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儀之人

心儀之人

雲姑身形微微一晃,晏朔趕忙起身攙扶,雲姑拂開他的手,“李魚說你懇請公主将你收作小奴,可是真的?”

晏朔搖頭,而後問道:“姑姑,李魚是如何說的?”

“他說你……” 想起李魚的話,雲姑心口便疼,“他說你對公主別有用心,偷偷外出跑去許尋公主,致使他遭受懲處,而後又引誘公主來到垂憐閣。最後,最後自甘堕落,甘願賣身為奴,只為侍奉于她。”

“姑姑,您信嗎?” 晏朔道。

雲姑緩緩吐出一口氣,“他的話,我自是不會輕信。你且如實說,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其實,李魚的話不假。晏朔對公主是別有用心,勾着公主來垂憐閣。甚至最後,也是他主動請求公主帶他回府為奴。

“那日花娘要把我賣給別人,是公主見我可憐動了恻隐之心,若不是公主出手相助,我怕是性命不保……” 晏朔眼眸清明,坐姿端正。将前因後果細細解釋一番,雲姑聽完後胸口的怒氣散了些。

晏朔是她看着長大的,斷不是那卑微乞憐的性子,她自是信他。

花娘那些腌臜法子,她和姑娘當初都敵不過,何況晏朔?他心中挂念着她,又怎能逃脫花娘的算計?

“救命之恩,如此報答倒也在情理之中。”

雲姑眼神複雜,晏朔雖不說,可憑他的衣着打扮每每帶回的吃食。她便早有察覺,他在公主府的日子過得頗為順遂。尋常人家的奴仆,哪能日日得閑外出?何況是公主府?只是往昔她佯裝不知罷了。

只是,晏朔不能淪為賤籍!

提及聶蕊,晏朔嘴角不自覺泛起一抹笑意:“如今這份恩情怕是難以償還。府中有人伺候我,我每日只需讀書習字,無需操持其他,更是從未有人刁難于我。”

甚至他有想要的東西,只要開口,公主便會為他尋來。

這話将要出口的那刻,晏朔注意到雲姑的臉色,臉色笑意漸漸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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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思慕,即便身份懸殊,哪怕多次提醒,卻又豈是能夠輕易抑制?他這般神态,雲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且依晏朔說的,公主待他确實好的過分。恍惚間,她竟也覺得,公主似對晏朔有意。

“公主可曾讓你近身侍奉?”

晏朔瞳孔輕顫,耳廓染上一絲粉意,維持着平穩的聲調,“未曾。”

聞言,雲姑心頭稍松:“那公主可曾提及放你出府之事?

晏朔垂眸不語。

這話不恰當,雲姑知道。于他們而言,公主的救命之恩,即便終身為奴為婢亦是理所應當。只是,晏朔不能如此。

“救命之恩是該報答,可你不能留在這兒。” 雲姑臉上浮現出壓抑許久的悲戚:“我和你娘都不願你留在這兒。”

稀疏的陽光灑在身前的石桌上,微蕩的茶水反射出灼目的光芒。

過了會兒,晏朔聲音幹澀,“姑姑,我如今不能走。”

雲姑所想,晏朔知道。可他如今是公主府的人,并非想走便能走。或許尚有其他緣由,這話中夾雜着難以名狀的情緒,讓他不敢直視雲姑的眼睛。

年少時的喜歡,總以為可沖破一切阻礙。總覺得有了這份情愫,身份地位、榮華富貴乃至尊嚴,皆成了不足挂齒的俗物。定要撞得頭破血流,才肯罷休。只是等到醒悟時,已然晚了。

雲姑不想再次在晏朔身上看到這點,“公主不是心狠之人,你若去求,身契她定會給你。”

“我知道,公主對你我有恩,可你現在身無長物,如何報恩?如今承蒙公主眷顧,你已略有才名,理應借此機會前往京都。若日後真能功成名就,也能好好報答公主。”

“若是愧疚,我現今身體已經好了,我可前往公主府做工。”

