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罪大惡極
罪大惡極
冷白色的月光不似八月十五,帶着些許暖黃,而是清清白白的冷,裹挾着初春的寒意,刺得人不禁寒顫連連。
隐隐約約的男女調笑聲傳來,聶蕊摁住幾近紊亂的心跳喘息着。
不能在想了,不能在想了……她直勾勾地盯着這抹光亮,急切地想找些別的事情來做。
刺痛的手掌不斷提醒着裏面有異物的存在,她急促喘息着,低下頭開始擠壓手上的花刺。
許是運氣好,起初便擠出三根,只是在此之後,艱難起來。手上黏膩又濕滑,鑽心的疼痛卻能使得人清醒的同時,專注不已。
但流進來的光線實在微弱的可憐,只能小心翼翼地一寸寸查看被血色侵染的肌膚。
直至門扉再度開啓,這次聶蕊沒有閉眼,哪怕湧入的光芒在盛。
她坐在髒兮兮的地上,身旁是布滿花刺的花梗。她握着自己那雙沾滿血跡的手擡眼望來,面上淚痕未幹,神情卻麻木至極。即便雙眸被光亮刺痛得濕潤,也不知道躲閃。
“公主……” 僅僅一個照面,晏朔渾身仿若被萬千蟲蟻啃噬。他顫抖着手快步上前,将聶蕊抱起向外走去。
除了手刃殺害雲姑的兇手外,這是晏朔生平第二次起了殺人的念頭。哪怕當年在垂憐閣被花娘磋磨,他想的最多不過是以相同手段回敬。
直到脫離那間漆黑屋子,聶蕊才輕聲開口:“我好疼啊,晏朔。”
“奴沒用,是奴來晚了。” 晏朔帶着難以抑制的哽咽,一雙泛紅的眼眸滿是寒意:“奴會将功補過……”
林清月、謝雲晗,你們該死!
見聶蕊被擄走,晏朔追去時卻已不見蹤影。他和公主府的人一同搜尋,而原本謝雲晗稱去調動守衛,卻毫無動靜。
晏朔察覺不對勁,順着謝府的人尋來之時,便瞧見謝雲晗與林清月一同離去的背影。
而他們居然把公主獨自一人鎖在這裏,并且沒有傳出任何消息!他們怎麽敢?!
迎上尋來的公主府衆人,晏朔稍作停頓,還是沒将懷裏的人交出去。
見聶蕊這般模樣,思謹已然面色鐵青,思語也是強忍淚花。
夾帶着寒意的風拂過,晏朔再次聞到那股甘甜中透着澀味的香氣。只是太過淡薄,甜香散盡唯餘澀,末了還帶着絲絲涼意。此刻他終于能形容出這股澀味,是淚痕幹涸的澀。
月光仿若寒霜灑落,聶蕊安靜地依偎在晏朔懷中,靜靜看着天上的月亮。晏朔想說些什麽,可每每話到了嘴邊,便被哽住。
直至返回公主府,聶蕊才出聲。
長久的盯着月亮看,刺眼的光線致使她的眼睛有些失焦,只是本能地循着晏朔的呼吸望向他。她道:“晏朔,你以後不要再來公主府,我不會在見你了。”
她半仰着臉,平靜的面容被天上的月光鍍上一層慘白的釉色。她眼睛還是沒有焦距,似在望着他,又似并未望向他。
晏朔腳步一頓,未作回應。
剛擡腳,卻聽聶蕊再度重複,這次她的語調特意加重,是晏朔往昔最為熟悉的命令口吻:“不要再來了。”
如今晏朔已經不是之前那只能靜候公主召見的小奴。他能主動探尋公主。即使不來公主府,那換個地方相見亦無不可。
“好。” 晏朔應聲的同時心想着,日後他要安置一座最為精美的府宅。
“就送到這裏吧。”聶蕊從晏朔懷中掙脫,一旁的思謹思語趕忙伸手相扶。她的眼睛終于聚焦了,在瞧見晏朔那雙布滿血絲的眼,以及眼睫上的濕痕後,有些困惑。
“系統,晏朔真的不喜歡我嗎?”
