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

馬車上

來時劉婉寧和聶蕊同乘一輛馬車,現下她不在,人換成了晏朔。

公主所乘馬車的哪怕只是外觀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內裏确實華麗典雅。檀木為骨鑲嵌白玉,布置一應俱全。茶幾上擺放着一套精致的白釉桃花紋茶具,腳下的毯子精美異常。

馬車內部空間頗為寬敞,且熏了香。或許因空間封閉,香味濃郁雖并不刺鼻,只是晏朔不太習慣。

所幸在這濃烈香氣之中,他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澀味。這澀味時隐時現,在滿是馥郁香氣的車廂裏,極難尋覓,像是某種香氣将要散盡之時的彌留。

初聞時覺甘甜,而後漸漸泛起一絲澀意。那是一種比未成熟果子的幹澀更難以言喻的味道。

晏朔對香并不了解,只覺得若這香能稍淡些,待甘甜消散之際,餘下的這股澀味或許就不會如此苦澀了,他盯着手上的傷口如是想。

聶蕊目光也落到他手上:“還疼嗎?”

今天出來游玩,車上備用大都是吃食衣服和玩趣之物,藥品之類的沒有帶。

對于在垂憐閣長大的晏朔而言,這樣的傷本算不得什麽,可話到嘴邊,卻脫口而出:“有些疼。”

聶蕊不過随口一問,以她對晏朔的了解,本以為他不會喊疼。如今他真的說疼了,她倒罕見的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了。

話一出口晏朔便覺後悔,只是說出的話,總盼着能得到回應。

可聶蕊沒有說話。

晏朔嘴角微彎,用衣袖遮住受傷的指腹,輕輕按壓着,直至感到黏膩的濕潤。

“奴剛剛說笑的,一點也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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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個人不知何時縮到了馬車的角落,低着頭,看不清神色,模樣楚楚可憐。

聶蕊不會安慰人,她沉默片刻,示意晏朔靠近後,拉過他受傷的手。不知為何,那傷口看上去比之前更嚴重了些。

她低下頭,輕輕吹了幾下,濕熱的氣息融入那極細的傷口之中,細密的疼痛洶湧而來,卻又帶着一絲令人上瘾的感覺。

“先忍忍,回去上了藥就不疼了。”

胸口的悶意轉瞬消失,晏朔緊緊盯着聶蕊,淺色瞳仁仿佛有光華在流轉,“奴聽公主的。”

馬車緩緩在公主府門前停下。

思語掀起簾子,聶蕊扶着思謹探身而出的瞬間,一陣風拂過,馬車內的香味頓時散去不少。

原本甘甜的香味變得零散,悠長的澀味再次浮現。晏朔望着前方的身影,唇邊泛起一抹極淡的笑意,他喜歡這股香氣。

剛下馬車,李文山便上前遞給聶蕊一封信,正要開口說話時,晏朔從馬車中走出。

李文山有些訝異,卻見聶蕊神色如常,他低下頭道:“公主,太後來信。”

聽到聲音,晏朔擡頭,只見一名身着侍衛服飾,身材魁梧腰間佩刀的男子,正恭敬地向聶蕊回話。明明尚未看清正臉,晏朔卻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李文山沒有過多停留,遞上信後行禮退下,擦肩而過時目不斜視,對晏朔的視線仿若未聞。

晏朔收回目光,按下心中的疑惑。

*

太後的信不過是寥寥幾句話,意思只有一個,該回去了。非要說多些什麽,言辭冰冷唯有訓誡。

而聶蕊對這樣的口吻,實在厭惡至極。

在思謹與思語驚愕的目光中,她指尖夾着那張描金信紙,待火苗一點點将其吞噬時,才松開手。

“收拾了吧。”

“是。” 思謹率先回過神應了一聲,随即與思語将那一小撮紙灰清理幹淨後退下。

空氣中彌漫的那一絲紙灰氣息,很快便被熏香掩蓋。

“宿主,您怎麽把它燒了啊?”520問。

聶蕊沒回答它,卻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520,你為什麽選我做任務者?”

