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這般原因
這般原因
在齊陽的時候,聶蕊時常會一些有關原身的夢。
漸漸地,她發現那些夢境實際上就是原身經歷過的事。而回到京都後,這個原身長大的地方,她的夢境更是變得豐富多姿起來。
回京都的那天,她被召進宮而後譴送回府。路過禦花園的時候,恍惚看到漫天的血色,使得她無需做夢,那些被埋葬在記憶深處的盲盒,便能一下子湧了出來。
原身十歲那年,一個人在禦花園蕩秋千。
宮廷之中沒有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子,官眷之中也沒有和她交好的朋友,她也只能是一個人。
給她晃秋千的小太監心懷不軌,猛然間用力将她推了出去。失重的眩暈襲來,讓人連驚叫都出不來聲。
是當時随母親進宮面見太後的謝雲晗,救下了她。
而那時皇上正在和大臣商議處理水訊之事,無暇抽身。得知此事,便派了身邊看重的太監,和太後身邊的嬷嬷一同來處置此事。
原身受了驚吓,本已經回到所住的宮殿休息。可她怎麽也找不到芳嬷嬷,接着在她還未緩過神之際,又被皇上身邊的太監态度堅決的又請回了禦花園。
只是此時的禦花園早已圍聚了許多人,就在那大庭廣衆之下,在原身剛走到距離秋千不遠處的地方。
那太監輕描淡寫的開口:“公主到了,開始打吧。”
話聲剛落,便有侍從迅速上前,一把扯下那小太監的下衣,強行摁着當即施行棍刑。
人,很多人。
後宮的嫔妃、宮女與太監們,無論是原身曾有過交集的,還是素未謀面的,是她宮中的,亦或不是她宮中的,都在看着。
一時間,凄厲的慘叫響徹雲霄,那叫聲與棍棒狠狠砸落于皮肉之上的聲響交織纏繞。起初的清脆利落,最後漸而化作沉悶的鈍響。像砸在心頭似的,沉甸甸的壓得喘不過氣來,可所有人用畏懼的眼睛看着她。
好似再說明明是她下的令,怎的會怕呢?
沒有人捂上原主的耳朵,棍子落下的聲音漸漸形成了節奏,那樣的刺耳。
衆人望向原身的目光,從驚訝漸漸變得驚恐,直至紛紛別過頭去不敢看她。
就在原身呼吸漸漸變得急促之時,身體的本能,讓她忍不住移開視線之時。太後身邊的嬷嬷,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後。她想跑,卻嬷鐵鉗般的手掌死死摁住。
那嬷嬷放在她臉側的雙手,略顯粗糙。它扶着她,讓她硬生生的看完了整場刑罰,直至小太監斃于杖下,那雙手才随着小太監的性命一同離開。
小太監被活活打死,下身血肉模糊,猶如一攤散發着濕熱氣息的肉泥,緩緩流淌至她的秋千上,濺落在她的衣裙上,她的鞋面上。
接着皇上身邊的太監一揮手,命人将那小太監擡走,同時高聲說道:“都給咱家仔細瞧好了,這便是惹怒公主的下場。”
說完這話他則笑吟吟的不忘回頭,對着她問道:“公主可還滿意?”
皇宮之中,處置人的陰損手段數不勝數,若是去慎刑司裏走一遭,比這慘烈的比比皆是。只是衆人皆愛惜名聲,這類事情通常都不會擺在明面上,沒多少人會這般做。何況如此行事的,是一個才年僅十歲的,備受寵愛的公主。
沒人去猜疑究竟是不是原身,眼前看到的是她,便只能是是她。
所有人都用一種含着懼怕以及深深的鄙夷的目光看向原主,哪怕此時,原主神色愣怔,面無血色整個人都微微顫抖,也沒人覺得她是在怕。
轉瞬之間,衆人散去,只留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邁不開步。
負責清洗血跡的宮人們,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匆忙将血跡洗淨後便匆匆離去。
地面恢複了幹淨,行刑時用的棍子與木凳也已經消失不見。然而,她裙擺上、鞋面上以及秋千上殘留的黏膩的水,卻仍在緩緩暈染着。
最後,芳嬷嬷來了,她哭的很難過。
緊接着,皇兄也匆匆而至,面色竟是有些蒼白。随後皇兄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捂住她的雙眼,愧疚的對她道歉,聲稱這是他的過錯。
她在皇兄的掌心中睜着眼,但還是會看到身上流動的血色。待閉上雙眼,還是能看見。且那清脆沉悶的響聲,還在耳畔。
自那日後,皇兄身邊少了一名太監,母後身邊少了一位嬷嬷。
此後,她宮中的奴仆全部被替換,她再也見不得太監。皇兄也對她關懷備至,但凡她有所求,皇兄無不滿足,可她的名聲卻已經壞了。
随着那日宮門的閉合,年僅十歲的昭華公主虐殺宮人的傳聞不胫而走,且行刑之時還命衆人圍觀之事更是傳得沸沸揚揚。
從此,“嚣張跋扈”這四字标簽,便深深烙印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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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公主,厭惡太監的緣由麽?”晏朔的聲音莫名有些發顫:“那個太監是……太後是不是,不喜歡公主?”
