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裴再來得很快,因為有不聞通風報信。

衡王身邊的高手不少,不聞沒把握能帶小段全身而退,所以他也沒有去嘗試,而選擇了直接回去找裴再。

裴再到時,醉歡樓已經清了場,偌大一個歡樓,流淌着絲竹管弦聲,燭火輝煌,輕紗重重,卻沒有一個客人。

衡王居上座,侍奉在他身邊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幾乎所有人都是錦衣華服,金杯玉盞,奢華無比。

相比之下,裴再簡直像是誤入此地,墨青色的衣服,沒有一點花紋,他身上仿佛還帶着山中歸來的燃香味道,嚴正清雅到與醉歡樓格格不入。

“裴大人來得倒快。”衡王神色懶散,“我都還沒有準備好款待你的東西呢。”

“殿下盛情相邀,裴某不敢輕怠。”

衡王笑着擺了擺手,廳中絲竹之聲暫停,“我也是一番好意,我的好侄兒、你的好學生在醉歡樓一擲千金,你這做先生的,卻還從沒來過,豈不可惜。”

衡王請裴再入座,又揚聲道:“來人,上酒。”

一個穿着華美的女子端着酒上來,跪在裴再身側,雙手将酒碰過頭頂。

裴再淡聲道:“裴某素不飲酒。”

“這是醉歡樓最有名的女兒紅,你那徒弟最喜歡的酒,真不嘗嘗?”

裴再看了眼杯中清澈的酒,依舊搖頭。

衡王懶懶地點了點那女子,“殺了她。”

女子顫抖着癱倒在地上,她爬向裴再,卻連一句求情的話都不敢說出口。

“慢着,”裴再看向衡王:“王爺這是要效仿石崇?如此矜奢不極,就不怕落得跟石崇一樣的下場。”

“石崇一介微末商賈,也配與本王做比?”衡王神色輕慢,“本王只是想知道裴大人是否真如傳言那般恪守清規,滴酒不沾。”

裴再看着仍然跪在身側的女子,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一杯酒,礙得了什麽,何必搭上一條性命。”

衡王拍手,“裴大人真是高風亮節。”

他看着那女子,道:“既然裴大人喝了你的酒,那就将你賞給裴大人了。”

裴再問:“若是裴某不領受王爺的好意,王爺仍是會殺了她嗎?”

“既有裴大人求情,留她一命也使得,”衡王饒有興致地看着裴再,“只是,不能讓裴大人盡興,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他揚了揚手,屏風後一個人被推了出來。

那個人穿的單薄,半邊面具蒙着臉,一條緞帶勒着嘴。

還不算暖和的天,他身上只有一件素白單衣,雙手和雙腳都被鏈子鎖上,以至于他走路很不方便,總是絆腳。

身後有人不耐煩地推他,他踉跄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他從喉嚨裏擠出點聽不清的罵聲,一擡頭,瞧見了坐在席間的裴再,氣焰一下子低了下來,蔫蔫巴巴地低着頭。

裴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輕淡地停留一瞬便挪開了。他的臉上,仍是波瀾不驚的神色,“王爺這是什麽意思。”

衡王擺手,其餘人退了下去,廳內頃刻只留下了幾個人。

他站起身,拎着酒壺,從上首慢悠悠地下來。

“昔年燕丹為荊軻送上美人,以換得荊軻以命相報。今日我也送你一位美人,但不要你的命。”

裴再沒言語,看向小段。

小段皺着眉,極不自在地躲閃裴再的目光。

“裴再,人人都說你是個無欲無求的聖人,可是我不信。”衡王道:“同朝共事這麽多年,我雖摸不準你喜歡什麽,但是覺得你我是一類人。”

他忽然伸手拽過小段,抓着小段的頭發,把他摁在裴再面前的桌子上。

“看看這雙眼睛,多适合被折磨的一雙眼睛,”衡王道:“我幾乎能想象出來,把這樣一個人打斷骨頭,拔掉指甲,看他恐懼顫抖的模樣有多暢快。”

小段在劇烈的掙紮,只差把牙都用上,抱着能咬掉衡王一塊肉的狠勁掙紮。

那其實是裴再很喜歡看到的模樣,掙紮和反抗往往可以調動上位者更多的情緒。

裴再低眉斂目,不動如山。

“你要看看他的臉嗎?”衡王玩味的盯着裴再。

康王已經在趕來的路上,衡王的這場戲還需要這麽一位觀衆。他幾乎能想象到,那個老不死的看到裴再和小段這堪稱香豔的場景,表情該有多好笑。

“我不是王爺,不做這等強人所難之事。”

衡王松開小段,小段收力不及,撞歪了桌子倒在地上。

他手腳并用着爬起來,離衡王遠了點,也離裴再遠了點。

“你不喜歡?”衡王哼笑道:“那這個人你帶不走了。”

立在衡王身邊的兩個侍衛去抓小段,眼看小段要被帶走,裴再忽然開口,“王爺,把殿下放開吧。”

小段和衡王都驚訝地看向裴再,衡王眼中興味越發濃烈了。

“你說這是皇子?”衡王将小段拽過來,踹了他一腳讓他跪在地上,酒壺傾瀉,裏面的酒全倒在他臉上。

小段緊閉着眼,酒水弄濕了他的臉和衣襟,因為嘴巴被勒着,一些酒直接灌了進去。他咳嗽起來,狼狽不堪。

“這般尊容的皇子,還有同皇子如此親密的老師,傳出去,可是醜聞一樁啊。”衡王當啷扔掉酒壺,把小段往裴再身上一推。

“你盡可以往外傳,”裴再扶住小段,“我保證不會影響到我一絲一毫。”

衡王看着裴再,“為什麽?”