“因為宿主無敵超級聰慧可愛美麗!”520語氣堅定!

“嗯,确實是我的優點,”聶蕊點點頭:“還有別的嗎?”

書上說對于誇贊人類總是謙遜的啊?520卡殼了。

“沒有了嗎?”聶蕊神色有些遺憾:“那你清楚我在現代的人際關系嗎?”

比如她有一個虛僞的哥哥,和一個哥哥當做唯一的母親。

“當然有!當然知道!”勵志要當最厲害統的520搶答了。

“選中宿主的原因就是因為宿主的符合标準。”

每一個被系統選中做任務的人,都是經過篩選的。身為甜文系統的520,它選的宿主自然也要符合甜文的調性。

“宿主家庭富裕生活幸福美滿,乖巧懂事備受寵愛。從小被愛意澆灌長大的您,是做甜文任務的最優選擇。”520有些得意,這可不是普通的宿主,這是它精心挑選出來的宿主!

“啊?居然是這樣嗎?”聶蕊神情有一瞬間的錯愕,很快她笑了起來,眉眼彎彎襯得嬌美的臉龐乖巧異常。

“宿主您很開心嗎?”瞧着宿主臉上的笑,520覺得有一絲說不上來的怪。

“是啊很開心。”聶蕊笑意不減。

“放心吧宿主,只要您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去啦!”520時刻不忘記提醒聶蕊做任務。

“放心吧520,我會努力的!”

眼角還帶着殘留的笑意,聶蕊很快又說起了別的,她皺了下眉略有煩惱道,“催的有些緊啊。”

520附和:“是呀宿主~”

想起幾日前劉婉寧提及她父親收到的幾封信,聶蕊輕叩指節,敲擊桌面。再過幾日便是寒露,離入冬已經不遠了,原身離京時說定入冬回去。

看來任務進度還是需要再加快些,否則她怕是還真得回趟京城,認上一些血親。

不過,謝雲晗那邊的事情想必已有進展吧?聶蕊無聲勾嘴。

托他的福,不用打卡的這些日子,她與晏朔相處甚歡。

所以,他務必要順利才行。

*

幽蹊小徑花草環繞,院落雖簡單卻頗具野趣。

“住處寒酸,入不得謝公子的眼,喝完茶便早些回去吧。”

“歐陽先生說笑了,” 謝雲晗神色無奈。

這位被稱為歐陽先生的人頭發半白,身形瘦小,整個人卻有着一股銳利的精神氣。

“說笑?”

歐陽先生冷哼一聲:“在齊陽的這些日子,托謝公子的福,老夫的日子熱鬧非凡,是你讓老夫變成笑話才對。”

“先生恕罪,小子亦是無奈之舉。”

謝雲晗笑着取出早已備好的茶葉,“這是雲霧山那棵茶樹今年新産的茶,僅有五兩,父親特意叮囑我帶來給您。”

雲霧山的峭壁上曾生長着幾棵上好的茶樹,其茶葉年産量本就稀少。而如今僅存一棵愈發珍貴。而歐陽先生,對雲霧山的茶葉情有獨鐘。

聞言,歐陽先生臉色稍緩,“你父親身體可好?”

謝雲晗剛點頭還未及開口,歐陽先生又道:“想必是好得很吧,不然怎會将我在齊陽的消息,賣給他兒子?”

他與謝雲晗的父親年輕時曾是同窗,雖因觀念不合常有争論,但因他不在官場,是以二人也時有聯系。半年前,他在信中告知了謝雲晗的父親自己的行程。

歐陽先生涼涼地瞥了謝雲晗一眼,頗為不滿。途徑齊陽不過是為了休整幾日,不曾想現今卻被困在此處!門不能出,路不能行,後續行程全被耽誤了。

謝雲晗自知理虧,“待您離開齊陽時,謝家會快馬護送先生繼續前行,絕不耽誤您原定行程。”

歐陽先生不置可否,事已至此,且對方話說到這份上,畢竟是故交之子,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況且他着實喜愛那幾兩茶葉。

歐陽先生品了口茶,看向謝雲晗:“不知謝公子有何事,需老夫這把我這一個白身幫忙?”

