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小段被關了三天,密室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小段蜷縮在角落,意識模糊。

有人用布蒙上了他的眼睛,避開對他來說或許強烈的光,将他擡了出去。

小段并未昏迷,他有知覺,只是很累很累,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他耳邊有些聲音,可是聽不大清,接着他感到了一點刺痛,随即幹裂的嘴唇被水濡濕。

清涼的水順着唇縫滋潤小段幹涸的喉嚨,他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聲,一把奪過水壺,幾乎是拼了命的往嘴裏灌。

不鑒被他吓了一跳,回頭去看裴再。

裴再擺擺手,讓不鑒退開。

床榻上,小段形容狼狽。

整整三天水米未進,饑餓逼得人發瘋,小段真的以為自己要被活活餓死在密室裏。

“你可知道錯了?”裴再垂下眼睛,看着小段。

小段的手還死死握着水壺,神态透出無意識的兇狠。

他聽到了裴再的話。

盡管嗓子像被撕裂一樣,他還是努力發出一聲冷笑,用嘶啞的聲音道:“濫用私刑,裴再,你也觸犯了律法。”

裴再握着茶杯的手倏地收緊了,他走進一步,凝視着小段。

小段的眼睛被蒙着,因而沒有看到裴再眼中幾乎藏不住的贊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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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咎給小段喂了一碗細粥,讓人給他擦身梳洗之後,将他送回了他的房間。

東廂房裏,小段一挨着枕頭,就半是昏迷半是疲憊的睡去了。

到晚間,他被餓醒,一睜開眼,看見昏黑的床帳,心裏咯噔一下。

換女聽到小段撥開床帳的聲音,他的動作很大,像是跟這頂帳子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

外面天已經黑了,小段從窗戶看到了月亮透進來的光。

“姐,有燈沒有,給我拿盞燈。”

換女把外間的燭臺挪進來,小段把燭臺放在床頭,盯着那一簇火苗看了好一會兒,才長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這會兒,他才開始喊餓。

飯食在爐子上溫着,換女端了一碗粥,小段三兩口下肚。

稀飯不頂餓,但是不咎交代過,不讓小段吃太多,太久沒吃飯,最好循序漸進,慢慢恢複飲食。

小段摸着肚子,無可奈何。

他被關起來的這幾天,實實在在吓到了換女。換女守着醒來的小段,時不時地就要摸摸他的手和臉。

“姐,我沒事,別擔心我。”小段小段扮了個鬼臉兒把換女逗笑,哄着她去睡覺。

人走之後,小段下床把屋子裏所有的蠟燭都找了出來,都堆在床邊他觸手可得的地方。

蠟燭燒完一根,他就緊跟着點上第二根,直到困得睜不開眼,才慢慢睡了過去。

小段恢複的很快,吃飽喝足了,氣色也養回來了。

或許真的得到了教訓,身體恢複之後,小段老實了好一陣。

正院裏賭錢喝酒的事情早就銷聲匿跡了,往常他還和不鑒拌幾句嘴,近來也很少聽見他在院中的吵嚷。

某天裴再翻着書,忽然想起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小段了。

他叫來不咎問小段的情況,不咎猶豫了一下,道:“他最近倒是安分,只是行事奢靡起來,要吃要喝,要添伺候的下人,要給他置辦新的衣裳和玩意兒,看不上的東西一點兒不肯講究,挑剔的厲害。”

裴再想了想,笑起來,“随便他吧,以他的身份,多挑剔都不為過。”

東廂房裏,小段坐在飯桌前等着吃午飯。

他吃飯不點菜,讓廚房自己做,但若是他不滿意,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今日的午飯有什麽,小段不知道。

