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第61章 第 61 章 我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知曉燕鶴要離開, 雲徐二人都驚詫了好一陣,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姜蟬衣身上。
原以為二人會大有進展,沒成想上山不過一日燕鶴就要歸家。
且家中有事, 也不好挽留。
商議以後,決定明日設宴為燕鶴踐行。
這一次與上一次分別有所不同, 上回是同行一程,惺惺相惜,卻也都知道不過萍水相逢, 而這一次則已是同生共死的情誼。
沈琳琅非常大方的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 将午宴設在姜蟬衣的院中。
晏青禾白安渝蔣铄關霄也都抽空來了趟, 喝了幾杯酒便先後離開,将時間留給臨別的好友。
出了院子, 白安渝回頭望了眼,正見雲廣白提着酒壺給燕鶴添酒。
她輕輕勾唇,同晏青禾并肩前行。
“大師姐很幸運。”
初次下山, 結識的都是很好的友人。
晏青禾心不在焉的嗯了聲。
他與師姐朝夕相處多年,便說是這個世上最了解師姐的人也不為過。
正因如此,他才看的更清楚。
師姐看燕鶴的眼神不一樣,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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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師妹先前便見過他們?”
白安渝看他一眼,而後點頭:“嗯。”
“是在一個花神節上, 同行的還有玱州通判之女宣則靈,玉家少東家玉千洲, 我見師姐時, 師姐手中有兩個花環。”
晏青禾腳步微緩,白安渝便繼續道:“一個用鮮花做成,另一個是永生花,據我所知, 花神節上跳舞前十方可得。”
大師姐并不擅舞蹈。
永生花從何而來,已顯而易見。
“後來我收到沐姑姑的信,讓我去夙安驗屍,我去了才知,原來師姐他們是因為宣姑娘和玉公子相識,一路同行數日,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說到這裏,白安渝不由想起她去的路上遇見被追殺的雲廣白。
少年熱烈摯誠,像一團火不由分說的朝她席卷,不知疲倦,也不懂知難而退。
三人在落霞峰相伴數年,晏青禾豈能聽不出白安渝的言外之意,他眸色沉了沉,而後唇邊泛起一抹苦笑。
原來早在那時,他們就有了交集。
“師姐總歸是要回去的。”
白安渝收回思緒,意有所指般道。
晏青禾低低的嗯了聲:“我知道。”
不管有沒有燕鶴,他與師姐都只會是師姐弟,正因為了解,他心中也明白,師姐對他只有親情。
所以,他也一直将自己放在師弟的位置上,從不敢肖想其他。
直到燕鶴出現,他心中才不可控的翻起一陣酸楚。
“師兄心中有數就好。”
白安渝并不擔心晏青禾會鑽牛角尖。
從她第一次見他,她就知道他是個心胸寬闊性情豁達的人。
晏青禾咽下心中苦澀,話鋒一轉:“我心中有數,師妹呢?”
“雲公子對師妹的心意有目共睹,師妹如何想?”
白安渝面色淡然:“少年心性,過段時間就淡了,不必放在心上。”
晏青禾挑眉:“是嗎?”
“我到不覺得雲公子是一時興起。”
白安渝依舊面不改色:“多容他些時日,若仍固執,師兄送客就是。”
說罷就加快腳步,顯然是不欲在此事上多言。
晏青禾盯着她的背影,無聲嘆了嘆。
昨日能容雲公子圍着師妹打轉糾纏,今晨又放他去後山采野菜,進廚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進師妹院中送粥,都不過是因為,他們樂見其成。
師妹身負血仇,可人總要往前看,他們也不是想要師妹放棄追查,只是這些年師妹心中太苦,無人能開解,而他們也看得出來,雲公子雖然鬧騰,但師妹其實并不讨厭他,所以都默契的由他靠近師妹。
否則以沈琳琅的性子,早就把人綁起來揍一頓并警告威脅了。
而眼下看來,他們也猜的不錯。
師妹對雲公子确實與先前那些求親者不一樣,哪怕只是多了一絲心軟,就已是萬分難得。
身後隐約傳來勸酒的聲音,晏青禾輕輕笑了笑,快步離開。
“燕公子,你這一走也不知還有沒有再見之日,不論如何,今日我們都得不醉不歸!”雲廣白聲音清朗,不容置疑。
徐青天微微皺眉道:“燕公子等會兒要下山,喝醉了如何走?”
雲廣白:“他不是有個武功很厲害的暗衛嗎?讓他背着下山,再往馬車裏一放,正好,睡上一夜好覺。”
徐青天:“……”
他看了眼燕鶴,又看一眼仰頭喝酒的姜蟬衣,這個棒槌,把人灌醉了人家還怎麽好生道別。
“雲公子說的對。”
燕鶴這時舉起酒杯,溫聲道:“人生難得一知己,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燕公子爽快!”
