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
公主府坐落于京都宣和坊朱雀大街東側,此地地段甚是繁華,道路頗為寬廣。然而今日才剛剛從公主府門前啓程的馬車,未行多遠便被來自公主府的侍衛叫停:“前方車馬且停!”
“怎的了?”
“發生何事了?”
“公主這是何意?為何要阻攔我等?”
有人心中頗為不滿,雖說公主性情跋扈,但飲酒之後增添了幾分膽氣。不斷有人掀起車簾,想一探究竟。
“公主府丢了一件珍寶。”思謹臉上雖帶着些許歉意的笑容,卻在衆人目光的注視下毫不退縮:“還望諸位幫忙尋上一番。”
“這是在懷疑我們了?”
此話一出,頓時引發一陣騷動。前來赴宴的人,身份并非普通。他們又并非那等眼皮子淺的人,怎會竊取公主府之物?雖說心中滿是不快,但公主府的那些侍衛,已然行至馬車跟前。
姑娘們的馬車皆由思謹親自查看,雖說只是掀開車簾瞧上一眼,卻依舊氣得不少姑娘眼眶泛紅,當下一個個暗自賭咒發誓,往後再也不來公主府。
轉瞬之間,馬車的檢查已近尾聲,僅剩下林府與謝府的車輛尚未查驗。也是此時,聶蕊緩緩從後方走來。
她披着件水墨綠的披風,如此厚重的顏色雖襯得她容色攝人,卻也顯得她相較于平日更為蒼白的臉色,多了些孱弱。
還未等聶蕊有所舉動,屬于林府的那輛馬車內部便掀起了車簾。
“公主。”林清月朝着聶蕊微微點頭示意,與此同時,車內的景象也盡收眼底,車內除了她之外僅有一個丫鬟。
聶蕊的目光極為輕淡地從她身上掠過,而後便移向了前方。
這時衆人都已回過神來,說是要搜尋珍寶,可僅僅是掀開車簾朝裏看上一眼便了事,什麽珍寶這般難藏?回想起前些日子公主在齊陽的傳聞,衆人打起了眉眼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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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到聶蕊朝着謝雲晗所乘坐的那輛馬車走去時,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雲晗哥哥。”聶蕊在馬車前停住了腳步。
“昭昭也要搜查我的馬車嗎?”謝雲晗的目光掃過一旁身體緊繃的人,開口問道。
仔細聽他聲音裏還含着絲笑意,全然沒有絲毫緊張的意味,可唯獨是隔着簾子的。
聶蕊并未立刻回答。
眼下在場所有馬車都被瞧了個遍,獨獨謝雲晗的那輛尚留懸念。到了這個地步,答案昭然若揭。
一個是新歡一個是舊愛,不知道哪個重要?若當街掀開車簾,必然是要丢一個的。
馬車內,晏朔斂息屏氣,手中緊緊攥着的金色細鏈已被他的掌心捂得發熱。他聽着自己紊亂的心跳,竟湧起一種難以言說的奇異期盼。
僅僅只隔着一面車簾,僅僅只需微微擡起手,外面的人便能看到簾後的他。晏朔的視線黏着前方紋絲不動,莫名有了幾分新嫁娘的忐忑。許是情緒過于亢奮,他雙頰浮起一抹異樣的紅暈,加上此刻做了女子打扮,倒真是眉目如畫。
謝雲晗眉頭輕揚,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經此一事,公主在太後面前怕是難以交代。而晏朔此人,恐性命堪憂。
正當晏朔下定決心,準備出去之時,馬車外聶蕊徐徐啓唇道:“本宮自是對謝公子深信不疑。”
話落,她徑直轉身離去,身旁的侍衛當即随行。
果然,還是舊愛更為重要啊!
衆人皆聚在此的目光,飛快交換着彼此得知的信息,須臾便各自散去。
林清月步下馬車上前說道:“有勞謝公子幫忙。”
“林姑娘不必客氣。”謝雲晗說完,轉而望向晏朔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鋒銳,又極快地隐去了:“晏公子日後多保重。”
這是篤定他會離開京都嗎?