垂憐閣出身這樣的污點,若得公主庇護,那些人自不敢肆意妄言。公主于他們而言,是大恩,只是除了報恩,晏朔還有旁的事要做。

晏朔低頭,“我如今确實不能走。”

雲姑氣得胸口憋疼。

晏朔從小就這個毛病,一旦心意已決,無論旁人如何問詢,只有那一句話,任你費盡唇舌也是無用。當年晏朔要把自己賣給垂憐閣時,便是如此。小小的人跪在地上,明知你生氣卻不擡頭,無論如何哄勸,都是那同一句話。

“你如今是一切的都棄之不顧了?”雲姑氣極。

“近日是不成的,”晏朔終于願意擡頭。

“不是近日,那要等到何時?”雲姑往日那張帶着病色的臉,此刻有種病态的紅。

入了公主府不得離去的規矩,雲姑不知道。此時雲姑這副模樣,晏朔更不敢讓她知道。他猶豫着,想要說出一個合宜的期限,卻一時不知道定在何時。

雲姑冷冷問道,“你究竟是不能走,還是不願走?”

“不能走。” 這話仿若帶刺,出口瞬間,晏朔喉嚨一陣刺痛。

“若是到時公主離開此地,她會帶上你嗎?” 雲姑問。

日影西斜,光線流轉,暗沉的暮色将晏朔籠罩,他心頭陡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惶惑。

“她會的。” 晏朔指骨收緊。

公主說過,她要他陪伴在側,自然無論去往何處,他都要相随。

聽到這話,雲姑身子輕輕一顫,看向晏朔的眼神有些恍惚。

這個問題,她當年也是問過小姐,小姐那時也是這麽回答的。只是那人一去不返,始終沒有回來。雲姑眼眶發酸,聲音也多了幾分沙啞。”

“你與你娘的性子,當真是如出一轍。”

晏朔聞言一怔,“姑姑,我對公主并無…… ”

雲姑面色複雜并未與他争辯,只是道:“薄情之事,并無男女之分。公主傾慕那位謝公子,衆人皆知,你在公主府這些時日,理應知曉。”

應該知道公主對你無意,未盡之言雖未出口,卻已心領神會。

見晏朔沉默不語,雲姑繼續道,“你可曾忘了自己曾經說的話?難道你這輩子要一直留在齊陽?那你娘的屍骨又該安放于何處?”

“姑姑,您的話我始終銘記于心,” 晏朔眉眼仿若蒙上一層陰霾,“再等等。”

世間之事,往往需憑借權勢方能論斷。就算如今他去了京都,怕是也無用。公主是當今皇上的妹妹,恩寵萬千,他要借勢,要在公主心中占據足夠的分量,如此才能得到想要的。可這些不方便和雲姑細說,雲姑也不願他如此行事。

雲姑卻以為他不願意,神色一冷呵斥:“無需再等,你必須去京都!身份之差,本就雲泥之別!有些東西,只有去了京都才有一争之力,若是不去,終究是水中月鏡中花。就是不為了自己,你總得去替你娘問一問那人,當年為何不回來!”

滿腔的郁氣使得雲姑眼眶通紅,幾息後,她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去問問,何故連封信都未曾來過?為何如此狠心?若不是如此,你娘何至于纏綿病榻郁郁而終……”

“姑姑,我定會去的只是不能是現在。公主如今不回京都,我不能提前請辭。”

提及那人,晏朔眉眼間寒意頓生,“日後,我會讓那人将我娘請回去。”

“我如何信你?若是公主一直不回,你便要一直留在齊陽?”雲姑眸中那絲絲縷縷的失望,似是密不透風的網。

晏朔吐了口氣:“公主不會一直留在齊陽。”

聞言,雲姑不再看他,徑直起身離開。

“你且回吧,除了離京那日,往後莫要再來。”