裴再撂出來的話如平地驚雷,“因為小段是假皇子。”

小段倏地看向裴再,裴再垂下眼,視線與他有一瞬間的交疊。

衡王幾乎是沖過來,“你說什麽!”

裴再冷靜地看着他,“小段是假皇子,我依據陛下和豐氏女的樣貌挑選出來的人,冒充皇子,以圖後用。”

衡王緊盯着裴再的眼睛,“你說的是真的?裴再,你敢做這樣的事!”

裴再看着他,衡王笑了,“是,你敢,你當然敢做。——那真皇子呢!”

“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裴再道:“小段折在你手裏,這也罷了,保住真皇子,也算他完成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衡王追問,“你打算怎麽将他們調換過來?”

“我有我的辦法。”裴再說。

他做得到的,衡王知道,裴再有這個能力。

他竟把裴再逼到了如此境地,不得不亮出他最後的底牌,衡王幾乎想暢快大笑了。

“那這個人,”衡王指着小段,緊盯裴再的神色,他還保留着他慣有的多疑,“留着沒用了?”

“對大局來說,他已經是廢棋,與我而言,倒還有些用處。”

裴再扶着小段,解開勒着他嘴巴的緞帶,手指捅進小段的喉嚨裏,捅得他不停地幹嘔。

小段的手抓着裴再的衣服,兩只手的骨節幾乎泛白。

衡王挑眉,打量着惺惺作态的聖人,“你真看上他了?”

“馴服一個寵物的過程是很愉快的,那不亞于掌控權力。”裴再做這種事情,神色依然是淡然的。

衡王心情真是不錯,他看着裴再,感嘆道:“有時候,我真想把你引為知己。”

“道不同不相為謀,”裴再從小段嘴裏抽回手,他把手指上沾染的津液都擦在小段衣服上。

“今日王爺棋高一着,裴某認了。”裴再看着衡王,“看在王爺心情不錯的份上,我們能走了嗎?”

衡王笑着擺手。

裴再看了眼懷裏的小段,衡王要小段手腳鎖鏈的鑰匙。

“這樣拴着豈不有趣,”衡王道:“小東西會撓人,你被他抓過嗎?”

裴再微微動了動下巴,他沒回答,只是道:“我說了,我不喜歡強人所難。”

衡王笑道:“無非是更細碎的折磨人的手段罷了。”

衡王把鑰匙給裴再,盡管裴再表現的很冷靜,可是過于低沉的氣息和他在小段身上越發兇狠的動作都在顯示他的不平靜。

他敗給了衡王,這讓衡王幾乎志得意滿。

裴再把小段的手腳解開,小段的手獲得自由的一瞬間,就給了裴再一個耳光。

裴再微愣,小段從他身上跳下去,擡腿踹翻了香爐。

香爐裏面的炭倒出來,很快燒着了地毯。

衡王守在外面的人聽見動靜要進來,卻被不聞纏鬥住。不鑒和不咎适時沖進來,護在裴再和小段身前。

小段胡亂穿上衣服,一邊往外跑一邊把滿廳的燭火打翻,一瞬間輕薄的紗幔就燃燒了起來。

等小段和裴再出了醉歡樓,裏面的火勢已經很大了。

醉歡樓前,康王剛從馬車上下來。同他一塊來的還有張金風,這應該是裴再叫來的人。

他二位站在醉歡樓前,看着亂糟糟的衆人,問道:“怎麽回事?”

小段指着衡王大罵,“他瘋了!他想燒死我們!”

張金風看小段的樣子活像小段瘋了。

衡王看着小段,又看着裴再,神情在一瞬間變得陰鸷而猙獰,“裴再,你耍我!”

裴再沒回答,只是看着康王:“皇子已經回京,這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衡王殿下大庭廣衆之下就敢對皇子下手,未免太放肆了。”

康王狐疑地看向衡王,殘害皇子這事,他幹得出來,也不是沒有幹過。

張金風帶人去醉歡樓救火,因為衡王的緣故,樓裏人不多,并未有人受傷。只是偌大一個銷金窟,被燒的亂七八糟的,到處都是黑漆漆的煙。

待到張金風出來,小段還在對着衡王破口大罵。

張金風冷着臉,道:“陛下有旨,宣皇子、衡王和裴大人即刻入宮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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