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欲望 他想要得到這個人
第12章 欲望 他想要得到這個人。
樓照林被連星夜很幹脆地拒絕了。
他在消防通道裏偷偷幫連星夜處理了傷口,然後抱着他哭,一邊哭一邊說喜歡他,想保護他,求他以後不要傷害自己,忍不住了就打他。
耳畔傳來連星夜輕輕的嗓音:“我不打你,不需要你的保護,也不喜歡你,傷不傷害自己是我自己的事,你沒有資格管我。”
真是一點轉圜的餘地都不留。
晚自習放學,樓照林嫌棄地拒絕了吳向曉的勾肩搭背,一個人默默跟在連星夜身後,看他披挂着月光的清冷的背影,恍惚間又回到了重生前。原來他在自己都不知曉自己的心意時,視線已默默追随了連星夜好幾年。
他咬了一下腮幫子,握着拳頭跟上去,厚着臉皮跟連星夜一起走,然而連星夜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估計都不知道身邊多了一個人,就像他憑着自己的班級第一,悄悄找老班把座位換到了連星夜的身邊,坐了好幾天同桌,連星夜都沒有察覺到一樣。
盛夏九月的夜晚也是燥熱難忍的,樓照林卻手腳冰涼,一陣風吹來,他打了一個冷顫。
原來無視一個人,才是對一個人最狠的報複。
憤怒也好,厭惡也罷,即使是負面的,至少都産生了情緒波動。有情緒,就代表着在意。
連星夜的無視甚至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看不見,聽不見。不是不願,是毫不在意。即使看見了,聽見了,也到不了心裏。好像他在連星夜面前無論怎麽歇斯底裏、用盡全力,都只是一個隐形人,弄出點風,吹過就散了,沒有在連星夜的記憶中留下絲毫痕跡。甚至他覺得羞恥丢臉,像一個小醜,都只是他自己覺得而已,在連星夜心裏,他連小醜都不是。
他好不容易讓連星夜的目光投向自己一點,現在一朝回到解放前。他又把月亮弄丢了。
他真是難以忍受連星夜的忽視。從小到大,無論走到哪裏,他都永遠是人群的焦點,無論誰見到他,都會喜歡他,稱贊他,好像他只用站在那裏,什麽都不用做,就能輕輕松松獲得全世界的喜愛,好像他天生就該被所有人喜歡着。
只有連星夜……連星夜是唯一一個從未将他放在眼裏的人。那人的眼裏只有成績,眼神永遠無波無瀾,像一場冷清的秋,所有人在他的眼裏都只是一片片落葉,他在冬天把他們埋葬,遠遠甩在身後,等來年春天,他将獨自登頂。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拼命學習的人,簡直就是把成績當成了自己的命。
一開始只是好奇,好奇這個人除了學習,還有沒有其他在意的東西。
他将自己的一部分目光,投射在了連星夜的身上。
然後樓照林漸漸發現,這個人有些挑食,有很多不喜歡吃的蔬菜,還不喜歡吃水果,每次他媽媽過來送飯的時候,都像在吃斷頭飯,送過來的水果也會一直留到晚自習結束都發黃了,才不得不吃掉,也不知道皮膚怎麽能那麽光滑。不過即使連星夜不想吃,也沒有直接扔掉,一板一眼的,好像在嚴格遵守自己的一套規則,意外的有些可愛。
他總是形影單只,體育課沒人和他組隊,只能在分完組後随便塞到一組裏當隐形人,一節課下來,連球都摸不到,但他一點都不在意,反而顯得有些開心,一個人坐在樹蔭下,從口袋裏掏出迷你單詞本小聲地讀。
樓照林假裝在他身邊靠着休息,聽到連星夜的嗓音輕輕軟軟,像棉花,像雲朵,跟他這張蒼白冷淡的臉毫不匹配,一字一字柔軟地擠壓在樓照林的胸口,樓照林感到心癢癢。
哦對了,連星夜雖然總是面無表情,但仔細觀察,還是很容易分辨的。他開心時總是壓不住嘴角,紅潤的嘴唇微微上翹,又很快察覺,于是努力下壓,唇瓣抿起,唇肉擠在一起,顯得很嫩很軟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麽,他從來不笑,反正樓照林從沒見過他笑起來的樣子。就算感到開心了,也會強行壓下去,好像刻意不允許自己笑一樣。
樓照林猜測,連星夜家裏管得可能很嚴。
他還喜歡撿石頭,體育課除了背單詞,就是蹲在樹底下摳泥巴,精挑細選好久才撿起一塊石頭,用衛生紙一絲不茍地包起來,藏在課桌深處,有時下課了還會從課桌裏摸出來欣賞一下,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樓照林很好奇那些石頭有什麽特別,他像個背後靈一樣尾随在連星夜身後,翹着腦袋,偷偷瞄,好像比其他的石頭圓一點,有的又比其他的石頭方一點,有五彩斑斓的,也有烏漆麻黑的,真有這麽好看嗎?