雲廣白一拍桌子,跟燕鶴碰了碰杯:“不過,可不是一個知己,三個呢!”
徐青天忍不住小聲嘟囔了句:“哪有三個,明明是兩個。”
另一個可不是知己,就算是,那也是紅顏知己。
他說的極小聲,雲廣白沒聽清,問他:“你在念叨什麽?”
“沒啊,我沒說什麽。”
燕鶴緊了緊手中的酒杯,不動聲色看向姜蟬衣,顯然,她也沒有聽見徐青天的話。
“來,姜姑娘,我們一起喝一杯。”雲廣白笑着道:“山水有相逢,願我們還有再見的一日。”
姜蟬衣面前已經空了兩個酒壺,面頰上染了幾絲紅暈,聞言舉杯看向燕鶴,笑盈盈道:“嗯,有緣還會相見。”
她也不知是怎麽了,從昨日知道燕鶴今日離開,她就打不起什麽精神來。
心頭總覺得沉甸甸的。
姑娘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一彎新月,柔軟而強硬的照進心間,強壓下的不舍又多出了幾分,燕鶴面上卻不顯分毫,一如既往的溫和道:“嗯,有緣再見。”
四只酒杯碰在一起,也不知誰的力道大了些,酒水灑出來似乎交融在一起。
仿佛在預示着什麽。
只這時無人去在意。
“燕公子,你家離這裏遠嗎,要不忙完了再來呗?”雲廣白笑嘻嘻道:“我們在這裏等你如何?”
徐青天聞言也忙道:“是啊,正好山中景美,我還想多留些時日。”
姜蟬衣沒說話,但也擡眼目不轉睛的看着燕鶴。
燕鶴狀似無意般避開姜蟬衣的視線,只看着雲廣白,溫聲道:“此次事情繁瑣,應是來不了了。”
大師姐連自己的心意都還沒看明白,自然也不會懂得掩飾什麽,聞言,眼底的光亮霎時就暗了下去。
徐青天看的心焦。
但他這回什麽也沒說。
他好像隐約看出什麽了。
若說姜姑娘還沒開竅,那麽燕公子就是在刻意回避了。
雖然他不明白兩情相悅有何好回避的,但這畢竟是他們之間的事,他也不好過多幹涉。
“今朝有酒今朝醉。”徐青天起身給幾人添上酒,道:“預祝燕公子一路順遂。”
又飲過幾巡,雲廣白突然道:“既然今年無緣再見,不如明年相約?”
今歲是因玉公子和宣姑娘的婚事他們才得以重逢,這樣的巧合不可能年年都有,若不提前相約,怕真的是此生再難相見。
人生難得遇見如此志同道合的朋友,難免會想要更長久些。
然三人聞言皆怔愣住。
徐青天垂下眼眸。
明年他要進京趕考,若一切順利高中狀元,他之後便會留在玉京。
姜蟬衣目光閃爍。
明年生辰一過她就要回家了,相國府邸,她必不可能再像如今這般肆意自在。
燕鶴握緊酒杯。
他去歲及冠本就應該聽政,明年就要正式開始接手朝政,不可能再微服游歷。
空氣中陷入一陣古怪的安靜,雲廣白來回看看幾人,皺眉:“怎麽都不說話?”
徐青天看看燕鶴姜蟬衣,猶猶豫豫的開口:“我……我明年這時另有要事。”
姜蟬衣低頭飲酒,掩去眼中的異樣:“我也是。”
燕鶴:“我亦如此。”
雲廣白:“……”
合着就他一個閑人?
一陣沉寂後,雲廣白不死心:“又沒說定要這時,可以早些,也可晚些。”
姜蟬衣若有所思:“我明年三月前可以。”
她生辰在三月初,家中那時會派人來接,她需得在那時間回來。
徐青天沉默片刻。
明年二月底,他要參加春闱:“我只有除夕到二月上旬,且要約在江南。”
這個時間已是極限。
燕鶴本沒有應約的意思,見他們這般認真思量,拒絕的話竟也說不出口,良久後,道:“那就依着徐公子的時間。”
頂多一月光景,就當是最後的告別。
雲廣白嘶了聲,不耐的看着徐青天:“就不能再往後挪挪?”
按這個時間,他過完除夕就得動身,父親可能會要打斷他的腿。
徐青天堅定搖頭:“不能。”
那個時間都是緊湊出來的,就算外祖父能替他周旋,也最晚二月初十就要連夜趕路前往玉京。
“雲公子可是不方便?”
姜蟬衣托着腮,問道。
雲廣白咬咬牙:“方便!”
就再挨打也是偷跑出來回去之後再挨,屆時再請妹妹求求情,腿應是斷不了的。
“那就說好了。”
姜蟬衣笑着,眼睛亮晶晶的:“我們明年……具體何時在何處相見?”
徐青天立刻道:“不如就錦城,醉星樓?”
