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當真如此

當真如此

到了地方,聶蕊看到了謝雲晗。自中秋過後,謝雲晗派人送了花燈,本人卻遲遲未歸。此刻,他正和旁人交談,俊逸的面容滿是笑意仿若春日暖陽,引得周圍女子頻頻偷看。

聶蕊裝作沒看見,她今日打扮的尋常,特意帶着晏朔離着遠了些,尋了個空曠的地方,如此舉動倒也不顯眼。

遠處人聲鼎沸歡聲笑語不斷,好不容易度過了炎炎夏日,如今秋高氣爽,涼風拂面,出來游玩的人很多。聚在一起打馬球的,放風筝的,玩蹴鞠的,投壺的來來往往數不勝數。

劉婉寧生性活潑好動,一個夏季都沒和聶蕊見過幾次。此刻好不容易一同出游,自是緊緊黏在聶蕊身旁。聽到聶蕊提及放風筝,她也興致盎然。待她取來風筝時,聶蕊已将風筝放上了天。不僅如此,一旁還站了個男子。明明兩人隔着幾步遠的距離,只是那氛圍瞧着很是親近。

劉婉寧心中不快,待到跟前,她發現這人姿容如玉,眉眼清隽,确實生得一副極為出衆的樣貌。只是瞧着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她忍不住輕聲問道:“公主,這人是誰啊?我怎瞧着這般眼熟……”

“他是晏朔,你們之前見過。” 聶蕊回道。

“晏朔?” 劉婉寧驚詫地望向晏朔本人,“他,他的臉之前那般模樣,怎會…… 竟好了?”

劉婉寧對晏朔自是有印象,只是那印象僅僅停留在,那皮肉翻飛的血色罷了。至于他原本的模樣,在那日的驚恐與慌亂中,早已被血跡暈染得模糊不清。而如今,晏朔的臉光潔幹淨,那道曾經礙眼的傷疤,若非湊近細看,幾乎難以察覺。

“用了藥便好了。” 聶蕊明眸微彎,與此同時,她身後的晏朔對着劉婉寧輕輕點頭示意,仿若才留意到她的存在。

劉婉寧神色頗為怪異,聶蕊說得輕巧,可這其中的分量又豈是言語所能盡述。她裝作不經意地再次細細打量晏朔,越看越是心驚。

一個人的容貌固然重要,可氣質與舉止也不容忽視。有些人即便生得美貌,衣着華貴,可舉手一投足間,仍透着一種難以言說的違和感。晏朔從前的模樣她已記不大清,但總歸不是如今這般,跟個貴公子似的煥然一新。

劉婉寧暗道,公主怕是為他耗費了諸多心血。莫不是那日從木棉花林歸來,自己所說的話,被公主當了真?若是如此,以公主之尊,培養出一位合心意的男子,自是無可厚非。可依之前所見,公主對謝雲晗癡情一片,那這般也不過是個玩意……

見劉婉寧手持風筝,一臉凝重,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聶蕊問道:“在想什麽呢?”

“啊,我在想如何讓風筝飛得更高些……” 劉婉寧心想,此事公主定有自己的考量。念及此,她回過神來,打了個哈哈,連忙将風筝放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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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風勢不大,劉婉寧放風筝的技術平平,手中的風筝飛得并不高。不過她也不在意,扯着風筝線,繼續在聶蕊身旁說着近來的趣事。

待說到齊陽城中近來聲名大噪的歐陽先生時,聶蕊将手中的絲線回繞幾圈,把風筝遞給一旁的晏朔。

“據說那位歐陽先生現在連門不出了,哈哈哈,說是來齊陽游玩,現在倒好門都出不去!還有那些一個個平日裏眼睛恨不得長頭頂,覺得自己文采蓋世的亂起稱號的大才子們,還不是連門都進不了?

劉婉寧覺得這事很有意思,想出門的出不去,想進門的進不了,可不就是有趣。

“也不知是誰消息如此靈通?歐陽先生尚未抵達齊陽,其下榻之處便已有人等候。”

“自是最想見他的人。” 聶蕊緩緩說道。

“那會是誰?倒也未曾聽聞,有誰與歐陽先生有舊交啊?” 劉婉寧滿心疑惑。

“再等上幾日就知道了,那歐陽先生見了誰,便是誰了。”

劉婉寧沒明白過來這話的意思,不過并不影響她幸災樂禍:“謝雲晗好像也去了,歐陽先生倒是也沒見他,可見确實是個不畏權勢的。”

說完她又覺得有些不對,忙把笑收了。

聶蕊對她的幸災樂禍未置可否,也淺淺一笑:“或許真的不畏權勢。”

想到幾日後,更或許是在過段時間後要發生的事,聶蕊神情悠然松快。

晏朔眸色漸暗,拽着絲線的手不自覺地微微用力,突然聽到劉婉寧驚呼:“公主,您的風筝跑了!”