晏朔終于回過神來,臉上的紅暈早已消失的幹淨。果然,公主喜歡的,偏愛的從來都是謝雲晗。
明明謝雲晗幫了他,可晏朔心中卻生不出一絲謝意。他目光悄然打量着謝雲晗,像個躲在陰暗角落的無恥之輩一般,用挑剔厭惡的目光,試圖抓住對方的瑕疵與不妥。
嫉恨繁生,晏朔垂下眼,勉強掩住眸中洶湧翻滾的妒意:“謝公子亦是。”
與謝雲晗作別後,林清月将晏朔帶出朱雀大街便将人放下。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她神色很是輕松。
晏朔看似沉默寡言,實則锱铢必較面冷心狠。當年她不過是讓他替自己擔了些責,此後便屢屢給她徒增麻煩。甚至當林家之人前來她時,竟讓她險些錯過。
林清月嘴角的笑意愈發溫婉柔和,其實她與晏朔有着諸多相似之處。只不過她沒有牽挂,而晏朔曾經有,現在也有。
今日之行,真是意外之喜。
*
公主府
520有些着急的問:“宿主,您真的要放晏朔走啊?”
“怎麽是放呢?”聶蕊淡淡道:“他是自己主動要走的,你不是看到了嗎?”
“520,你說這個任務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這句話把520問懵了,聶蕊便又自顧自說道:“目的不過是确保晏朔不去幹擾男女主。”
“因為晏朔喜歡女主,所謂的讓我攻略他,也不過是達成目的之手段,對不對?”
“這麽說……是沒錯。”520 言語間帶着幾分猶豫。
“所以晏朔與林清月再無可能,不也算一種方法?”
“宿主,這……520也無法确定……但宿主您的任務是攻略晏朔……”520雖覺聶蕊說的有些道理,卻又莫名感到怪異。
“沒事,”聶蕊原本仿若覆霜的神色漸漸緩和:“我只是說一種可能而已,任務當然會好好完成。”
李文山雖是調到了公主府做侍衛,但他此前畢竟是皇上身邊的,而那些送信之人中恰有皇上身邊的侍衛。經探查得知,這幾個送信之人在離開京都前,太後身邊的嬷嬷曾特意去見過他們。太後不至于做這些事,那是誰呢?
起初聶蕊毫無頭緒,只不過前幾日從宮裏回來後,她倒是有了些許猜想。
但真相聽別人說是沒用的,總歸要自己去拆開去發掘才是最有意思。到時候。這夾雜着真相的愧疚,何嘗不是一件利器?
人就是賤,送到你面前的你偏不要。
“宿主,要不把晏朔追回來吧?”520不知道聶蕊的想法,忍不住出聲提議。
“追回來在鎖着?你之前不是說我做錯了嗎?”
"這麽久,哪怕是養條狗也該養熟了。"聶蕊寒星般漆黑的眸子宛如深潭:“他卻只一面就跟人走了,可見很多人大多時候,是比不上狗的。”
“宿主說話越來越有趣了……”瞧了瞧聶蕊的臉色,520小聲嘀咕:“宿主,對于晏朔的舉動,您似乎很生氣,僅僅是因為他沒有聽話嗎?”
聞言,聶蕊微微一愣,心中瞬間浮現的那個答案,令她面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難堪。而這剎那的遲疑,更讓她覺得恥辱。
也只是一瞬間,她的臉色便好似凝了層寒冰,當即道:“傳令下去,府裏處死了一個膽大包天的逃奴。”
思謹低聲應諾,随即前去安排。
520不敢再多言語,只見聶蕊回屋更換了一身服飾,而後正襟危坐,仿佛在等待着什麽。
不多時太後的口谕傳來,聶蕊起身向外走去。
*
原本還是明媚的太陽,此時被灰沉的霧氣掩住。去往慈寧宮的路上,格外安靜。
殿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太後高坐在鳳座之上,冰冷的目光直直刺來。
聶蕊什麽話也不說,動作熟稔而自然地跪下。
見此情形,太後胸脯劇烈起伏,顯然已是怒極。她猛地端起手邊的茶盞,不假思索地朝着聶蕊狠狠擲去:“混賬東西!”
