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裴大娘很快回來了,對裴蘇止說:“我打聽了一下,咱們這港口那邊被淹了,你爹他們那艘海船可能從隔壁東籬村的二號口下。”
“東籬村呀,那有些遠。”裴芝蘭抱着女兒從外面進屋,聽到這句話,嘀咕了一句,“估計回來又要晚兩天。”
裴蘇止問:“娘,你聽誰說的,這消息可靠嗎?”
裴芝蘭不假思索地說:“這還用說,咱島上一共三個兩口,咱這淹了,不從那邊下,也沒地方能停靠呀。總不能從曬鹽場下吧。”那不得被官差們給當成偷盜海鹽的給弄死。
裴蘇止若有所思。其實他總覺得這雨不太平,而且天氣也很古怪。大概因為他自己是穿越的,又死而複生穿越時空,所以直覺十分靈敏。他來這裏第一年多了,島上雨水多,但是沒有下過前幾天那樣的黑雨臭雨的。也不知道他們河裏的水源有沒有被污染。
他們這是西橘村,東籬村和他們隔着一條長河。長河水是東西兩村的主要水源,而且這條長河還經過千岩城,千岩城護城河的水都是從這條長河開道引流挖過去的。他們這個海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小的港口口岸都有三個。
而且小島三面環水,整個島上人口大約有兩萬人,這還是加上曬鹽場那邊的工人和差役。他們這座半島是一個中小型的小鎮,他們東西兩村算是鎮子上比較繁華的了。因為靠着海口,來往貿易還比較頻繁,經常有人來這裏。而且這個小島還修了一條直接通往千岩城的官道,寬闊通暢,可以四驅馬車通行。
裴蘇止去看了一下家裏的水缸,還有很多水。家裏有兩個大水缸,估計還能用兩天。他們的水源到時候應該能被自動淨化了。
雨停後,裴蘇止就不得不上學了。他出門的時候踩着木屐,到了書院後換上靴子。木屐髒污又難聞,還有若幹蟲類的屍體黏液粘在上面。啊,還有狗屎。
裴蘇止皺着眉頭擦幹淨木屐,進了學堂教室。
姜晴山已經在溫書了,裴蘇止掃了一圈,見只有五六個人在屋子裏,夫子還沒來。他坐在姜晴山前面,把書本擺在書案上,拿出紙筆來。
裴梅生湊過來,“蘇蘇,你前幾天沒來,齊宣钊找你好幾次了。”
裴蘇止随口問:“他找我幹什麽?”
齊宣钊這小子她姐說的也沒錯,是個典型的纨绔子弟,一肚子壞水,吃喝玩樂最在行,找他肯定沒啥好事。說是請他吃飯,也不知道下了場雨還做不作數了。西橘村港口那家新開的高端海鮮酒樓,他真的還沒去吃過呢。那酒樓聽說不光做海鮮,還有很多從內陸過來的食材。
裴蘇止早就很想去吃一頓了,可惜他家有點窮,吃不起。
裴梅生一雙小眼睛眯起來,“這我哪知道。齊宣钊那人,我又不敢多問。”他捅了捅裴蘇止的胳膊,“上次夫子要求的論述你寫了沒有,借我看看?”
裴蘇止無所謂地拿給他,“記得改一改。”裴梅生這孩子也不知道咋考上德博書院的,有一次抄他算數,連步驟都照着抄,被夫子發現,連累他也倒黴。
“我知道的。”裴梅生拿過裴蘇止的論述作業,又擡頭看姜晴山,湊過去,打着哈哈。
但姜晴山冷冷道:“沒有,自己寫。”
裴蘇止樂了。姜晴山這人就是這麽的剛正不阿,清冷正直。他捅了捅姜晴山的背,“晴山,你下雨那幾天也來上學了嗎?”
姜晴山點頭。
旁邊裴梅生補充道:“一節課都沒缺。”
學霸果然不同。裴蘇止對姜晴山豎起大拇指,然後拿過自己的書本,坐到了姜晴山這裏,問夫子上到哪了,他也趕快跟上去。
德博書院考試和課業不容易,他雖然稱不上學霸,但也不想做墊底。畢竟三次課業考試不及格,就要留級,五次課業考試不及格,就會被退學。他考上這書院也是不容易的。
德博書院是海島上唯一的書院,也是整個大庸朝稱得上有名的書院。當然這有名要從五年前說起,因為千岩城的大儒崔青松随着他夫人來島上定居養身體,順便在德博書院教授《十文》課程。
崔青松一來,他曾經教授過的一些弟子則時不時地來看望老師,他的同聊也過來,偶爾會應他的邀請在德博書院講課,開壇辯論,一時間書院名氣大勝。又加上三年前大庸朝舉行大考,他們這裏的一名學子考中了前十,入了王城做刑曹判官,更使得德博書院名氣大增,也能在大庸朝書院中排得上號了。
下課後,裴蘇止急忙去廁所方便後,回到自己位子上看到紫袍綢緞錦衣的少年齊占了自己的位子,一張被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嬌生慣養的面容正不耐煩皺着眉。
裴梅生正在一邊小心翼翼地說着什麽,讨好的和那錦衣少年說話。
裴蘇止慢吞吞走過去,喊了一聲:“齊宣钊。”
齊宣钊一下子站起來,霸王似的扒住了裴蘇止的肩膀,一張臉湊過來,生氣地問:“裴蘇止,你這小子敢放小爺鴿子。”
“下雨了,我病了。”裴蘇止擠開他,坐回自己的位子,“那麽大的雨,你們還真去吃飯了?”