湛藍的天空中,斷了線的風筝不受控制地飄飛跌宕。

聶蕊本想說沒事,晏朔卻立馬告罪,随即朝着風筝落下的方向去尋了。

那被風裹挾的風筝在空中兜兜轉轉,最終落在了樹上。晏朔一路追尋,才在枝杈間發現了它。也是此時,他才得以細細看清風筝的模樣。

這是一只模樣頗為神氣的老鷹風筝,可也僅止于此,那描畫得極為傳神的眼睛,無法助它擺脫被卡住的困境。甚至,相較于其他色彩鮮豔、形狀別致的風筝,它的顏色與樣式都不夠好看。

晏朔不覺得這是聶蕊會喜歡的樣式,他想,她應該喜歡的是鮮豔的鮮活的,而不是這種暗沉的黑灰色。

正當他手堪堪碰到風筝時,一陣尖銳的風聲擦過指尖,那只不夠好看的風筝竟被人用箭射了下來。

只差一點,那支箭便會穿透晏朔的皮肉,将他的手與這只難看的風筝一同釘在樹上。

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指尖赫然出現一道細而深的傷口,随之而來的是那種極為不适的熟悉之感。

不遠處,謝雲晗正将弓遞給身後的随從,目光交彙之際,他輕輕挑了挑眉,似乎對晏朔出現在此地頗為驚訝。

“公主呢?” 謝雲晗環顧四周,未見到聶蕊的身影。

晏朔扶着樹幹,自上而下看着緩緩走近的謝雲晗,“我不知道。”

“不知道?”

謝雲晗重複着這幾個字,而後擡頭望向晏朔,眼中笑意微微浮現:“那你是如何來的?”

他的語氣平淡,卻透着一種早已知曉答案的明知故問。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一種敲打。仿佛在明确地告知晏朔,即便你追随在聶蕊身旁,即便你與她頗為親近,即便她帶你出行。可你終究只是主人的一個物件,我要找尋你的主人,所以見到你那刻,可以理所應當的質問你,而你唯有乖乖作答。

而這所謂的理所當然,是你主人賦予我的權利。她對我青睐有加,見之心喜。

即便你站在高處,還是無法擁有絲毫優勢。

晏朔面容沉靜,濃密的長睫在眼睑下投下淺淺的陰影,他望着下方的謝雲晗,忽覺一陣眩暈襲來。片刻之後,他垂眸默默從樹上下來。

謝雲晗站在一旁,臉上笑意依舊,只是靜靜地注視着晏朔,似在等待他的回應。

許久,四周一片寂靜,空氣仿空氣漸漸有凝澀之态時,有人出聲打破了沉寂。

“謝兄,原來你在這兒!”

說話之人是劉元文,他應是一路疾行而來,他應是要快步而來的,可因為要遷就旁邊的聶蕊和劉婉寧兩人,步伐特意放慢了許多,是以還沒到他便先開了口。

謝雲晗轉身對笑了笑,目光随後移至聶蕊身上:“公主。”

聶蕊并未如往常那般,見到謝雲晗便流露出滿心歡喜之色,只是微微點頭示意,随即目光越過他,落在後方的晏朔身上:“找個風筝而已,怎麽去了這麽久?”

話落,原本垂首站在最後的晏朔擡起頭,蒼白的面容上泛起一絲血色,快步走向聶蕊,步伐中帶着幾分難以察覺的急切。

“奴将您的風筝弄壞了。”

這人是誰?劉元文對着自家妹妹使眼色,劉婉寧視若無睹。

公主鐘情于誰,衆人心知肚明。那出現在公主身旁的這人,模樣生得再俊俏,頂多也只是個玩物罷了。可這話豈能說出口?又怎能當着謝雲晗的面提?自然是不能!所以劉婉寧對劉元文的示意視而不見。

劉元文有些茫然,雖然他不知道晏朔是誰,可眼前這情形着實有些怪異。他看看謝雲晗,又瞅瞅晏朔,最終将視線落在地上的風筝上。

地上那只孤零零的老鷹風筝,翅膀被利箭穿透,傷勢過重,怕是再也無法翺翔天際。明明如此醒目,卻沒有引得幾人過多關注。

只是這上面的箭…… 好像是謝兄的?劉元文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說話。

到是謝雲晗坦然一笑:“怪不得他,方才我見這風筝遠瞧着覺得眼熟,便用了箭,不曾想失了手。”

劉婉寧逮住謝雲晗的把柄,立刻說道:“你将公主的風筝弄壞了,這可是要賠的!”

“不用,原本就是他做的。”聶蕊開口道:“壞了就壞了。”

反正她也不喜歡。

“是要賠的,” 謝雲晗笑着接話,“過幾日我再做一個給公主送去。”

做什麽?還做一個這麽醜的送過來嗎?聶蕊覺得謝雲晗有些不知趣,她都說了不用。

“是奴弄斷了線,怎可怪罪謝公子,” 晏朔眼眸微動望向聶蕊,語氣溫柔,“待回府後,奴便為公主做一個。”

聶蕊眉眼輕揚,獵物倒是知道如何吸引她的注意了,這樣的好事,她自然不會拒絕。

見她點頭應允,謝雲晗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滞,一旁的劉元文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皆面露驚訝。

“哈哈,謝兄這可是你第二次失手了,我定要将此事告知他人,好好取笑你一番。” 劉元文出聲轉移話題。

要知道謝雲晗騎射技藝精湛,箭術高超,從未有過失手之說,劉元文卻稱他失手兩次,且偏偏都被自己瞧見了。

只是不知是真的失手,還是有意為之?