說罷,雲姑關上房門。

*

李魚不願再回垂憐閣,往日晏朔在的時候,他總能偷閑躲懶,遇到錯事也只用往他身上推就是了。如今晏朔不在,花娘又總是找他的錯處罰他,如此磋磨,使得他急于給自己尋覓一處安身之所。

可有晏朔在,雲姑不會留他……

李魚站在大街中央,被人擠來擠去。也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重重撞了他,他張嘴想罵卻又在看到對方強壯的身形後,将話語咽了回去。他尋了個角落蹲下片刻,聽着來來往往衆人的議論,眼神一動。

陽光映照下,公主府三個大字金光璀璨,兩側有身披甲胄的侍衛守護,威嚴奢華。

隔得老遠便能感受到府內的華麗,李魚腳步頓住心生怯意。他垂首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躊躇不前。

過往行人途經府門,皆不敢高聲言語,神色間滿是敬畏與謹慎。

晏朔平日裏,就住在那裏面嗎?心中仿若有蟲子啃咬,不甘壓過膽怯。李魚跑着一鼓作氣沖過去,像是行刺般不管不顧。

只是剛靠近,便有侍衛拔刀怒喝。

“來者止步!”

刀尖寒光凜冽,李魚猛地停住。

那一股怒氣忽的散了,他往後退了兩步想離開,可看到周圍那些人落在他身上輕蔑的眼神,又停住了身形。

“我,我求見公主。”

“你是何人?公主豈是你想見便能見的?”

侍衛冷喝:“快些退去。”

“我,我有要事相告!我叫李魚,” 見侍衛不為所動,李魚急忙說道,“此事關乎晏朔,煩請大哥代為通傳,小的确有要事禀報!”

侍衛一怔,與身旁之人對視一眼後,抛下一句‘你且候着。’

*

“李魚?”

夾雜着細碎金粉的濃墨,在紙上延展出一副極為精致紋路。聶蕊握着筆杆,并未擡頭,“他是誰?”

“當初您帶晏公子回府時,他曾提燈送至後門,懇請您将他一并帶回。”

“是他啊,帶過來吧。”聶蕊微微挑眉,停下筆端詳着自己精心描繪許久的作品。

那是一副精致的薔薇花圖紋,花瓣微展支脈清晰,晃動間墨跡金光隐隐浮現,美不勝收。只是,總覺得缺了些什麽。

鄭夫子的請辭她已經允了,他對晏朔的可惜之情她也已然知曉。晏朔的回話,很合她心意。

只是太過合意,總有些不合時宜。畢竟,人有貪念。

“晏朔回來了嗎?”聶蕊再次提筆,在那精致的紋路上細細添了幾筆。

“李侍衛還未回來,晏公子這會兒想來也是未回。”思謹回道。

“等晏朔回府,直接讓他過來。”

缺少的地方已經補全,聶蕊扔下筆,滿意的打量一番後,遞給思謹:“讓人照着做。”瞧着那漸漸走進四處觀望的人,她嘴角笑意浮現,“對了,還有那封信。”

思謹低聲應是。

李魚也曾去過富貴人家的府邸,只是哪一處都不及公主府這般,這般的華美绮麗。一路走來,他只覺眼睛都不夠使,直至被人提醒跪下,他才回過神來,慌亂跪下磕頭。

聲音從上方傳來:“你說你有關于晏朔的事,要告訴本宮?”

李魚不敢擡頭,額頭緊貼地面:“是,小的知曉晏朔的秘密,他,他對您有所欺瞞!”

欺瞞?聶蕊坐直身子,面露不悅。

晏朔每天吃了什麽,去了哪裏,見了誰說了什麽話,她都知道。難道是她漏掉了什麽?竟有人找上門來,說她對晏朔不夠了解。

他是在指責她,對晏朔不夠關心嗎?

“他欺瞞本宮什麽?”

聶蕊聲音清冷,李魚心中暗喜:“晏朔他,他早有心儀之人!”

“心儀之人?” 這幾個字自舌尖滑過,聶蕊半垂雙眸,輕輕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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