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毀了她

毀了她

借着陳鏡的視線,陳素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梅漱玉最後的下場,同樣也知曉了自己往前二十餘年的人生是多麽的可笑。

所有的真相都在梅漱玉發瘋時望着梅珂怒罵地那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設計的”而浮現水面。

原來她的母親也是死在梅珂的算計之下。

她的母親成為了他報複梅漱玉的一把刀,為了報複梅漱玉他毀了他們一家人……

而她竟曾愛過上他,愛上了那個親手将她推向深淵的仇人。

梅珂令她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與他成親那日,她就應當親手殺了他。

可是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如今的她沒有任何辦法掙脫這具身體,做再多的嘶吼都只是無用功,她只能做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

陳鏡明明已經知曉了梅珂是殺害母親的兇手,可她卻遲遲未曾對梅珂下手。

陳素有些看不懂陳鏡的想法,只能被困在身體裏嘶吼着,而陳鏡卻聽不到她的聲音,甚至無法感知到她的存在,就像她當初從未感知到陳鏡侵占了她的身體一般。

被困于身體中的這一年,陳素看到了許多關于陳鏡的記憶。

關于陳鏡如何設計毀掉梅漱玉苦心經營的一切,關于她與裴夙的相知相許,關于陳遠道一直都知曉陳鏡存在的記憶。

關于他們對她愛的一切。

原來……她叫陳鏡。

得知陳鏡這個名字的陳素垂下眼簾,倏地苦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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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她常常對鏡觀語,陳遠道便給她取名“鏡”。

他将陳鏡打造成了保護她的刀。

他認為陳鏡的存在便是為了保護陳素,她是為了她而生的。

她是鏡子,也是影子。

就連陳鏡也是這般認為的。

她說:“我這輩子不為誰而活,但确确實實是為你而生。”

感知到陳鏡所有情緒的陳素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她多想告訴陳鏡,多想告訴她,她永遠都是她自己,她不用為了任何人而活,也不是為了她而生,她永遠都只是她自己。

可她永遠也聽不到她的這些話了。

被困在身體內的陳素就如同這個世界的看客一般瞧着她走完了一個春秋,看着她活得越來越像她,看着她有了真心所愛之人。

她活得越來越像她,可周圍人的愛意卻不是為她。

就連她也是自私的。

自私地只愛着自己,自私地從未用心替她好好取一個名字。

鏡。

她哪裏是鏡子。

她明明一直都只是她自己。

父親這個名字取的真不好聽。

若是能回到再遇見她的那一日,她一定好好地替她取一個名字。

她應當去做自己,而不是替她活在仇恨裏。

她應當真真切切地替自己活一次。

她應當去愛自己。

陳鏡逃到了寧城,裴夙也追到了寧城。

陳鏡閉門不見她,裴夙便日日上門,日日等待,等她為他敞開心門。

雲骞瞧着站在門外的裴夙長嘆一口氣,随後令身側的劉管家将裴夙請進了府內。

“翊安,”雲骞請裴夙入座,待他坐穩後,才正色瞧着他問:“外祖父想問問你對如今的昭珩的真實心意。”

裴夙對陳鏡的心意,府內的衆人都瞧得出來,雲骞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如今的昭珩?

這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劉管家奇怪地瞥了眼問出這句話的雲骞,想到這畢竟是主子的家事,很快便收斂了目光,将耳朵閉了起來。

聽見雲骞這句話的裴夙神情微愣,他沒想到雲骞為何會這般問,可他的心中似乎又明白了雲骞會這般問。

裴夙垂下眼簾,思酌良久後才問道:“那外祖父您呢?”

因着裴夙的這句反問,雲骞倏地笑出聲來,再擡眸望向裴夙的眼眸中含着淚,很堅定:“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她永遠都是我的昭珩。”

離開望都城後的每個月他都會同陳遠道通信了解陳素的情況,陳遠道很早便發現了陳素的異樣,自然也早早地便告知了雲骞。

初知陳素異樣之時,雲骞是欲要陳遠道找道士驅趕走陳素身體裏的另一個她的。

那時候的他認為陳素是中了邪,可陳遠道卻跟他保證陳素身體裏的人是個好孩子,是個可以保護陳素的好孩子,是陳素唯一的玩伴……

因着陳素的緣故,雲骞這才打消了驅趕走陳鏡的念頭。

若是她真的能夠成為保護陳素的一把利刃,她願意留着她。

直至他真真切切地瞧見了陳素身體裏的陳鏡。

她第一次來到寧城那日他便瞧出來了,她不是真正的陳素。

同陳素一同生活十餘年的她每一步都模仿得很像,可許多細節之處總是透露着破綻。

初入府中那日雲骞桌上準備的都是陳素愛吃的菜品,可那日陳素吃的卻不多。

雲骞雖已然十餘年未見過陳素,但以陳素的性子,再瞧見他時,她是不會立即上前扶上他的胳膊的。

她只會怯怯地打量他。

她會怯怯地打量他許久,待确認他還是兒時那個對她的外祖父後,慢慢地靠近她。

陳鏡的模仿的情緒很到位,但透露着幾分的僵硬,她無法展現出自然的熱情,只一味地學着衆人。

雲骞瞧出了她的異樣,但并未揭穿她。

他瞧得出來,她沒有壞心。

他對她的熱切是假的,但關心卻是真。

與陳鏡相處的那些時日,雲骞很開心,但又很悲傷。

一直出現在他身側的人是陳鏡,那真正的陳素去了哪裏?

