇地擡眸望着二人。
只見梅珂倏然松開了握着她的手，不緊不慢地走向梅行之，嗓音裏帶上了濃重的哭腔。
“你不應該最清楚嗎？”梅珂一字一句地質問梅行之，“當你縱容她們殺了我母親的時候，你不應該立即想到如今的場景嗎？”
話音一落，梅行之再度震驚地擡眸望向他，“你……你……”
陳素不可置信地擡眸望着對質的二人，思緒不斷飛轉着。
他的意思是什麽？
梅行之默許她們殺了他的母親。
這個“她們”又指的是誰呢？
梅行之此行是為了“她們”而來的嗎？
“那是你親姑母！”梅行之瞪着不斷向他靠近的梅珂，再度擡手甩給他一耳光，強勢地瞪着他，“那是你親姑母！”
“可她殺的人是我的親生母親！”梅珂甩開捂着半張臉的手，步步緊逼梅行之，在梅行之下一掌即将落下的那一刻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腕，“那是我的親生母親！是生我！養我的母親！”
那是陳素第一次見如此歇斯底裏的梅珂。
她曾以為梅珂永遠不會露出這般情緒，直至她看見了這一幕。
他為他的母親而抓狂，發瘋，恨不得親手殺了他的父親。
“是她和那個女人一同設計殺了我的母親！”梅珂握着梅行之手腕的手愈發緊了些，擡眸望着他的眼神裏滿是紅血絲，積攢了許多年的怒意，“為了攀附權貴，為了讓那個女人嫁給你為正妻，她們二人一同謀劃殺了我的母親。”
聞言，陳素身形不由得一晃，再望向梅珂的眼神閃過一絲心疼，但也只是一瞬便掩了下去。
趙娍同梅漱玉一同設計殺害了他的母親，轉年趙娍便嫁給了梅行之，而梅珂叫了趙娍十餘年的母親。
梅珂一直都知道他母親死亡的真相，但一直掩埋于心底，一直在計劃着殺了趙娍與梅漱玉為他的母親報仇。
報仇的時間太過漫長，他等了将近二十年，二十年才徹底報了殺母之仇。
他以為他已經為他的母親報了仇了，可梅漱玉死前卻嘲諷地瞧着他。
她在笑他。
笑他未曾手刃真正的仇人。
在梅漱玉話音落下的那一瞬梅珂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是他不願相信，不願相信他也曾參與那場圍剿母親的計劃當中。
可此時梅行之的神情，很顯然便是他自始至終都知曉她們設計殺了他的母親。
他的父親自始至終都知道兇手是誰，還令他叫了兇手十餘年的母親，而她死後由他扶陵。
真是悲哀。
瞧見這一幕的陳素不由得沉下眼簾。
明明最後一名仇人便近在眼前，可他什麽都做不了，他殺不了他，他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沒有動手參與，可當他知曉她們二人的行動之時，他也并未阻攔。
那時的他是愛他的母親的，可他更愛他的算計，所以在他得知她們二人的計劃之時，他選擇了沉默。
他親眼瞧着他的母親死在了那些“前朝亂黨”手中，是他殺了他的母親。
“滾！”
梅珂甩開握着梅行之手腕的手，只惡狠狠地道：“有多遠滾多遠！”
那一日的梅行之近乎是落荒而逃，他未曾再來請梅珂去為梅漱玉扶陵，也未曾再來攬月閣請梅珂。
在陳素接納他後的一月，梅珂行至陳素身前，緩緩蹲下，将頭搭于陳素的膝蓋上，雙手環抱着她的腰肢，抱得很用力，怕下一秒陳素便會消失不見。
“昭珩，”梅珂抱着陳素的手愈發緊了些，緩緩阖上眼簾，良久才一字一句地悶聲張口：“我只有你了。”
他說，他只有她了。
陳素垂眸瞧着他，輕輕拂過他的發絲，溫言安慰：“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他趴在她膝蓋上的可憐模樣任誰瞧了去都會心疼，被他此時的形象而迷惑。
可此時的陳素早已不是之前的陳素了，她望向他的眼神早已沒了之前的愛慕，口中的話語雖處處透露着關切，可心卻冷的如同冰刃。
此時的他确實瞧着可憐。
可是他再可憐又能怎樣，他是造成她苦難生活的開端，他一點兒也不可憐。
她來此同情他，那誰又能來同情她呢？
陳素失落地垂下眼簾，手上的動作依舊不減，一遍又一遍重複着那句話語：“我會永遠……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陳素輕撫他的發絲，指尖游走至他的脖頸處，幾乎下一瞬便會掐上去，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喃聲道：“永遠陪在你身邊。”
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直至殺了你。
夢境中的畫面瞬間湧入腦海中，陳素慌亂地坐起身來，額頭上很快便浮出一抹薄薄的細汗。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呆呆地望着蓋身下的被子，思緒卻早已飛回了那場夢境之中。
在她的夢境之中，梅珂所做的所有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他自幼便知曉他的親生母親由何人所害，他一直在尋找機會殺了他們，然而他這條路走得太長太長了。
這條複仇路他走了将近二十年。
這二十年裏他一直都在扮演着一名好兒子，一名好侄兒，一名好兄長……
他扮演了太多太多的角色，多得他險些忘了自己。
為了報仇，他毀了她，毀了他自己，也毀了整個大宸國。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給他的母親報仇。
陳素擡手拭去額頭的汗珠，由鈴蘭扶起來，穿上衣服後才起身離開房間陪同雲骞用餐。
席間陳素瞧見了梅珂。
梅珂千裏迢迢來為雲骞賀壽，來時匆忙，雲骞替梅珂安排了住所。
壽宴結束後梅珂并未立即離開寧城，用餐時幾人沉默異常，誰吃的也不自在。
陳素防備地瞧着坐于身前的梅珂。
昨日的夢境算是替陳素提了個醒，她必須時刻防備着梅珂。
梅珂此時還于她的身前扮演着一副好兄長的模樣，實際上一直在籌謀着如何毀了她的計劃。
陳素不解地擡眸望了眼梅珂。
她不明白梅珂為何會那般讨厭她，讨厭到毀了她所愛的所有人。
在他至暗的時刻，他沒有向上攀爬接觸霞光，反而将她拉進了深淵。
他恨梅漱玉，他大可以直接設計殺了梅漱玉，他為什麽偏偏要來毀了她呢？他又因何而厭倦她呢？
用過早膳後陳素随着鈴蘭一同離了席，雲骞則特意叫住了梅珂，二人一同前往了書房。
瞧着二人離開的背影，陳素垂下眼簾，思酌半晌後跟了上去，聽牆角。
雲骞令人關上門後才開始張口。
為了避免被發現，陳素彎腰蹲于門下，貼耳側聽。
“宥璟，”雲骞坐至書桌前，松開手上的拐杖，擡眸望着他問：“你可知我叫你來所為何事？”
“是因為昭珩。”梅珂立于雲骞身前。
“你是個聰明孩子，”梅珂眼底的情緒太過明顯，雲骞不可能一直裝作不知，“你同昭珩不合适。”
“外祖父，”梅珂嚴肅擡眸，“您還未了解我。”
“不合适，”雲骞還是那三個字，“昭珩不喜歡你。”
梅珂看向陳素時眼底的愛意濃重，而陳素擡眸瞧向他時的眼底只有恨意。
瞧見陳素眼底的恨意之後，他便立即派人去打聽了陳素于陳府時所隐瞞的事情，但并沒有什麽收獲。
“而你……”事情瞞得再好也總有透風的牆，有些事情用心打聽，總會有消息，“配不上昭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