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張金風的到來沒攔住小段要出門的腳步,但是不鑒死活不肯跟小段出門鬼混了。
他嚴陣以待,并且建議小段也不要亂跑,老老實實待在府裏。
他們需要把張金風這個人琢磨透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是張金風并不只是個年輕傲慢的世家子弟,”不鑒道:“他背靠太後,手握實權,絕不是什麽小角色。”
小段倚着柱子,手裏的彈弓瞄着樹上一枚搖搖欲墜的樹葉。
不鑒等了一會兒,小段今天的一張嘴像是上了鎖,一句話不肯說。
不鑒不願意失去小段這個盟友,于是他生氣地掏出自己的荷包扔給小段。
小段接過荷包掂了掂,立刻笑了起來,“不鑒公子還是財大氣粗哈。”
不鑒白了他一眼,“現在可以說了吧。”
小段把荷包收起來,“張金風真有你說的那麽厲害?我看裴再也沒有很緊張。”
“公子自然是......”
小段沒理會不鑒吹捧裴再的那些話,“所以我說你多慮了,張金風是不傻,在裴再面前恐怕還不夠看。”
小段跳下臺階,跑向門外,到院門口的時候他停住腳回頭看不鑒,“年輕又驕傲的人往往會栽大跟頭,你家公子最知道怎麽對付這種人。”
他說罷,身影一下子跑出院門不見了。
小段手上勾着不鑒的荷包,晃悠悠路過前廳,被裴再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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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裴再問。
小段不答,“你有事?”
裴再指了指一側的椅子,小段走過去坐了下來。
他坐沒坐相,把荷包揣進懷裏,翹着一雙腿。
“張将軍一會兒要來,”裴再道:“商量回京事宜。”
小段挑眉,“我也需要在這兒嗎,這種事不是你們兩個商量就行了嗎?”
裴再道:“你是皇子,自然該在場。”
小段側着身子,一只手撐着頭,懶洋洋地看裴再,“我看張金風眼裏也沒我呀。”
裴再站起來,端給他一杯茶,“殿下是我們之中身份最為尊貴的一個,大小事情都應該叫你知道。”
殿下,小段接過茶,這是他第一次聽有人以這兩個字稱呼自己,他把這兩個字翻來覆去琢磨了幾遍。
殿下,多高貴的稱呼。
可惜是假的,小段想,裴再向來能屈能伸,他嘴裏的殿下也不怎麽值錢。
“張金風是太後的人,”小段擡眼看着裴再,“你只跟我說,我有個難纏的叔叔,可沒告訴我,還有這麽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是天底下最尊貴的老太太,一時半刻,你改變不了。”
小段疑惑,“比皇帝還要尊貴嗎?”
裴再道:“陛下仁孝,不會忤逆母親。”
“陛下純善,仁孝,不止一個人這麽說過。”小段琢磨着,“詞是好詞,怎麽覺得在你們嘴裏,就覺得變味了呢。”
裴再道:“如果你見了陛下,你就知道我們說的是實話。”
小段哼了一聲,“我不陪你當這個吉祥物,誰要聽你們在這兒瞎白話。”
“除非......”小段一拍雙手,手掌攤開。
裴再道:“你要多少。”
“多多益善,”小段立刻道:“不過我要現銀,不要銀票。”
裴再點頭,小段立刻笑開了,“今天很大方嘛。”
裴再輕笑,“如果你要的東西只是這些,那麽我可以一直很大方。”
小段想了想,“跟銀子比起來,我還是覺得人的秘密更有趣。”
裴再搖搖頭,“難纏兩個字簡直是為你量身定制的。”
門外張金風往這邊走,遠遠地,他就看見小段坐在椅子上,狡黠地笑。
裴再背對着他,他并沒看清裴再的神情。
但是憑直覺,張金風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氛圍稱得上輕松。
當他踏進正廳的一瞬,兩個人的話題戛然而止。
小段向後靠着椅背,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開,那種輕松甚至是有些親密的氛圍,一瞬間消失無蹤了。
張金風走進來,與裴再見禮寒暄。
小段扣了扣手指甲,“到底什麽時候回京?”
張金風看了眼小段,道:“立刻動身。”
小段皺眉,“這也太着急了。”
“皇命在身,還請見諒。”這是張金風對裴再說的,他并不在意小段的意見。
裴再沒有反對,“雖然匆忙了些,但是遲則生變,早些走也好。”
他和張金風細談了回京的一些事宜,小段聽得無趣,礙于收了裴再的錢,只好不情不願地坐着。
不大的一張椅子成了他的牢籠,小段的一雙手閑不住似的敲着扶手,聲音噗噗嗒嗒響個不停。
裴再看了他一眼,道:“去罷,找不咎拿錢。”
小段起身就走。
張金風看向裴再,裴再解釋道:“他在新平有些朋友,要回京城了,總要跟朋友們告個別。”
小段到紅紅家的時候,手裏拎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他往院子裏扔了個石頭,在房間裏溫書的紅紅聽見動靜,跑出來看。
臨近年關,書院放假,紅紅這幾天都在家。
小段趴在後牆學布谷鳥叫,紅紅跑到牆根,“小段,這時節哪有布谷鳥啊。”
“你爹娘在家嗎?”小段在牆外問。
紅紅跑去後面開門,“我爹娘去鄉下吃席了,到晚上都不一定回得來呢。”
“還好不用翻牆,”小段拎着東西擠進來,“不然還有點費勁呢。”
小段帶的東西多,紅紅還沒細看,就被塞了個還熱乎着的蒸餅夾肉。
屋子前的臺階上,小段把零零碎碎的東西都解下來。
“這是我從裴再那裏搜刮來的文房四寶,筆墨紙硯一整套的,”小段說:“他做學問的東西估計不便宜,你好好收着。”
“這是裴再讓我給你的書,是你喜歡的算術一類的東西,我反正看不懂。”
“這是裴再給你寫的推薦信,以後你想去州府裏念書,拿這個應該好用。”
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東西都擺在地上,小段從肩上拆出最後一個包裹,他悄悄給紅紅看了眼,十枚整整齊齊的銀元寶,足有一百兩。
紅紅咬着餅子,噎得捶胸,“這麽多錢!”