那溫潤通透的金紋琉璃盞裹挾着滾燙的茶水,在聶蕊身前身前四分五裂。迸濺而出的殘渣碎片擦過聶蕊眼角。若不是她閉上眼,傷到眼睛也未可知。
“身為公主本應端莊持重,為皇室表率。說是丢了珍寶,你真當別人不知道你在找什麽?”
“為了奴才,你竟如此不知輕重,不知廉恥肆意妄為,公然在大街上截斷衆人馬車,簡直丢盡了皇家的顏面!哀家往日裏對你的教導,你難道都當作耳旁風不成?”
“兒臣知錯。”聶蕊低着頭道。
“知錯?你哪次惹事不是說知錯?可你真的知錯嗎?”太後卻越發生氣,手中的帕子早被她揉成一團:“是不是不罰你,你就是不長記性?”
“哀家還聽說,你在宴會上故意刁難月兒?她可是你的表姐!你若能有月兒一半的溫婉柔順知書達理,哀家也能稍感寬慰,不必如此勞心費神。”
“你這般性情,縱使貴為公主,恐怕也無人敢娶。
“母後說的是,兒臣知錯了。”
眼角處好似裂開了一道細縫,絲絲縷縷的疼痛如尖針般細密地紮着。聶蕊下意識地擡手摸了下,指腹上沾染濡濕的血色:“母後若要罰兒臣,兒臣甘願領罰。”
在嬷嬷的低聲勸慰之下,過了良久,太後的面色才稍霁,緩聲道:“自此刻起,你便回公主府閉門思過,沒有哀家的旨意不許踏出府門一步。再者,府內用度一應削減半數,另罰抄《女戒》百遍,且不許假手他人。你需得知道,身為公主你的言行舉止需謹守分寸,不可肆意放縱。”
“若你再不知悔改,下次哀家必不會輕易饒恕。往昔歷朝被褫奪封號而後封禁的公主,不是沒有。”
熟悉但換湯不換藥的威脅,熟悉的語氣,熟悉的态度,熟悉的神情,雖形式有所不同,卻還是讓聶蕊一時間好像回到了現代。
那時高考志願聶蕊沒有按照母親的指定,母親好像也是這樣說的。
“聶蕊,你要是敢不聽話,就立馬給我滾出這個家!”
“你不要覺得你是我的女兒,我就會容忍你!”
“你的卡都凍結了,回不回來認錯,你自己選!”
被茶水浸濕的膝頭涼意肆虐,随之麻意蔓延至骨髓,聶蕊思緒被拉回現實。她目光鎖定在地上破碎的茶盞,輕聲說道:“兒臣知曉了,兒臣定當好好反省。”
她這般安靜不争辯的模樣,令太後猶疑,聶蕊怕是把她說的話只當了耳旁風,并未往心裏去。
于是太後又道:“做出這樣丢臉的事,而你身旁那些侍從竟未加勸阻,委實無用。稍後便将他們一概處置了,以儆效尤。特別是你從齊陽帶回來的那個小奴。”
“兒臣甘願領罰,但兒臣府上的事,就不勞母後費心了。”聶蕊道。
“你還敢有所異議?”聞言太後眼神淩厲。
“兒臣不敢,只是兒臣要做什麽,旁人是攔不住的。”聶蕊應道。
太後身處高位,平日裏絕難容忍他人有絲毫違逆,哪怕這個人是她的女兒。此刻,她臉色愈發難看:“你身邊之人,本應佐助你遵循宮規,卻未能起到半點用處,絕不能輕饒。”
“那母後準備如何處置呢?”
聶蕊聲音幽緩而平靜,她徐徐擡起頭,眼角處那道劃傷的傷痕裏,滲出血珠宛如凝結在眼角的血淚觸目驚心。
“是和兒臣十歲那年,一樣的處罰嗎?”
“讓兒臣目不轉睛地看着,在兒臣眼前,在大庭廣衆之下,把人活活打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