樓照林看不出來,于是猜測,比起活物,連星夜可能更喜歡死的東西。
但他總不能送死蟲子或者死掉的動物屍體給連星夜吧?
至于他為什麽想給連星夜送東西,可能只是單純地想跟連星夜搞好關系吧。
可他為什麽想跟連星夜搞好關系?可能是因為……連星夜的成績好吧,大家都喜歡學習好的,他當然也不例外,他的東西從來都是最好的,既然要搞,就搞年級第一。
于是他偷偷去撿了一些枯樹葉,放在了連星夜的桌子上。
他像一個給心上人送情書的青澀少年,緊張兮兮地等待連星夜的反應。
回到座位的連星夜看到桌上的爛葉子,疑惑地關上了窗,去教室後面拿了簸箕,看也不看地把葉子掃了進去。
于是樓照林懂了,他只是單純地喜歡石頭。
怎麽辦呢,他又不能變成石頭。
等一下,他為什麽想變成石頭?樓照林摸不着頭腦。
樓照林的成績在全年級算不上頂尖,心情好的時候能考個年級第四第五,心情不好考個十幾也不是沒有可能,為此老班總是找他談話,讓他收心學習,高三如戰場,學習不是玩樂,他是很聰明,但如果一直是這種懶懶散散的态度,遲早被人踩着往上爬。
樓照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面上乖乖巧巧地應着,心裏不以為意。
他學習就是為了充實自己,又不是為了一個分數,夠上他喜歡的大學就行了,年級第一留給連星夜就好,他又不是只有高考這一個出路。
他們家的教育主旨就是開心為大,好的心态才是一個人長壽的秘訣,要是因為上個高中就把自己的心态搞崩了,豈不是本末倒置。要不是他還沒想好将來做什麽,想着多份學歷多條路子,他可能早跑國外私立玩兒去了,哪兒還會留在國內老老實實地高考。
在這一點上,他和連星夜完完全全就是兩個相反的極端。
連星夜熱愛學習,性子板正,心無旁骛到了一種要成仙的狀态。樓照林一度覺得,如果這裏是修仙世界,連星夜一定是名揚天下的天下第一門派掌門人的關門弟子,家人師長無一不嚴苛,天縱奇才就算了,自個兒還努力,一路穩打穩紮往上爬,将來必成大器,經典的寒門出貴子。
至于他?同為掌門人的關門弟子,出身也就還行,天賦應該跟連星夜差不多,努不努力看他心情,日常摸魚耍寶,沉浸享樂,不把修煉當回事兒,除了師長交代的任務以外,從不給自己多找一點事兒做,好像讓他勤奮一點他就要死了。
連星夜目标堅定,一往無前。他沒有目标,所以每天躺屍,等着路過的師長鞭打他,順便幫他翻個面。
這就是仙人和閑人的區別啊。
樓照林感慨。
說起來,他現在的分數應該夠跟連星夜進同一個學校吧?以防萬一,要不他聽老班的,再多考幾分?如果他考到年級第二,連星夜會注意到他嗎?
他幻想了一下連星夜那冷冷淡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覺,頓時渾身皮膚都麻了一下。
于是,為了吸引連星夜的注意,樓照林難得發力,考了回年級第二。
他媽媽雖然不怎麽在意他的成績,但自家孩子考得好,總歸是值得開心的。唐蘭茹問他,想要什麽獎勵,要不要周末帶他去澳門賭場,這次考得好,外婆和他奶奶都很高興,兩邊加起來估計有個一百來萬,夠他玩兒兩天了,周五晚上沒有晚自習,正好飛過去,周六的課就不上了,周日還能趕回來上個晚自習。
樓照林卻滿腦子都想着,這回連星夜能看到他了嗎?