小段把銀子收好塞給紅紅,“我問裴再要的,不用你還,什麽東西比得上銀子重要。”
“這也太多了,”紅紅道:“我還從沒見過這麽多銀子呢。”
紅紅看得眼都直了。
小段給了他腦袋一下,“有錢也不能變壞,別想着碰吃喝嫖賭,有多少錢也不夠你砸的。”
紅紅摸着腦袋,“我知道。”
小段又道:“這些錢,你留着,輕易不要告訴別人,要是家裏有什麽變故了,能應個急。要是你念書實在念不出來個名堂,拿這錢做個小生意。要是你真的喜歡柳楊,這錢還能給你拿來成婚生娃娃。”
紅紅臉紅了,“小段,說什麽呀。”
小段想奚落他兩句,轉眼又想起來快走了,于是道:“我說真的,柳楊人不錯,聰明的很,你這個腦子笨的跟她正好湊一對。要是人家也喜歡你,兩情相悅,再好沒有的事了。”
“要是人家不喜歡你......”
紅紅眼巴巴地看着小段,小段嘆了口氣,“那你就死命纏着她吧。”
紅紅嘿嘿笑起來,他抱着那包硌人的銀子,輕聲問道:“小段,你是不是要走了。”
小段點點頭,“京城來人接我們回去,估計很快就要動身啊。”
紅紅就猜到是這樣,他張了張嘴,“那你,還回來嗎?”
小段搓了搓臉,“不知道呢。”
這一去不知道是吉是兇,是禍是福。
“我要是混得出人頭地了,肯定回來看你。”
要是沒混出什麽名堂,多半是不明不白死在什麽地方了。
這麽想一想,這一百兩銀子還算是裴再給的買命錢了,小段在心裏罵裴再。
“小段,你聰明,在京城也會很吃得開的。”紅紅看着小段,看着看着,嘴巴一癟,眼圈就紅了。
“小段,你要是在京城有了新的朋友,可不要忘了我。”
小段撞了撞紅紅,“傻樣。”
紅紅揉着眼睛,小段站起身,“我走了。”
“別急着走呀,小段......”紅紅站起來。
小段擺擺手,手腳利落的翻過了牆,大聲喊:“我走啦!”
張金風做事雷厲風行,他說要走,第二天清晨就收拾好了行裝。數十個禁軍圍着幾輛馬車,一切準備就緒。
小段睡夢中被叫醒,昏昏沉沉地上了馬車。馬車駛過繁華的街市,叫賣聲透過車簾鑽進人的耳朵裏。
小段躺在馬車上補覺,埋着頭弓着背,看也沒有看一眼。
裴再放下書,“舍不得?”
小段冷哼一聲,“這一去說不定就回不來了,當然舍不得。”
他心情不好,裴再識相地閉上嘴。
馬車出了城,耳邊忽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馬蹄和車輪的聲音。
遠遠地,小段似乎聽到有人在喊自己。
換女在另一架馬車裏喊,“小段,紅紅來找你了。”
小段坐起來,扒着車窗往後看,後面果然有一個人影,遠遠地追着馬車。
“停車!”小段從馬車裏鑽出來。
張金風坐在馬上,小段站在馬車上,勉強和他平視,“我要下車,我和我朋友說句話。”
張金風看了眼隊伍後面的人,神色淡淡,“恐會耽誤行程。”
“耽誤不了多久。”小段道。
張金風不為所動,“剛剛離開新平縣城,要謹慎埋伏。”
他擺擺手,馬車繼續行駛。
“放你娘的狗屁!”小段不客氣地罵了他一句,一撩衣擺索性從車上跳了下來。
馬車走的不快,小段跳到地上就地滾了兩圈,除了沾上些草莖和泥土,并沒受傷。
他站起來,回頭嚣張地沖張金風笑,然後迎着紅紅的方向跑過去。
張金風面色鐵青,他勒住馬,叫人去把小段抓回來。
“慢着。”馬車裏忽然傳出來裴再的聲音。
車簾子掀開,裴再的神色冷淡,“張将軍,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即使你還沒有完全認可小段的身份,也不該如此對待他。”
裴再的聲音沉穩而冷靜,但是誰都能看出他生氣了。
“今天是馬車走的不快,如果馬車走得快,如果他摔下去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