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進了城,馬車又走了很久,這座城具體有多大小段不知道,就覺得好像在城裏走的路比在城外走的路還要長了。

小段坐在車窗邊往外看,鱗次栉比的房屋,寬敞整潔的大路,來往的行人穿着時興的,花樣繁複的衣裳,大人領着小孩攙着老人,熙熙攘攘,繁華氣象。

再往前走,是一片恢宏安靜的宅邸,家家門口都有下馬石,門口的石獅子龐大又猙獰。

裴府便在其中。

正門大開着,早有管家領着一衆仆從站在門口等候。

裴再先下馬車,請張金風入府。

張金風站在裴再面前,“小段已經平安到了京城,我也将他送到了裴府,稍後還要回宮複命,就不多做停留了。”

裴再點頭,拱手道:“這一路有勞張将軍費心。”

“分內之事。”

說罷,他翻身上馬,數十個禁軍在他身後呈井然有序的幾列,馬蹄噠噠着,一路離開了。

小段從馬車上跳下來,去後面馬車扶了換女,一塊站在裴府門口。

“宮裏還沒有宣召你的旨意,這段時間你便住在我這裏。”

小段點頭,跟着裴再進門,打量着裴府宅邸。

這宅子大的出奇,比新平那個宅子還要大出兩倍不止。小段從進門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将将走到正廳。

往後跨過幾層門,到裴再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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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再住的地方是一處幽靜的院落,進門三間房屋,一明兩暗,前庭種竹林,後院種梅樹,端的是淡泊出塵隐士高人。

“裴再,”小段眼珠子四處轉悠,“原來你還是個大貪官。”

“胡說什麽,”不鑒道:“這宅子是陛下親賜的,從前是個伯爵府。公子雖住在這裏,但沒從大肆修繕過,只将住的地方收拾出來了而已。”

後院還有一個月洞門,連接有一處軒館,裴再讓人把這裏收拾出來做小段的住處。

小段站在裴再房間的博古架前,彎着腰看一件白玉擺件,“皇帝經常給人賜宅子嗎?”

不鑒道:“這當然是難得的殊榮,畢竟我家公子還占了一個陛下義子的名頭。”

“皇帝義子?”小段驚訝地看着裴再,他打量着裴再,“該不會你才是皇帝的私生子吧。”

裴再皺眉看了他一眼,小段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抱歉抱歉,我胡說了。”

據不咎解釋,裴再的父親原來是禦前侍衛,某次陛下出行圍獵遇險,裴再的父親為救陛下而死。裴再的母親病弱,支持不住也去了。

皇帝聽說後,召見裴再,可憐他小小年紀雙親盡失,所以收為義子,還讓裴再在宮裏住過兩年。

皇帝是個心軟的人,常發善心,其實過後也不大記得。所以裴再這皇帝義子的身份并沒多大分量。

宮中環境險峻,裴再在宮裏待了兩年,被當時欽天監監正文璇子看中。裴再拜文璇子為師,後跟着文璇子出宮,四處游歷着長大。

某年皇帝壽辰,裴再代替文璇子回京祝壽,并在那一年大放異彩,當時的謝丞相贊他國士無雙,揚言說這是國朝多少年才出一個的聖人。

皇帝于是将裴再留下,賜了宅邸賜了官,一路做到今天。

剩下的事情小段差不多也了解了,裴再雖然名聲好,但是朝中要緊職位早被衡王和太後分了個幹淨。因此裴再只得一個閑散職位,唯一的好處是他能常進宮面見陛下。

小段敢說,滿朝文武,那位高居深宮的皇帝可能最信任的就是裴再。

“這些事情在京城不是秘密,你出門随便走走就能打聽得到。”不咎道:“不過恐怕你最近也出不了門,要時刻等着宮中傳召。”

不咎話剛說完,管家捧着一摞拜帖過來,這些帖子有中書侍郎庾家的,也有各部尚書的,還有康王遞來的。

小段咂舌,“你這才剛回來,水還沒喝一口呢,就有人給你遞帖子了?”

裴再翻看着帖子,“京城眼睛多,你得适應。”

小段搖頭,“我才不管你這麽多,我要先睡一覺。”

後面軒館也差不多收拾幹淨了,回字形的三間房屋,中間一個石桌圓臺,角落裏種的是梨花,這會兒只剩下幾根光禿禿的樹杈子。

下人打了熱水,小段洗了澡換了新衣服,窩進熏得暖香暖香的床鋪,睡得昏天黑地。

裴再沒出門會客,他把帖子都推了,寫了幾封信送去各處,他本人仍然待在裴府裏不動如山。

小段本以為宮裏會很快召見他,但是他等了好幾天也不見動靜。

後院梅林裏的梅樹開着,小段帶着綠豆在梅林裏放風。

鴿子的影子在窗子上面來來去去,裴再放下書,捏了捏眼睛。

他走出來,小段跨坐在後廊上,一手枕着頭,另一手握着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的一壺酒。