他離開公主府後,徑直來到了南邊的鳴石巷子,尋曾在齊陽公主府願收他為徒的徐夫子——徐宵。徐宵回京後官複原職,依舊擔任戶部侍郎。那件事發生之際,徐宵正在宮中與皇上商議水患之事,對事情的經過知曉個大概。
徐宵嘆了口氣,微微點頭:“太後還是皇後之時,與皇上感情甚篤。但太後懷上公主後,皇上卻對另一位妃子極為寵愛……此并非什麽隐秘之事。”
話到此,晏朔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恰在此時,敲門聲驟響,有仆人前來傳話。
“老爺,公主府宣稱打死了一名逃奴,現下此事已傳得沸沸揚揚。”
聞言,晏朔的心仿佛都開始輕顫。
若是想要追究,晏朔的命哪怕聶蕊放過,別人也不會放過。公主,這是在保全他的性命……
徐宵神色複雜地看了晏朔一眼,擡手示意仆人退下,明顯舒緩了一口氣。晏朔既已拜他為師,他也知曉了晏朔的真實身份,對于後續的打算也心中有數。只是,唯怕公主揪住不放,致使晏朔丢了性命。
“如此倒算是幸事,後續一應事宜皆可籌備起來了。”
晏朔起身,向徐宵深揖:“多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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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禦書房內燭火搖曳,聶歙靜坐在龍椅上,沒有半點睡意。
“有時候朕都覺得,昭昭是母後的仇人。”聶歙的聲音在靜谧的禦書房中低低響起,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與無奈。
得知太後又将聶蕊宣進宮,他便朝慈寧宮去 ,可還是晚了。
踏入殿內,便見聶蕊神色平靜地跪在地上,眼角猶帶血跡說道:“在兒臣眼前,在大庭廣衆之下,把人活活打成肉泥嗎?”
聽到這話,太後氣的渾身發抖,聶歙卻是心中一片寒涼。
“朕永遠也忘不了,昭昭孤零零的站在禦花園裏,沒有一絲生氣的樣子。”
聶歙微微閉目,那幅畫面仍在眼前揮之不去。自那事之後,他便早早安排聶蕊出宮建府。前朝事務繁忙,那時他還未曾立後,總用太多顧不上的地方。
誰說不是呢?海公公在一旁暗自嘆息。莫說皇上,便是他這不受公主待見的太監,也能察覺太後對公主的不喜。那早已不是尋常的不喜了,而是深入骨髓的憎恨。
海公公思索片刻,輕聲勸慰道:“太後娘娘只是一時未能想通,待些時日,想必會有所好轉……”
聶歙卻暗自搖頭,他心底如明鏡一般。當初因為父皇移情,母後将心中的憤懑轉移腹中胎兒身上,同時卻又暗自期望,腹中孩子的出世能令父皇回心轉意。但發現一切終是徒勞後,母後對這新生的孩子,只有無盡的厭棄。就和曾經一樣,母親始終是不喜歡昭昭的。
思緒在心中翻湧不息,良久,聶歙輕揉眉心:“林家近些年來愈發肆意妄為,實乃隐患,太後切不能再與林家走得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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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近日來可是發生了一件新鮮事!”
“你是說晏家的……”未盡之言還沒說完,周圍有知曉緣由的便都笑了起來。
而那些不明就裏的,忙催促知曉詳情的人将事情說個仔細。
“便是晏家那位二爺,前幾日從花樓喝完花酒出來時,撞着了個剛進京的年輕後生。也不知是不是銀子花光了,當即咬定那後生撞斷了他的胳膊,死纏爛打非要人家賠償五百兩銀子。那後生拿不出來,他就将人狠狠揍了一頓!可誰能料到,那後生的老師竟是戶部侍郎!”
“如此一來,此事怕是難以善了,這晏家二爺素日裏就行徑不端。”有人忍不住接話道。
“了什麽了?”說話之人話音未落,卻又笑出了聲,“晏家二爺還在那裏不依不饒,結果那後生拿出一個信物,你猜怎麽着?到頭來,晏家的那位二爺,竟是那後生的親生父親!”
“這下可好,原本還要對簿公堂呢,一下子變成了認祖歸宗了!”
話語剛落,周圍頓時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