“應該……不喜歡的吧?”520也不确定了。
*
“奴知道,今夜之事并非公主所為,” 晏朔神色凝重且誠摯,“奴會給公主一個交代。”
“要快一些。”冷月高懸,絲絲涼氣随着話語的吞吐侵入肺腑,聶蕊緩緩開口:“這裏太冷了。”
冷的她,難以忍受。
“若是本宮滿意,你可以留下。”
很快,針對她的審訊來臨,她将閉門思過,無召見不得外出。在後,關于她的劇情只剩收尾。而關于晏朔的事,林清月的手并不幹淨。
聶蕊要徹底斬斷他們在一起的可能,她已經讓李文山把該透露給晏朔的消息透露了。而于昨日,晏朔已領了前往齊陽的差事。
之前她曾問過520,這個任務的核心是不是,晏朔不摻和林清月和謝雲晗的情感。520不清楚,回避和含糊其實就是答案。想必等晏朔查明一切的時候,任務複核也出結果了,他們二人也再無可能。
公主需要他,公主允他留下。想到此晏朔指尖顫抖。望着聶蕊離開的背影,他輕聲道:“公主放心,奴會很快查明一切,到時……”
剛準備轉身之際被喚住,晏朔回首看去,只見李文山快步朝他走來。
再次見到晏朔,李文山不禁心生感慨。與公主府中的大多數人一樣,他未曾料到這人能從公主手下活下來的。
“晏公子,公主實則從未有過害你之心。先前你尚在垂憐閣時,公主雖令我看你,但更多的是顧。” 李文山神色複雜,“公主是在意你的。”
“不然為何在你租賃房屋時,能恰好尋得契合你心意的房子?那是公主提前令人買下的。包括你姑姑身體有所好轉,也是公主差人更換大夫診治,且所用之藥皆為上乘。公主只是,極憎惡背叛……”
袖中那條自公主府帶出的細鏈,此刻于被衣袖遮掩的手中幾近勒入皮肉,卻又莫名令人心安。晏朔眼神晦暗,再度開口時聲音已然沙啞:“多謝李大哥告知,在下知曉了。”
“唉,關于你的事情,自當初發生起,公主便已派人探查。” 李文山點頭說道,“此次你前往齊陽,且願你諸事順遂。”
與李文山作別後,晏朔前往林府。只是尚未到,便收到一張便條,其上寫着:“是你動作太過遲緩。”
“呵,” 晏朔盯着這幾個略有些熟悉的字跡,唇瓣微揚,嗓音透着森森寒意,“林清月,你當真好日子過得太久了。”
既如此,那便來好好清算一番。
*
剛回到晏府,晏朔便被請了過去。
正廳裏,晏崇明和他的父親晏崇詞都在。晏朔一過來,兩人的目光便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修兒,前幾日落水是不是你做的?”晏崇詞不顧一旁晏崇明的示意,當即問道。
“父親何出此言?”晏朔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樣:“三哥不聽醫囑,執意在病中來找我,路途上又是不小心落了水,也要怪我嗎?”
“明明是”
“二弟,”晏崇明看了眼一旁的晏崇詞,眼神沉冷示意他住嘴。
晏朔在刑部辦的那幾個案子,極為漂亮。就連在皇上面前也是露了頭的,不是什麽随便可以質問打發的毛頭小子了。且晏家子嗣不豐,這一代的年輕兒郎裏,太過平庸無甚出彩之處,便是太過浪蕩上不了臺面。
見晏崇詞把話憋了回去,晏崇明目光轉向晏朔:“你可還記得之前說過的話?家宅不寧,乃為官者大忌。”
晏朔頓了頓,神色有些無奈:“伯父,那日的話晏朔自是記得,只是,我有一件不情之請。”
“你說便是,”晏崇詞語氣溫和了很多。
“我明日便要趕往齊陽,想要父親同我一起接我的母親回來。”
聞言,晏崇明臉上浮現笑意,點頭:“理當如此,修兒雖大你兩歲,可還是年輕氣盛了些,日後你們兄弟應需要互相扶持。”
“伯父說的是,”晏朔拱手一禮。
兩人一來一回,直接把事情定下了,一旁的晏崇詞幾次想開口說話,都被晏崇明瞪了回去。
*
慈寧宮,爐中的線香緩緩燃盡,層層薄灰堆落在鎏金獸爐之中。
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不管聶蕊來幾次都不喜歡。或許是每次她來大多時候都需跪着,着實不輕快。
太後那張保養得宜的面容上,此刻滿是壓抑的怒火:“哀家上次之言,你可還記得?”
