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忘記了

他忘記了

“晏大人,那人就在裏面。”

夜晚,京都一處賭坊外,晏朔身着一襲黑衣,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身旁之人輕聲禀報後,他微微颔首,低聲下令:“分散着進去。”

“是。” 那人趕忙應道,态度甚是恭敬。

這位晏大人,雖是晏家才尋回的庶子,瞧着生得一副神仙的模樣。實則手段淩厲狠辣,就連刑部裏的一衆老人都自嘆弗如。他背後有晏家鼎力支持,又師從名師,自身更是頗具能耐。起初衆人對他并不服氣,可随着時日推移,也不由得對其刮目相看。

踏入賭坊,一股濃烈的酒氣與酸臭氣息撲面而來,令人作嘔。

一旁的人皆忍不住皺眉屏息,晏朔卻未有絲毫動容。

昏黃的燈光搖曳不定,衆人的影子随着骰子的翻滾跳動,被拉得修長而扭曲。暴怒的呵斥聲與肆意的嬉笑聲交織在一起,混亂嘈雜。晏朔穩步走入其中,銳利的目光很快鎖定了一個身形瘦小、面容黝黑的男子。他朝身旁之人輕輕點頭示意,那人會意,當即帶着人圍上去。

晏朔站在一旁,正思索間,忽然聽聞耳畔傳來一聲怒罵。他順勢擡眼,目光落在說話之人身上。

那是一個看起來模樣有幾分俊俏的公子,輕浮的眉眼下是一片縱欲過度的烏青之色。

“他娘的,爺就不信了,這把爺還能輸!” 那公子叫嚷着。

話落,當即有人嬉笑着打趣:“林公子,這話您今晚可是說了好幾遍了,不如先把那輸的五千兩銀子先給補上吧?”

“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會賴賬?” 被稱作林公子的人臉漲得通紅,他怒指那人,而後又得意地炫耀道:“我告訴你,爺爺我快要發達了。再過些日子,我就能娶公主了!”

此言一出,引得衆人紛紛大笑,笑他做夢。

而原本目光放空、若有所思的晏朔,神色卻陡然一變,着那林公子眸色漸漸變得暗沉無比。

“嘿,你們可別不信!” 林公子哼了一聲,愈發得意,“我娘說了,這事八成能定下。到時候別說這五千兩銀子了,就是五萬兩,五十萬兩,都不在話下。”

話音未落,一個酒瓶子裹挾着尖銳的風聲,徑直砸落在林公子頭上。瞬間,鮮血順着他的額頭流下。

“晏大人,” 前來尋晏朔的人見狀一愣,問道,“那人可是有問題?”

“手滑了。” 晏朔冷冷丢下一句,便徑直轉身離去。他餘光掃過那抱着頭哭天搶地的林公子,眼中寒光凜冽,似有殺意隐現。

*

之後的幾日,聶蕊在府裏靜靜等待着,她下線前最後一個重要劇情點。不過這中間她倒是聽聞一道消息,說是林府的小公子在賭坊與人鬥毆,腦袋破了傷口見不得風,需得靜心調養一陣子。

那所謂的召見自然不了了之,只是太後疑心是聶蕊做的,當即又把叫進宮好好訓誡了一番。可真的冤枉了聶蕊,這還真不是她做的。

至于是誰,聶蕊在公主府前見到了晏朔。只一眼聶蕊便移開視線,沒有多做停留。

眼睜睜看着聶蕊的身影消失,晏朔神色黯淡。他在公主府前伫立良久,才緩緩轉身離去。腦海中回想起在賭坊裏聽聞的那些話語,眼眸中不禁閃過一絲狠厲之色。

那樣卑劣的雜碎,怎敢觊觎公主的……

*

終于到了上元節這日,聶蕊來了謝府,并未大張旗鼓。

和謝老夫人客套了幾句,謝老夫人幾乎以一種避之不及的态度将她送了出來。也不知道原身究竟在謝府幹過什麽事,府裏上至謝家老夫人,下到丫鬟小厮皆是避着她。一路上,就這麽暢通無阻的來到了謝雲晗的住處。

謝雲晗住的地方叫做盛風院,院裏有一顆有些年頭的松柏。此時他正在樹下,擺了棋盤與自己對弈。舉手投足間盡顯閑散灑脫之态,眉眼之間流淌着閑适自在的神韻。

剛剛謝老夫人提及,說他再過幾日便要去翰林院任職了,想來這是最後的清閑。據說他那日游街之時,引得衆人競相追随觀望,場面好不熱鬧。

謝雲晗似有所感擡眸望去,眉頭微微一蹙,随即笑道:“昭昭,你怎麽來了?”

聶蕊的目光在他微蹙的眉頭處稍作停留,這一瞬間她很想轉身直接離開。然而,心口處那綿延不絕的疼痛,催促着她上前同他說話。

“恭喜你了雲晗哥哥。”聶蕊嘴角扯起一抹笑緩步上前。

謝雲晗笑笑讓聶蕊坐下,彼此之間竟似隔了一層薄紗,透着些許生疏,一時間竟有些安靜。

其實一直都是這樣,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如果不是聶蕊說話,謝雲晗始終是沉默的,只是他總是一副好脾氣言笑晏晏的,倒也不會令人覺着被冷落輕視。

“雲晗哥哥,母後前幾日想為我賜婚。”最終還是聶蕊出聲打斷了沉默,她擡眸望向謝雲晗,輕聲問道,“母後還同我說,你已有心悅之人,可是真的?”