“我說,這是什麽意思,宮裏壓根也沒消息啊。”小段問裴再。

裴再看着綠豆,綠豆飛了幾圈,仍是不往裴再這邊來。

“沉住氣,以不變應萬變。”

“等着他們先出招?”小段搖搖頭,“我最不樂意等了,我要出門。這麽大個京城,我就只能待在這一小塊地方,難受死了。”

裴再坐在小段身邊,道:“過兩天有上元節燈會。”

小段懷抱着酒壺,“人多眼雜,很方便他們下手。”

“相應的,你也會更危險些。”裴再道。

小段挑眉,“裴再,到了京城,你變得謹慎了很多啊。”

裴再看着小段,“是你太躍躍欲試了。”

小段沒說話,他想起張金風,想起衡王,新奇的世界在向他招手。然後他又想起粟米,這裏壓根也沒有他的後路。

上元節那天傍晚,裴再小段和換女出門,不咎不鑒跟着,不聞藏在暗處。

花燈會是小段從沒見過的熱鬧,連換女也活潑了很多。滿街的花燈,表演雜藝的能人異士,流光璀璨的打火花,直看得人目不暇接。

“這個好這個好,”小段盯着打火花的人,“等紅紅來了帶他來看,他肯定喜歡。”

路邊有叫賣紅豆圓子的,點心上的花紋精致,散發着蜜的芳香。

小段從不鑒口袋裏掏錢買了一份,将要吃時,卻有些猶豫。

裴再看他一眼,接過來嘗了一口。

“哎——”小段皺着眉阻止他。

裴再道:“衡王再神通廣大,也不能在每個小攤小販上都下毒,你不用這麽緊張。”

“誰緊張了,”小段嘴硬,“誰讓你吃我的東西。”

他咬了一口紅豆圓子,滋味甜蜜蜜,軟綿綿。

河面花燈多的數不清,游船蕩開漣漪一陣陣,攪碎月光和燈影。

橋上的人都在看,小段叫來換女,換女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

小段把紅豆圓子塞進裴再手裏,奮力擠上橋。

換女要跟上去,被裴再攔住,換女抓着裴再的手,“有人......”

換女話沒說完,一個身影探出橋面,像是被誰推了一下,冷不防地栽下橋。

橋下正有一艘游船經過,船頭跪坐着一個伸手放花燈的女子。

小段跌下橋,劇烈晃動的水面波及了這艘船,船頭的姑娘被墜着落了水。

人群一時慌亂起來,“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小段沉入冰涼的河水,那一瞬間凍得他骨頭都在打顫,他奮力劃拉着手腳往上浮。

一雙手卻拽住小段的後頸,冷不防叫他嗆了幾口水。

女人拉着小段浮出水面,“大過節的真晦氣!想死也別死在我船上!”

小段被她拽着手腳伸不開,一邊咕嚕咕嚕喝水一邊道:“我沒想死、真沒想死......”

女人沒聽見小段說什麽,硬生生拽着小段從河邊上了岸,岸邊有人趕緊拿來衣服将兩人裹住,“快快,把衣服換了,這大冬天的不是開玩笑的。”

混亂中,小段察覺到有人在扒自己的衣服,他一把拽住濕淋淋的中衣,死活不撒手。

“讓開!都讓開!”

這是不咎的聲音,裴再穿過人群,狐裘裹上濕淋淋的小段,将他帶上馬車,留下不咎收拾殘局。

車上有炭火,小段一進去就打了個哆嗦,他把狐裘扔下,哆嗦着手扒下濕冷的衣服。

小段很清瘦,背上的脊骨突出,濕而黑的頭發緊貼在他背上。因為冷,他在發抖,顫顫不休。

裴再伸手覆上去,溫熱甚至有些發燙的溫度讓小段打了個寒顫。

“做什麽。”小段背上的汗毛倒豎。

裴再的手順着往下,擦了擦他腰側沾着水珠的皮膚。

小段反應很大,幾乎是弓着身體彈開的。他猛地往後撤,一下子撞到了後腦,捂着頭罵了一句。

“有人想看你身上有沒有胎記?”裴再施施然收回手。

小段捂着頭恨恨看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不然你不會死命拽着衣服。”裴再把毯子扔在他身上,給他倒了杯熱茶。

茶水滾燙,小段小口小口地喝,喝到肚子裏,又打了個哆嗦。

“我拽着衣服,大約他看不清是什麽,只能看到有一團陰影。”小段道:“我在上元節落水,動靜這麽大,我不信宮裏還能有人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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