“褫奪封號,” 聶蕊略微停頓,繼而說道,“以及封禁。”
“你既已知曉,卻仍如此行事。” 太後深吸一口氣,“你莫不是以為哀家在說笑?”
怎會是說笑呢?劇情中原身便是這般遭遇。聶蕊微微垂首:“自然不是。”
“那你為何還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身為當朝公主,竟将自己的表姐擄至煙花之地,你想意欲何為,啊?” 提及此事,太後便氣得渾身顫抖。
“不是我。”
“放肆!做了錯事還敢狡辯!你知不知道,自昨夜起,月兒便因驚吓高燒不退?”
“林清月是這樣和您說的?” 聶蕊問道。
“這還用月兒說嗎?” 太後聲音冰寒,“除了你誰還會如此惡毒?”
“我惡毒?” 聶蕊輕笑,“我怎麽就惡毒了?”
“你做的醜事居然還有臉問哀家?” 太後搖頭,“哀家知道你喜歡謝雲晗,可是你為了他,居然對你表姐做出這般的事,已然瘋魔,實在狠毒。哀家竟生出你這樣一個孽障!”
“母後,我不是您的女兒嗎?” 聶蕊目光追随着那雙冰冷的眼睛,神情困惑,“我曾經聽聞,父母愛子,哪怕會在孩子犯了錯,他們也會為其周旋。”
“你做的這些醜事,竟還想哀家為你遮掩?” 太後神色冷淡。
“那母後,為何不能信我呢?我說了不是我,我沒有做這些事。”
綁架林清月,昨晚聶蕊雖有安排,但根本沒來得及實施。現在她甚至懷疑,劇情裏的那場綁架是否也是假的。
其實聶蕊并不介意承認,這樣更有利于劇情的推進。可唯有這個生下她的人,聶蕊不希望被她誤解。
“若是你不承認,那麽你身邊的宮人全都送去慎刑司吧。” 太後實在厭惡聶蕊的狡辯,眼裏冷淡:“如此,哀家看看到底能否得知實情。”
算了,在這個人眼裏,她從來都是罪大惡極,不信她是正常的。
一種深深的疲憊感蔓延開來,聶蕊垂下眼,以一種戲谑且略帶調侃的語調道:“母後總是不信我,既然如此那便是我了,随母後處置就是。”
不知是被她這言辭話語中的輕浮氣到了,還是被她如此不在意的态度氣到,或是兩個皆有。太後臉色鐵青:“孽障!你個孽障!”
“來人傳哀家旨意,自今日起公主無召不得出公主府。此外,不許任何人探視。”
見聶蕊神色不疼不癢地接受,太後只覺心口愈發憋悶,這孽障定是想着日後讓皇上為她免除罪罰。
“本朝以孝為大,哀家的旨意,便是皇帝也不可更改。”
“兒臣知道。” 聶蕊應道。
“你知道便好,哀家會令宮人在你府中監管。若是你再有惡念,哀家定會加重責罰。”
“其實母後不用如此費事,”聶蕊的笑容有些怪異:“有什麽懲罰,比一個母親對她所生下孩子的恨,更為殘忍呢?”
對于母親天生的濡慕,無一不讓她時刻對自我檢讨,對自己無數次責罵,無數次懷疑,無數次怨恨。
太後略微愣怔了下,很快便已恢複正常,望向聶蕊的視線稍稍偏移了幾分:“哀家不懂你在說什麽。”
聶蕊彎彎唇,就在她準備退下時。禦前來了人,面色驚慌好似天塌了一般。
“太後,皇上下朝後與丞相議事時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