仍是餘怒未消啊,謝雲晗滿心無奈,他父親與歐陽先生雖為朋友,卻也稱不上親近。其人,最讨厭打着認識的名號上門來拜訪的人。若是他來求見,與旁人相較并無太多便利,甚至因和父親認識,更會不願意見他。是以只有先讓那些人打頭陣,磨上一磨。

“歐陽先生想必也知曉,外界關于我的傳聞。”

“哦?關于你的傳聞?” 歐陽先生故作思索,語氣帶着幾分戲谑:“怕也并非只是傳聞吧。”

若真的無心,傳聞怎會經久不衰?究竟是一方糾纏不休?還是另一方故作退讓,亦或是故意造勢?

“傳聞終究只是傳聞,無論過去還是将來。”

茶盞中熱氣升騰,謝雲晗斂去笑意,神情添了幾分冷峻:“我并無尚主之意,先生可否助我?”

那雙往日總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滿是淡漠,連唇角的弧度也透着一絲涼薄意味。

謝雲晗家世不凡,才華出衆,自不會如京都那些纨绔子弟般虛度光陰。他身為謝家子,日後定要為家國立下功勳,名震天下。

此次前來齊陽,目的便是歐陽先生。歐陽先生他是白衣,可他身後的的歐陽家卻極具聲望。若是能借天下悠悠衆口,光明正大地拒絕婚事。齊陽距京都路途遙遠,待消息傳至京城時,即便皇上不悅,也難以堵住衆人之口,且為顧及皇家顏面,他與公主的口頭婚約自然也作不得數。

看着謝雲晗這副模樣,歐陽老先生突然笑了一聲:“你和你爹真是一模一樣,不過,你真對公主無意?”

“自是無意。”

這樣的問題已回答過太多次,近日更是頻繁。謝雲晗微微皺眉,心中也覺有些厭煩。

“哪怕于她聲名有損?”

謝雲晗沉默片刻,“她是公主,無人敢對她不敬。”

“既如此,你不後悔便好。”

歐陽先生打了個哈欠,開始趕人:“你該走了,記得明日備好車馬,莫要遲了。”

見此,謝雲晗起身,随一旁候着送客的書童離去。

為求清靜,歐陽先生住的這處宅子,位于巷子最深處。雖說這幾日過得雞飛狗跳,但很快便能離開了。書童望着遠去的身影,松了口氣。

剛準備關門,卻發現門被卡住了。書童擡頭,看到了罪魁禍首 —— 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用手撐着門。

書童大驚,趕忙用力推門,可無論如何用力,門都無法合上。正當他張嘴準備大喊時,那人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塞進他手中,随後說了句 “給你家先生”,便消失不見。

失去支撐的門哐當一聲關上,震得書童手心發麻。他不敢多想,急忙鎖好門,拿着信慌慌張張朝自家先生跑去。

“先生!”

“先生您的信!”

剛靠在椅子上眯眼休憩的歐陽先生,懶洋洋地睜開眼:“誰的信?”

“不知是誰,送信之人從未見過。” 書童急忙答道,“他丢下信就走了。”

“哦?” 歐陽先生來了興致,接過信,才看了幾眼便挺直身子,臉色愈發精彩。

半晌,他目光落向院門口,長嘆一聲:“人啊,還是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重咯!”

“真是多此一舉!”

說完這句話,他搖搖頭,起身朝屋內走去:“快些收拾東西,咱們即刻便走,這地方老夫是不能再待了!”

書童滿臉疑惑,跟在後面追問:“先生,那咱們還等謝府的車馬嗎?”

只見剛剛還悠然自得的歐陽先生轉身低吼道:“等?等什麽等!難道離了他家的馬車就走不了了?”

“快進來收拾,馬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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