聶蕊翹起唇角:“還有這事?”

夕陽的餘晖落在她雪白側臉上,明眸皓齒美得驚人。

“自是不敢欺瞞公主。”

劉元文膚色偏黑,此刻臉龐浮上一抹暗紅,略顯緊張:“那日我與謝兄在木棉花林比試箭術,三箭過後,箭上所綴之花多者為勝。原本我是要輸的,可謝兄最後一箭不知射丢了,實在可惜。”

原來是他!

餘光略過晏朔,聶蕊彎起眼角絲毫不掩飾她的愉悅:“确實可惜。”

謝雲晗神色中滿是無奈與熟稔:“不過偶爾罷了。”

手背那道曾被箭尖擦破之處開始隐隐作痛,站在聶蕊身側的晏朔微微擡眼。

四目相對之際,謝雲晗似笑非笑,語氣中多了一絲微妙之意:“再有下次,我定然不會再失手。”

淺色的眸子中光影閃爍,晏朔微微抿唇,輕輕發出一絲抽痛的聲音。

聶蕊聞聲回頭,瞧見他指腹上的傷口,皺眉道:“這是怎麽弄的?”

“無事的,” 晏朔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聶蕊身上,沒有分給謝雲晗分毫,“是奴不小心,不怪謝公子。”

啧,是謝雲晗弄的?劉婉寧驚訝的同時又覺得納悶,感覺這話怪怪的,也不知道公主聽出來沒有?

“我并非故意。” 謝雲晗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歉意。

聶蕊不耐在留在這,她現在的人設畢竟是喜歡謝雲晗的,哪能對他怪罪。而晏朔這邊,作為她唯一的任務對象,她總歸得向着他的,何況他還受傷了。

她拉着晏朔的手腕,對于謝雲晗的話恍若未聞,轉身離去。

對于聶蕊突然帶人離開,謝雲晗并未表現出過多的驚訝,只是不慌不忙地跟在後面,直至看着聶蕊等人登上馬車。

“謝公子,還笑得出來?”

“不妨事,”謝雲晗目光落在将将起步的馬車上,神色從容:“你我都應該清楚的公主的身份。”

劉婉寧今日是為聶蕊而來,如今聶蕊先行離去開,她自然不開心。況且聶蕊現今對那名為晏朔的小奴,似乎格外上心。她有心刺謝雲晗兩句,語氣不太友善。

“婉寧,不得對謝兄無禮。” 劉元文無奈,只得對謝雲晗賠禮道歉。

“無妨,” 謝雲晗目光落在即将啓程的馬車上,神色從容,“你我都明白公主的身份。”

這話剛落,馬車上的帷簾被輕輕掀起,聶蕊望向這邊,目光飄向謝雲晗:“你何時回去?”

“尚需再過幾日方能回府。” 謝雲晗神色溫和。

“罷了。” 聶蕊攥着帷簾的手微微收緊,随後用力甩下。

風吹得帷簾肆意翻飛,站在靠前位置的劉婉寧神色一凝。從她方向看去,恰好能看到坐在聶蕊身旁的晏朔。而那股讓她覺得不對勁的源頭,此刻終于被她尋到。

晏朔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停留在公主身上。若僅止于此,或許尚不足為奇,可更令劉婉寧驚詫的是,公主竟時常有所回應,這或許連公主自己都未曾察覺的。

瞧着神色如常,甚至略顯輕松的謝雲晗,劉婉寧心直口快,脫口問道:“謝公子,你當真不喜歡公主嗎?”

這話問得極為不妥,雖說如今男女大防并不嚴苛,可如此直白還是過于失禮,且是關于他人之事。

謝雲晗皺了下眉,一旁的劉元文趕忙拉了劉婉寧一把,低聲呵斥,讓她別亂說話。

“我對公主只有兄妹之誼,”想着劉婉寧最近和聶蕊走得近,或許能起到規勸的作用,謝雲晗如實相告。

“當真如此?”想到剛才看到的那幕,劉婉寧忍不住追問。

“自然如此。”謝雲晗回答的毫不遲疑。

若是別人得到公主的青睐,卻推脫拒絕,劉婉寧或許會覺得那人故作姿态。可這人是謝雲晗,縱使劉婉寧不對他不喜,除了他不喜歡公主這一點外,卻也難以挑出其他錯處。

聲名遠揚的謝家公子,神色灑脫,氣質高雅,無需心口不一。公主本就鐘情于他,若是他真有意,也不會推脫至此。

劉婉寧把嘴裏的提醒咽了下去,罷了。

晏朔那人的容貌不比謝雲晗差,且對公主言聽計從,身份雖低微卻易于掌控。如此看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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