他擡一擡眼皮,看見幾個小厮提着食盒進來,菜品端出來,倒都是小段沒見過的菜色。

一個白玉盤,裏面放着幾片蘿蔔,小段還沒看出那是什麽,一個小厮提着滾燙的魚湯澆上去,霎時間蘿蔔片如蟬翼一般在湯裏沉浮,漂亮地不得了。

小段沒見過這樣的菜,這也不像是能吃的菜,光看就讓人看得眼花缭亂的。

食盒一個接一個打開,小段看到了糖絲像頭發絲一樣細的拔絲地瓜,看到了用九只雞做出來的晶瑩剔透的黃金卷,看到了香氣撲鼻,顏色像碧螺春茶一樣的碧瑩瑩的米飯。

随着食盒一道過來的,還有幾張紙,上面是這些菜的做法,有人專門念給小段聽。

“怎麽着,還怕我吃不明白?”小段嗤笑。

那個人念完就退下了,小段拿起筷子,又撂下筷子。

這滿桌子的菜小段吃不下去,他離開飯桌,忽然有點想念柴火飯裏的鍋巴。

柴火飯不常做,幹飯都不常做,越不常做越覺得香。如果是新打下來的稻米,做的柴火飯會更香。

換女做的柴火飯,總是會往裏面放紅薯幹,曬幹了又重新煮熟的紅薯幹吃起來有股味兒。小段以前很不喜歡的,但是現在,那股他不喜歡的味道竟然也讓他咂摸了許久。

天氣越發的冷,晨起下霜,草木已經枯黃殆盡。

亭子裏,三面圍上了屏風,十幾個炭盆圍在亭子四周,還沒走近,就覺得暖烘烘的,熱的人背心出汗。

小段穿着單衣,懶懶地躺在羅漢床上,一個下人給他捶腿,手邊還放着一把扇子。

裴再走進來,慢悠悠地環視四周,道:“你倒是自在。”

小段聽見他的話,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他半阖着眼,道:“怎麽,又是哪裏犯了您的忌諱了?”

裴再笑了,他在小段對面坐下,道:“既然覺得熱,為什麽不撤掉一些炭盆。”

“我喜歡這種感覺,”小段搖了搖扇子,斜睨了裴再一眼,“你不是也穿的很單薄。”

裴再道:“大夫說我血熱,不畏冷。”

小段看了他一眼,道:“我就很怕冷,每年冬天衣服都不好過,所以我喜歡夏天。能在冬天過夏天的日子就更好了。”

“你倒是很有想法。”裴再從小段旁邊的小幾上拿起一個橘子,“做貴人的感覺怎麽樣?”

小段一骨碌坐起來,看着裴再,他的頭發半散着,随着他的動作垂下來。

“我以前聽書,說有個大奸臣,在冬天的時候,讓很多美人圍起來擋住他取暖,戲稱肉屏風。”

“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麽這麽費勁,點把火燒點碳不就很暖和?但現在我明白了。”

小段笑着說,“使喚一件東西,哪有使喚一個人來的痛快呢?”

裴再看了小段一會兒,忽然笑了,他伸手掐着小段的下巴,指甲在他下巴上留下一道印子。

“所以我說你聰明。”

小段被迫直視裴再的眼睛,裴再的眼睛很黑,讓小段想起那煎熬的三天。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看來還是不夠暖和。”裴再松開他,把一件鬥篷扔給小段,“跟我來。”

小段猶豫了一下,将鬥篷披在身上,跟在裴再身後。

裴再帶他進了屋子,那張莊子像後面就是密道入口。

裴再率先走下去,小段猶豫了一下,從旁邊端了盞燈跟在他後面。

走過甬道,到密室裏,就亮堂起來了。

密室裏點着燈,小段曾經在黑暗裏靠腳步丈量過,他知道密室很寬闊,有石臺和石床。

不咎站在石床邊,穿着麻布衣裳,手上帶着麻布手套。

小段好奇地看着不咎的裝扮,忽然覺得脖頸一疼,他回頭看,裴再站在他身後。

小段想叫他,但是驟然失了力氣,手裏的燈燭掉在地上。

裴再順勢撈住了向他倒來的小段。

他将小段放在石床上,解開他的衣服,露出甚少見到陽光的,白皙,柔韌的肩背。

小段還有意識,從喉嚨裏發出來的聲音叽裏咕嚕。

不咎站在旁邊,在開始給小段刺青之前,他有些猶豫地開口,“公子,麻沸散不夠了。”

裴再攏了攏小段散亂的頭發,無奈地嘆口氣,“你的運氣真是不大好。”

小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再,那是一雙被憤怒和驚懼點燃了地,過于明亮的眼睛。

裴再退開一步,不咎走過去,開始下針。

小段沒有力氣,可是疼痛卻十分清晰。

他疼的臉都白了,手指頭死死拽着裴再的衣服,幾乎是從牙齒中磨出來的三個字,“為什麽——”

裴再垂下眼睛,他将小段的手指一根根掰開,輕聲道:“貴人不是那麽好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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