那天,他像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年,趕走了連星夜的同桌,自己坐到連星夜身邊,拉着他偷偷說了一個晚自習的話。
“連星夜,恭喜你又考了年級第一,你真是太厲害了,閱讀理解居然都能拿滿分,我是真搞不懂這個東西有什麽意義,文學作品的價值不就在于每個人讀出來的東西都不相同嗎,如果一定要把每一個字、乃至每個标點符號,都咬文嚼字地附加所謂的标準答案,那這到底是考題老師的閱讀感受,還是學生的閱讀感受?難道全世界的人都跟考題老師的閱讀感受一樣嗎?要是按這種說法,作者本人的寫作感受,難道不才是真正的标準答案嗎?算了,不說這個氣人的,應試教育就這樣,跟你說個好消息,我家裏聽說我這次考了年級第二,特別高興,給了我一些錢,我媽說周六要帶我去澳門賭場玩兒,就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他口幹舌燥說了半天,興奮得臉都紅了,已經開始暢想和連星夜住一個酒店房間,一起窩在地毯上看電影的美好畫面,才等到連星夜回過神般,慢悠悠地轉過臉。
“不好意思,同學,我剛才在做題,沒聽見你在說什麽,”連星夜清淺的目光落在了樓照林陌生又好像有點眼熟的臉上,眼裏的思索和疑惑絲毫不加掩飾,“還有,你是誰?”
他的同桌不是這個人吧?
樓照林一愣,下一秒滿臉通紅,捂着臉,兵荒馬亂地逃走了。
他還以為他在連星夜眼前晃悠了這麽久,連星夜多少對他有點印象,結果……人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啊,好羞恥,好想死。
從那以後,樓照林的成績就基本維持在年級第二了,想着年級第二至少跟連星夜挨着,連星夜在校門口看排名的時候,餘光總能瞥到自己的名字吧,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記住了。他這招确實有用,連星夜的爸媽會問他年級第二第三都是誰,這些都是他高考的潛在對手,時間久了,連星夜也才終于記住了樓照林這個名字。只是樓照林的閱讀理解依然不怎麽樣,偶爾往下掉個一兩名,但總能堅強地茍在被連星夜看到名字的範圍內。
觀察連星夜的日子久了,這種行為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成了樓照林高中生涯不可或缺乃至最重要的一部分,比高考還重要。
他甚至覺得,他來這個高中上學,就是為了遇見連星夜。
不知不覺間,樓照林的目标也從考察連星夜的喜好,變成了讓連星夜注意到自己。
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連星夜的目光成了他的執念。
以前他對一切都可有可無,全看心情,但他環顧四周,看着自己身邊的每個人幾乎都有自己的夢想,沒有夢想也有短期目标,只有他的精神世界是貧瘠的,沒有支柱的,整天像個鹹魚一樣玩玩打打,有時候想找人玩兒都找不到人,即使把人約出來了,每個人也有自己的煩惱,全世界好像只有他無憂無慮,時間久了,他不免也産生一些迷茫,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找點事做,但他學什麽都很快,于是什麽都三分熱度,什麽都學不久,也什麽都熱愛不起來。
直到遇到連星夜……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執着堅定的人,堅定到眼裏只有那一件事,一旦認定,頭破血流也在所不辭。
是一個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人,有着他身體裏沒有的東西。
人們總說,越是自己沒有的東西,越容易被吸。他被他牢牢地吸引住了。
這樣執拗頑固的人,對待一件事尚且死板,如果喜歡上一個人,一定也會即使遇到萬般困難也堅定不移地選擇對方吧,用自己的一生。
他得到過太多人的目光,唯獨沒有得到連星夜的。他得到過太多人的喜愛,唯獨沒有被連星夜喜歡過。他做過太多選擇而後又放棄,卻從未體驗過被別人不管不顧一往無前選擇的感受。
長這麽大,樓照林第一次有了自己真正想得到的東西。
他第一次産生了欲望。
他想要得得到連星夜的目光,他想被連星夜堅定地選擇,他想要……得到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