齊宣钊眼珠兒轉了起來,“去了。”又仔細看了看裴蘇止臉色,“病好了?我那還有一些補藥,放學你帶回去。”
“哄誰呢?”裴蘇止壓根不信,“該不是你齊少舍不得我那頓飯前,惡人先告狀吧?還有,你說話就說話,別湊我這麽近。”黏黏糊糊的,怪不舒服的。
裴蘇止推開齊宣钊那張臉,“補藥,你留着自己吃吧。但這頓飯可不能少。”他伸出手,笑着,笑容明亮。
齊宣钊又湊過來,說“行。今天放學就去。”說罷他就招來外面伺候的小童,“去越鮮酒樓訂個包廂,和掌櫃的說一聲。”
裴蘇止見狀,這回露出笑容,他病了這幾天,嘴巴淡出鳥來。可是母親和姐姐就是不給他吃重口味的東西,說要養養,只給他喝粥吃青菜。雖然在海島上青菜算是好吃的,但也不能一天吃三頓,三天都吃這個吧。
齊宣钊見他笑起來眉目蘇展,花濃柳豔的一張臉,心裏頭一陣悸動。他又多說了兩句,說放學後在書院外的書肆等着,他們便一起去。接着他又拍了拍前面的姜晴山,“晴山,你也要來。”
姜晴山道:“沒空。”
齊宣钊不高興了,臉色陰沉下來,“沒空,你也要抽出空來。”
裴蘇止道:“齊少,可真威風。”
齊宣钊投降,“好好,我好好說話。姜晴山,請你一起來吃飯。我們明德班有崔夫子新編的教谕,你不想要嗎?”
姜晴山看了一眼裴蘇止,裴蘇止對他眨眨眼,姜晴山又指了指裴梅生,“行。我們三一起去。”
齊宣钊看了眼裴梅生,可有可無地點頭,然後又扒着裴蘇止出去,“陪我去茅廁。”
“滾,我去過了,什麽毛病。”裴蘇止推開了齊宣钊,小臉皺着,不耐煩地說:“你快回去,我趕作業呢。”
齊宣钊又過來,“下節課明德班和你們格物班一起上射禦課。咱們一起去校場等着。我新得了一把弓,先給你試試。”
裴蘇止估摸着下節課還有兩刻鐘,他不想去,“我課業還沒做完呢,你先去。”射禦課對他來說吸引力不是很大。因為他沒有馬,弓箭也只能用書院提供的。每次課業考試都墊底。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齊宣钊,裴梅生又湊過來,“蘇蘇,齊少對你真沒話說。”
裴梅生很羨慕。齊宣钊這人不是他們本地人,而是從南園上城來的。他們私下裏傳言,齊宣钊應該是南園節制使家的公子。據說他祖父是義禁府的參知之一。這是一個極為顯赫的家世了,他在明德班,由崔夫子親自教授。
南園那邊還有幾個人家世不明,但都非富即貴。平日裏低調得很,也就是平日裏校場射禦課能見到。也不知道他們幾個人為什麽非要來他們德博書院。不說別的,就憑齊宣钊的家世,就直接可以去弘文館。
齊宣钊很高傲,德博書院近二百名學子,沒幾個他能看得上眼的。一年前這群南園學子轉過來,德博書院就轟動起來。書院山長還特地給這群公子哥批地建造了高級舍館。當時有學子就很不滿,他們書院是有宿舍和舍監的,一些家遠的的學子和臨縣來求學的學子都能住,為什麽他們不能住?
