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裴再把手指塞進小段的嘴巴裏,為了不讓他發出聲音。
小段嘴閉不上,喉口簡直是苦的,一陣一陣的犯惡心。
他去扒裴再的手,指甲抓破他的手背,疼痛反而刺激了裴再。
小段簡直懷疑裴再想殺人,因為他扼着小段的脖頸将他壓在牆上,是真的一點也不手軟。
小段終于受不了了,他從響個不停地鈴铛聲裏擠出一點尖利的泣音,“裴再!”
裴再驟然停下來,低低的喘息還撲在小段耳邊。他松開小段,小段上身立刻滑了下去。
他被夾在牆面與裴再之間,兩條腿掰開跪在床上,酸疼地使不上一點力。
他往一邊歪,手掌撐着地,想要爬走。
裴再摁着他的腰,不讓他動。
他轉過頭,一張濕乎乎的臉,用一雙紅腫的眼睛瞪着裴再,像被摁住了後腿的貓。
裴再眼裏的戾氣褪去,他掰着小段的臉同他親吻,低聲道:“我輕點。”
他變臉變得太快了,這樣的喜怒無常。小段不觸他的黴頭,順從地張開嘴,讓裴再為所欲為。
第二天還是個昏沉的雨天,裴再早早出門了。
趁着四下無人,小段抓着衣服從裴再屋裏鬼鬼祟祟往後面跑。
剛推開自己屋的門,紅紅就來喊他,“小段。”
小段把衣服往屋裏一扔,轉過頭看着紅紅,“怎麽了?”
紅紅看着小段只穿着中衣,“你這是?”
小段說:“剛起床,推門透透氣。”
紅紅不疑有他,他皺着眉道:“裴再帶柳楊出去了,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裴再把柳楊帶走了?”小段心裏一咯噔。
不鑒和不咎都不在府裏,不聞什麽都不知道,小段心裏有點沒底,但他強撐着安慰紅紅,“可能有什麽事情需要柳楊去做。”
“柳楊身上還有那麽重的傷呢。”
小段抿了抿嘴,“裴再有分寸。”
一直到午後,裴再都沒有回來。
蒙蒙細雨漸漸變成了瓢潑大雨,小段坐在廳中,望着外面下起了霧的大雨,把嘴巴裏的幹果咬的咯吱咯吱響。
不咎冒雨回來,見到小段的第一句話就是,“黃河決堤了。”
驚雷轟隆一聲,照見小段和紅紅難看的臉。
好消息是,皇帝下令去檢修河堤工程的人到了徐州,看黃河水位漲得厲害,忙催着城中百姓遷移到高處,大大減少了傷亡人數。
壞消息是,裴再一再進言徹查貪污案,為陛下不喜,眼下正跪在太極殿外。
大雨傾盆,将裴再淋了個濕透,他跪在太極殿外,身形如松如鶴,巋然不動。
那一身紅色官服沾了水,變成一種黯淡的、滞澀的紅。
小段進宮時,就看到這樣的裴再。
不咎告訴小段,柳楊假借荊楚的身份告禦狀,于陛下面前詳陳貪污案始末,她一身的傷就是殺人滅口的最好證據。
朝中為此時争執不休之時,徐州傳來黃河決堤的消息。
裴再于是上書請陛下徹查此案,工部上下一幹人等,負責巡查河堤的巡按禦史,連帶徐州本地大小官員全都要問罪,修河堤的三百萬兩要追回,衡王當為此事負首責。
“這有什麽不對?”小段不解,“黃河已經決堤了,證據也已經擺到了面前,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陛下,”不咎沉聲道:“陛下說,涉案人員太廣,其中不乏朝中重臣,牽一發而動全身,真要全部問罪,只怕朝堂動蕩不安。”
“陛下的意思是,先教他們把銀子還回來,可酌情從輕發落。”
潮濕的雨氣撲了小段滿臉,“有人還嗎?”