三人不解的看向他,徐青天面不改色朝燕鶴眨眨眼:“我想再吃一次醉星樓的菜。”
幾人對此倒也沒有異議。
“至于時間……”
徐青天問幾人:“離錦城最遠的是誰?”
姜蟬衣離錦城最近,快馬加鞭也就幾日,玉京至少都要十日,然燕鶴正要開口,就聽雲廣白道:“我最快一月十五前到。”
邊關到錦城,路上還得不停換馬,才能十五日趕到錦城。
“那就一月十五?”徐青天:“正好一起過個小年。”
姜蟬衣點頭:“行。”
燕鶴也無異議。
一場約定就這麽定下了,離別的氣息好像都随之淡化不少。
“那還要喝嗎?”
雲廣白:“喝啊,說好不醉不歸的,今兒誰都不能從這裏站着出去!”
雲少俠豪情萬丈,今兒目的灌醉每一個人,桌子上的酒很快就見了底。
姜蟬衣遂起身抱出幾壇酒:“這都是沈師弟昨夜給我搬來的,諸位盡管敞開喝,酒管夠。”
燕鶴見她面頰紅霞愈濃,正想說什麽就見雲廣白已經開了酒往每人面前放一壇,并放下豪言:“我絕對不是第一個倒下的。”
若是平時徐青天姜蟬衣或許不會接他的茬,但現在二人都已開始犯暈,立刻就被激起了好勝心。
“別廢話,手底下見真章!”
徐青天一拍桌子站起身:“我們玩行酒令。”
姜蟬衣抱着酒壇子,踩在凳子上:“來啊,除了師弟,還沒人能喝過我的!”
燕鶴先是看了眼對面的姜蟬衣,而後擡手扶了把旁邊晃晃悠悠的徐青天:“徐公子小心。”
徐青天朝他擺擺手,有些不滿:“我們如今也算出生入死的兄弟了,再這麽喊是不是有些生疏?”
“對,說的有理。”
姜蟬衣将酒壇子重重放在桌上:“你們以後不必一口一個姜姑娘叫我,叫我名字就成。”
燕鶴微微皺眉,他很清楚叫姑娘的名字于理不合,可卻不由自主的在心底默念。
姜蟬衣,蟬衣……
“我字敏硯。”徐青天:“敏銳的敏,墨硯的硯,你們可如此喚我。”
他發誓,字絕對是真的。
雲廣白接着道:“我還沒及冠,沒有字,你們叫我名字罷。”
燕鶴見幾人都已經醉的差不多了,幾經猶豫後在他們的注視下,終是道:“我字君梧。”
他沒說謊,只将那兩個字的聲音放的極低,随後不等他們追問就道:“你們也可直接喚我名字。”
雖然沒聽清,但聽他這話幾人都沒再追問下去。
又過半個時辰,姜蟬衣拿出來的酒也已經見了底,徐青天早已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雲廣白抱着一個空壇子嘴裏念着繼續喝,眼睛卻已經閉上了。
姜蟬衣戳了戳他,吐字不清:“起來,喝!”
燕鶴也醉了。
但他喝的不如雲廣白姜蟬衣多,勉強還有幾分清醒,知道不能再讓姜蟬衣繼續喝,只才起身,就聽哐當一聲,大師姐手中壇子落地,人往雲廣白身上栽去。
他面色一變,極速掠過去将人攔在臂彎:“姜姑娘。”
姜蟬衣已是醉的分不清東南西北,軟軟的任由自己倒在那結實的臂彎,還忍不住糾正他:“喚我,蟬衣……”
燕鶴盯着懷中那張清麗的容顏,只覺心跳前所未有的劇烈,他知道自己醉了,努力維持着最後的清醒,将人抱起來送她回房。
腳步略有些踉跄,但懷裏的人卻始終被護的很好。
總算走到床榻前,燕鶴正要将她放上去,卻聽耳邊傳來一道極輕的聲音:“君梧。”
燕鶴驟然清醒幾分,眼神不明的看向姜蟬衣,卻見她閉着雙眼,只是呓語。
她果然聽見了。
大師姐內力高深,本應聽得見。
燕鶴緩緩将姜蟬衣放下,拉過被子給她蓋好,按理,他本該立刻抽身離開,可不知是不是醉酒所致,當注視着那張沉睡的臉龐時,就怎麽也舍不得挪開。
他從很早便知曉,他的婚事不由己身,及冠之時父皇就已經給他選了幾家,只待此次回去定下。
他對此沒有異議。
可今時今日,卻有一些難過。
但理智告訴他,不該放縱,一切應到此為止。
燕鶴緩緩擡手替她拂去額角的發絲,眼神語氣都比尋常更溫柔。
“蟬衣,願你此後得覓良人,一生順遂。”
或許他不該赴明年之約了。
如此,對誰都好。
“蟬衣,我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