謝雲晗那原本正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頓,須臾,棋子穩穩落于棋盤之上,他擡眼,臉上笑意依舊:“不知是哪家公子?”

他的目光清明坦蕩,其中不見絲毫兒女情長之意,僅對聶蕊所言之賜婚一事作了回應。

至于另外一個問題,避而不談已經是自有結果。識趣的人應該明白是什麽意思,但原身不在其中。她非得要旁人将拒絕的話毫無保留地當面說清,白紙黑字的寫上去,她才會認清。

心中徒然生出一股緊迫而又焦急的焦躁,聶蕊搖了搖頭,語氣中帶着明顯的急切:“你知道我的意思。”

謝雲晗微微蹙了蹙眉,擡手揉了揉眉心,聲音略微低沉,卻着重強調道:“你是妹妹,昭昭。”

他微微加重了語氣,特意強調了“妹妹”這兩個字。

“你知道嗎,雲晗哥哥,你這話聽得我直犯惡心。”迎着謝雲晗的目光,聶蕊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抹嗤笑,“妹妹?你算哪門子我的哥哥?你我姓氏不同,又沒有血緣關系,我算哪門子你的妹妹?我的哥哥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位,而你姓謝,咱倆之間有什麽兄妹情分?”

“昭昭,”謝雲晗不禁皺起眉頭,“你我自幼相識,自然是有兄妹情誼的。況且如今我已有了心儀之人……”

“心儀之人?可你明明說過會一直陪着我的!”聶蕊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起身時帶翻了面前的棋盤。

腦海中閃過一些零碎的記憶,半大少年的謝雲晗背着原身,原身乖巧地趴在他的肩頭,眼裏淚水流個不停。是他對原身承諾,以後會一直陪着她,這是原身的執念。

“我日後要嫁人,你日後要娶妻,你如何一直陪着我?”

我們自幼一同長大,哪怕……” 謝雲晗緩緩站起身,擡手想扶聶蕊坐下。

“我不想再聽這些話了!”聶蕊卻輕巧地避開了他的手:“只有結為夫妻才能永遠在一起,不然你如何陪着我?”

“昭昭,我向你保證,即便日後你我各自嫁娶,我亦會始終對你關懷備至,依舊是你的兄長,這點永不會更改。” 謝雲晗和聲勸說道。

“可是我有哥哥啊,”聶蕊眨了下眼,溢滿胸口的酸澀讓她開口的聲音都帶了哽咽:“我的哥哥他對我很好,可是他也不能時時刻刻待在我的身邊。是你說的,是你說的只要成婚就可以夫妻一體,永不分離……”

聽聞此言,謝雲晗的眼眸中閃過一抹迷惘。

其實,大多數面對他時的神态語言,并不是聶蕊在做戲。而是這幅身體裏的情緒,她時常能感覺到這幅身體裏,壓抑着一股對謝雲晗難以割舍的執念。不怪之前520會誤會她喜歡謝雲晗,畢竟以往在面對謝雲晗時,她憑借這股情緒流露的情感不是假的。

而此刻,看着謝雲晗眼中的那絲困惑。霎那間,聶蕊幾乎聽到整個身體裏那些殘存情緒的悲鳴。

他忘記了,他不記得了他說的話了!

“或許我曾說過某些令你誤會的話,” 不知為何,謝雲晗此刻竟有些不敢直視聶蕊的雙眸,他稍作停頓,垂首低眸,眉間那無奈之色映襯着溫柔的語調,仿若在勸解一位誤入歧途的少女,“只是如今我已有心儀之人,世間的優秀兒郎衆多,我不過爾爾,你還是莫要執着于此,更莫要去招惹清月。”

“執着,招惹?可做這些的人不是你嗎?雲晗哥哥。”

無數個記憶碎片裏,每次原身傷心時,謝雲晗永遠會出現。一次又一次的許諾,一次又一次的種下暗示。我是可靠的,安全的。那種喜之若狂的情感不合常理的地方,他當真不知道嗎?

或許他是無心的,但他定然早已有所察覺,卻未加阻止。甚至蓄意催化,如今覺得無甚用處,便棄如敝履。

一滴圓潤的淚珠,從聶蕊的眼角快速劃落,沒有掀起絲毫漣漪:“如果我執意,要去找她的麻煩呢?”

聞言,謝雲晗望向她,那雙平日裏總是盈滿笑意的眼眸中,此刻竟透着逼人的氣勢:“昭昭,行事莫要太過狠辣。”

“我狠辣?”

聶蕊的身軀難以自控地微微顫抖,她輕咬舌尖,竭力不讓自己顯得太過狼狽,良久才道:“如此說來,那時的話,已不作數了吧?”

對于聶蕊提及的話語,謝雲晗此刻确實毫無印象,既然想不起來,想必亦是無關緊要之事。他微微點頭:“不作數。”

“好。” 聶蕊從袖間取出一支白玉簪子,随手擲出,玉簪落地斷成數截。這是在齊陽之時,謝雲晗送她的那支。

謝雲晗的手指微顫動,最終沒有說話。

“在齊陽時,你還欠着本宮一樣東西,本宮曾讓你代為保管,此事你應未曾忘卻吧?”

謝雲晗點頭:“你想要何物?”

“今天晚上在帶我逛一次上元燈節吧,”仿若所有的情緒都已宣洩殆盡,聶蕊面上的神色已經平靜下來,唯有聲音透着些許疲憊:“僅此一次,日後我不會再糾纏你,也絕不會去找林清月的麻煩。”

謝雲晗沉默良久,而後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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