不咎搖搖頭,“所有人都喊冤枉。”
小段一陣發笑,“大水淹死的怎麽就不是他們呢。”
不咎不言語,他只是看着太極殿前跪着的裴再。
不止裴再一個人跪着,他身後還跪了很多人,都是請求陛下徹查此事的。
小段走上前,從裴再身邊走過去。
大太監過來迎他,說:“殿下您可來了,您快勸勸裴大人吧,裴大人一心為民不假,可是陛下,他心裏也為難呀。”
小段站住腳,垂下眼睛看着裴再。
大雨打在頭頂的傘上,噗噗嗒嗒的聲音很刺耳,以至于小段聽不見別的什麽,只能看到裴再的臉。
他在那裏跪着,與其他郁憤的人相比,他的神情很平靜。
從看到賬目,他就能看到潰敗的河堤,從看到皇帝的猶豫,他就知道,在這裏跪到死也沒有什麽用。
太聰明的人就是這樣的,一眼就看到了必然的結局。
小段好像有點明白裴再了,關于他的執着,他的憤怒和他的失望。
不遠處站着張金風,他不與跪在雨中的清流為伍,而獨自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
小段看向他,他躲開了小段的眼睛,竟然有些狼狽。
小段往那邊走,餘光裏他看到隊伍末跪着的寧承志。
寧承志的郁憤不平快要把他這個人淹死了。
小段看了看他,道:“寧承志,別跪着了,起來。”
寧承志擡眼看見小段,他搖了搖頭,神态堅決。
“我有件事情讓你幫我做,很重要,事關你現在最想做成的這件事。”
寧承志看向小段,有些猶豫。
小段道:“去找你師父,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他,再給他帶句話,如果他對東宮之事有什麽顧慮,那麽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該猶豫了。”
寧承志看着面無表情的小段,無端覺得他和裴再有些像,這種相似的氣質說服了他,他站了起來。
小段自己拿着傘,叫不咎把寧承志送出宮。
他走到張金風面前,張金風撐着傘,雨水連成線從傘邊沿落下來,把他的衣擺沾濕了。
“我有事請你幫忙。”小段說。
張金風看了看跪在雨裏的裴再,“如果你站在裴再那邊,那我勸你還是不要做無用功了。”
小段看着他,張金風道:“陛下态度不明朗,衡王忙着反撲,朝臣百官喊冤的喊冤,看戲的看戲,各有各的事情要幹。裴再要做的事情做不成,落個獨善其身也就罷了,頂多跟以前一樣沒什麽差別。”
“反正十幾年來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張金風看着連綿不絕的陰雨,“這鬼天氣。”
小段看着張金風,“你知道黃河決堤死了多少人嗎?”
張金風繃緊了臉,一言不發。
“死了那麽多人,你還能說出跟以前一樣沒什麽差別的話來嗎?”小段靜靜地看着他。
張金風握着傘的手緊了緊,傘晃動着,雨水四濺。
“帶我去見太後。”小段道。
慈寧宮裏一片祥和,太後倚着矮榻聽着雨打芭蕉,清雅馥郁的香氣從香爐中四散彌漫。
“好孩子,哀家知道你的心,可你父皇素來信任裴大人,連裴大人都說服不了他,哀家能怎麽辦呢?”
小段看着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權力給與她無限的生命力,有時候她看上去甚至比皇帝更年輕。
“我得提醒娘娘一句,眼下可是打壓衡王的好機會。”
太後睜開眼,揮退打扇子的宮人,道:“你話說的直接,哀家也不跟你兜圈子。你當陛下為什麽不問下旨問罪,他防着哀家呢,不想讓哀家一家獨大。”
太後搖頭,點了點小段,“你跟裴大人,一個個只當陛下是被蒙蔽了眼,豈不知他心裏多少條條道道。張家要是貿貿然摻和進去,難保不會被抓住把柄。”
“抓住什麽把柄?”小段問太後,“貪墨案裏,不會你們也從中撈錢了吧。”
太後掩着唇笑,“可不敢胡說,這是衡王的事情,就是我們過手又能沾多少,大頭還是那邊的。”
小段咬着牙,“娘娘,瞧瞧衡王往日的嚣張氣焰,您真不想把他就此鬥敗?這樣大的利益在前,怎麽就不能冒一次險了。”
太後不語,小段賠着笑道:“先時張将軍說聘張家女為太子妃,是我不識擡舉了,您看,這會兒還能有機會嗎?”
太後詫異,她看了眼小段,“你跟你父皇倒很不一樣。”
小段見太後态度有所松動,立刻道:“只要娘娘在陛下面前說句話就行,其他的事情我們來幹,保管把您摘得幹幹淨淨。”
小段進去半晌,出來的時候親自扶着太後的胳膊。太後另一邊站着張金風,一行人往太極殿去。
大太監攔住小段,太後皺着眉,“哀家都不能進去了?要不是皇子來找哀家,哀家都不知道出了這麽大的事。”
大太監被太後訓斥的低着頭,忙将人迎了過去。
太後拍了拍小段的手,“好孩子,你莫憂心,有哀家呢。”
小段連忙并手躬身。
太後進去了,張金風和小段留在殿下,張金風似乎心情不錯,他走到小段身邊,“看來,現在咱們是一樣的人了。”
小段看了他一眼,猛地推了他一下。
張金風被推到大雨裏,一瞬就被淋了個濕透,他狼狽又惱怒的看向小段。
小段似笑非笑的,“現在還差不多。”
說罷,他不再理會張金風,面朝着殿門,安靜地等着。
他背後的雨裏,裴再還跪着。
他沒回頭,但是他知道裴再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