然而山長說這群公子哥給書院帶來了二百本古籍,而且他們的海島的令守為此還專門給書院批了二十畝的良田,減免了半年學子繳納的束脩。這回學子們都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感慨這群少爺們來頭大。當然也有酸的,既然來頭這麽大,怎麽不進弘文館和北居院,還往他們這小島上跑。
裴梅生也想和他們一起玩,他爹娘省吃儉用供他上德博書院,他想出人頭地,于是越發和裴蘇止打聽齊宣钊喜好。
裴蘇止哪知道,他只對吃的感興趣,同時覺得齊宣钊會玩,也能玩到一起,但更具體的他也不知道不關心呀。所以很多都回答不出來。
旁邊王佟文一直在聽,感覺裴蘇止有些敷衍,便擠擠眼睛,“哎呀,梅生,你可別問了,蘇蘇都不知道呢。你要是當初跳船救了齊少,現在也不用到處打聽了不是。不過誰叫你沒有咱們蘇蘇水性好,人家可是齊少的救命恩人呀。”
裴蘇止聽着這話有些陰陽怪氣的,倒是樂了,對王佟文笑嘻嘻的,“是啊!不過我這人一視同仁,要是你王佟文落海了,我也會救的。”
裴梅生有些尴尬,臉紅一陣白一陣的。裴蘇止立刻轉移了話題,說起了這天氣。今天格外的熱,氣溫都快趕得上盛夏了,而且地面上的水也幹了不少。太陽也格外的大,加上前兩天的臭雨,反正近來氣候古怪得很。
他一提出這個,其他同學也符合起來,其中一個問:“你們有沒有嘗到水裏有股怪味。”
有人點頭,“難喝得很,我娘燒開了很久,還加了香草茶葉,味道還是很怪。”
“是啊,你沒看到從河裏海裏跑出來的魚,味道也不太好。咱們查查書,有什麽辦法去除異味。”一些人就商量起來。
校場上,兩個班四十個人迎着太陽射靶子。
裴蘇止的靶子不巧,正迎着陽光,他眯起眼睛,弓箭一松,放出利箭,卻嗖地一聲脫靶。耳邊傳來哈哈大笑,裴蘇止不高興了,眼皮搭着。
齊宣钊把自己的弓遞給他,“試試我這把。”
裴蘇止不願意,嘴角噙着笑,“我這把就行,你去練習你的。”說罷他去拾箭,說來他真是運氣不好,十支箭,一支也沒中靶。他把箭羽插回箭筒裏,又開始照着夫子教授的動作練習,然而剛射出一箭,就聽到一聲尖叫。
裴蘇止往尖叫聲處看去,眯起眼就看到一條狗在咬一個明德班的學子,很兇狠。夫子和旁邊的同學已經過去救援了,然而那條狗極為兇猛,硬是咬住不放,似乎要硬生生撕下那學子一個胳膊。那學子已經痛苦不堪了,只能在地上慘叫翻滾。
就在這個時候,三支箭齊發直接射中了那條狗的頭部,接着狗倒地而亡。衆人才把那學子叫下來,立刻擡走去喊大夫來了。
裴蘇止看到那死狗的眼睛,通紅又泛着死白。特別是瞳孔放大,眼珠裏的灰白令人不寒而栗。死狗的嘴角的血唬住了整個狗頭,地上也是血腥一片。
夫子匆匆讓他們下課,自由活動,去處理事情了。那條狗也被收走。整個事件發生不到一刻鐘,夫子走後,校場一時間就亂起來。
裴梅生心有餘悸,“那條狗是明德班的張婕養的獵犬,不知道怎麽的突然發了瘋。”
這獵犬經常在校場活動,兇悍勇猛,也沒人敢靠近它,而且聽說這條狗每日都吃肉,雞鴨魚豬肉換着吃,偶爾還有人見他吃過牛肉。多少人幾天都吃不到一頓肉,他是頓頓都能吃到。久而久之,他們書院的同學都知道這獵犬了。
有同學撇撇嘴,“上次那條獵犬還吓壞了一個小童,有人早就說書院裏不能養狗,偏偏南園那群少爺特殊,這回……”他餘下的話在看到齊宣钊過來的身影後咽下去了,但誰都是知道他未盡之意。
該!這群南園來的少爺們搞特殊化,那咬傷的學子雖然不是南園的那群少爺,也是明德班有錢有勢人家的孩子。明德班一群人趾高氣揚的,和他們這群從農家考上來的泾渭分明,互相都不大對付,看不上眼。
齊宣钊拿了自己的弓箭,匆匆走了,離開前對裴蘇止說晚上的飯照常吃,要他先去酒樓包廂。他走後,衆人才開始談論,從那條獵犬說到了那學子的傷勢,然後又說到了書院會不會處理張婕。
衆人談論一會兒後又有人問:“剛才那射死狗的三箭齊發是誰射的?”真是厲害啊。
“好像是明德班的。”
“是徐遠州。”有人回答。
“沒想到南園那群少爺也有這麽厲害的人物。”衆人說起那三箭齊發的厲害之處。
快狠準!那條狗有近四十五斤重,被那三箭一射,當時就把那條獵犬射得松了口而且又往後退了幾步。這裏面的力道和準頭真是不可小觑。而且當時徐遠洲離得還比較遠,這更說明他厲害了。
那幾個人說着,也想試試三箭齊發,在校場練習起來,可是誰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