聽聞陳素落水之後便性情的大變,若非那日落水之後……

思及此,雲骞身形一晃,忽然有些不敢去細想。

若是真如他所想的那般,那真正的昭珩豈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念頭湧上心頭後雲骞徹底癱倒于床榻上,雙目無神地望着前方。

與陳鏡相處良久後才徹底地接受了陳素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

陳鏡來到雲府之後便一直于芳庭苑中練武,劉管家瞧見後同雲骞講過兩次,雲骞只道:“她喜歡便由她去吧,府中之人只需假裝不知便可。”

雖來到了寧城,陳鏡依舊打聽着望都陳府的事情,雲骞特意讓劉管家漏了些消息給陳鏡,想看看她接下來的動作。

她拿着信件去了明月樓尋裴夙,他知曉他們二人達成了合作。

陳鏡同裴夙要了人,毀了梅漱玉于陳府打下的所有根基。

陳秀盈瞧着被制成人彘的梅漱玉倏地苦笑出聲來。

她明明知曉梅漱玉所做的一切,她明明有很多機會勸誡梅漱玉不要再做傷害陳素的事情,可她卻因為自己的怯懦一步步後退,以至于這生她養她的母親變成了非人非鬼的模樣。

“母親,你一直在裝瘋對不對?”陳秀盈跪坐于梅漱玉的身前,昂首望着早已被戳瞎雙眼,拔去舌頭的母親。

她瞧得出來,她是識得她的,她知曉護着她。

再未被戳瞎雙眸之前,梅漱玉看向她的眼神裏是帶着愛意的。

梅漱玉聽得到她說話,可是卻無法回應她。

她能聽到的,只有嘶啞難聽的咿呀聲,看到的只有那混着血水從她眼眸中落下的淚水。

“母親。”

陳秀盈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輕手撫上她那混雜着血水的臉頰,額頭輕抵上她的額頭,她能感受到她的情緒從驚慌慢慢變平緩,安心,良久後慢慢地垂下頭來。

原本克制着哭腔的陳秀盈在感受到那股脫力感後,瞬間大哭出聲。

這間關着梅漱玉的屋子昏暗無比,只有陳秀盈帶來的燭火點亮了房內的一角。

陳秀盈瞧着沒了聲息的梅漱玉深吸一口氣,随後擡手抹去眼角的淚水,拎着燈籠向屋外走去。

屋子周圍早已被人鋪滿了油,行至院落中後陳秀盈停下腳步,回望着緊閉的房門。

她放下手中的燈籠,轉身跪下,拜別了她的母親。

再擡眸時,火光瞬間蔓延至整個院落。

“母親,不要怪我,”陳秀盈直起身來,靜靜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火光,“這是女兒能想到的,最好的,能夠讓您解脫的辦法了。”

院內起了火,陳府的奴仆瞬間拎着水向院子裏奔來,試圖滅火。

奴仆們跌跌撞撞地向着火地房屋跑去,可火勢蔓延得太快,他們根本無法撲滅,只能眼睜睜地瞧着這房梁倒塌,眼睜睜地瞧着眼前的一切化為灰燼。

陳秀盈雙目無神地望着着火的房屋,家中奴仆的勸誡她趕快離開的聲音就在耳側,可她什麽也聽不進去,只緩步向門外瞧去。

她在等。

她在等她的父親。

她想知道,他會不會來。

再瞧見那一抹身影的那一刻,陳秀盈的臉上才有了情緒,一滴淚再度從眼角滑落。

她張了張口,想再喚他一聲父親,可卻在望見他停下的腳步後止住了嗓音。

陳遠道聽到那聲“走水”之後也趕忙向着火的院子趕來,在看到那立于院落中央的陳秀盈時,他倏地停下了腳步。

他震驚地望着陳秀盈,她的從容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在望見他的那一瞬,他瞬間明白了起火的原因。

這場火是她點的,是她用來送別她的母親的。

他一直都知曉的,陳秀盈是個孝順孩子。

陳秀盈也望見了他,可在望向他的那一刻卻倏然笑出聲來,緊接着奮不顧身地向那快速蔓延地火中沖去。

“秀盈!”

陳遠道不可置信地愣了片刻,緊接着便快步向陳秀盈那個地方跑去,可他還是慢了一步。

在陳秀盈沖向屋內的那一刻,房子塌了。

陳秀盈終究還是和梅漱玉死在了同一片火海之中。

“父親,女兒自知罪孽深重,無顏再見父親。”

“母親做了諸多錯事,您能留她一命已是法外施恩,可她終究是秀盈的母親,秀盈無法看她如此痛苦地活着。”

“父親,請原諒女兒的不孝。”

“女兒這一次會帶着母親永遠地離開陳府,永遠……不再打擾您與長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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