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咱們兒子”
第5章 “咱們兒子”
吃過飯,梁沐秋就向岑南告辭了。
畢竟是吃人嘴短,他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含糊道,“今天多謝了,有機會請你吃飯。”
他心裏盤算着以後給岑南送個點心水果什麽的,就當還了這個人情。
岑南卻像是記住了,望了他一眼,認真地說,“好。”
他送了梁沐秋到玄關處。
門外的廊燈今天沒有開,只有從門內透出來的燈光把走廊照亮,在夜色裏,像潑灑了一小片金色的霧。
梁沐秋就跨進了這一片明亮的霧中,藍色的居家服,還穿着灰色的拖鞋,露出兩只伶仃的腳踝,皮膚很白,像是一捏就會留下印子。
岑南盯了兩眼,腦子裏不合時宜的閃過一堆畫面。
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太多年沒有碰過梁沐秋,已經約等于一個變态了。
要不是怕吓到梁沐秋,他今晚都不想讓人走出這個門。
眼看着梁沐秋即将沒入走廊的陰影裏,他突然叫住了梁沐秋。
他叫得很輕,只有兩個字,漂浮在安靜的走廊裏。
“秋秋。”
梁沐秋僵住了。
很多年了,他都沒有再聽過岑南這樣叫他。
但是多年前,兩個人同居的時候,岑南經常抱着他,親昵地叫他小名。
他沒忍住,轉過頭看了岑南一眼。
一片朦胧中,只有岑南背後燈光大亮,像海上的一座燈塔。
他看見岑南對他笑了一下,并不明朗,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傷感。
“早點睡。”岑南對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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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秋沒接話,徑直回了自己家,啪得一下甩上大門,像是恨不得把門板拍岑南臉上。
但事實上,就因為這句“秋秋”,他一晚上都覺得心裏亂糟糟的。
連洗完澡躺在床上,都抱着手皺着眉,搞不懂岑南想幹什麽。
表面上看,自打幾天前在酒吧裏偶遇以來,岑南好像也挺矜持的,沒對他做什麽過分的事情。
不如說就像一個久別重逢的老同學,熱情,妥帖,處處周全。
但他還是覺得岑南很不對勁。
梁沐秋沉痛地想。
他覺得岑南在勾引他,他沒有證據,但他有直覺。
這王八蛋十年前追他的時候也總來這一套,若有若無地撩撥他,害得他像個小狗一樣在岑南身邊打轉兒,最後甚至還主動送上門告白。
想到這事兒梁沐秋就生氣。
可他又找不出實錘,只能郁悶地刷手機。
結果不刷還好,一刷他就看見了岑南的朋友圈,半個小時前剛剛發送。
他倆這微信還是剛剛吃飯時候加上的。
岑南一臉自然地掏出了手機,說已經當了鄰居,以後又要介紹影視業的朋友給他認識,不如加個微信。
他嘴裏叼着岑南親手做的炸蝦,沒好意思拒絕。
如今他盯着岑南剛發的這條朋友圈,心裏覺得自己好像又掉進了坑裏。
岑南發了今天的晚餐,燈光柔和,幾道菜擺盤精致,面對面放了兩只藍白色的碗,很溫馨。
這條朋友圈的文案是,“今晚很高興。”
梁沐秋瞪着這條朋友圈足有十分鐘。
他想,高興什麽,咱倆吃了一頓飯,有什麽可高興的。
他猜不透岑南到底是什麽意思,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但一想到岑南氣定神閑,他反而在這兒愁腸百結,他就氣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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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鐘後,他也發了一條朋友圈,僅岑南可見。
內容幹淨利落,就三個字。
“王八蛋。”
發完以後,他神清氣爽,鑽被窩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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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南是處理完文件才看見這條朋友圈的。
他并不知道這是僅自己可見,但莫名的,他立刻感覺到這是梁沐秋在罵他。
他不由啞然失笑。
這麽多年了,梁沐秋看上去是長大了,唯獨脾氣上,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但他又有點高興,被罵了也止不住笑,眼角都柔和下來,像看見了什麽了不得的情話。
他想,梁沐秋也沒有罵錯,他确實夠混蛋的。
可偏偏梁沐秋還會在乎。
梁沐秋永遠學不會,最好的傷人方法,明明是漠不關心。
他默默地給這條朋友圈點了個贊,然後才回了自己師兄兼老板的微信。
任啓涵催他快點滾來律所,明天要接待客戶。
“還想不想賺老婆本了?”任啓涵威脅他。
岑南挑了挑眉,回了一句,“知道了,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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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工作告了一段落,梁沐秋在家一覺睡到了中午。
他起來後先是把家裏簡單收拾了一下,一直到傍晚,他才開車出門,先去超市裏采購了一波生活物資,然後就開去了寵物醫院。
他養了一只屁股圓圓的小柯基,叫毛豆,年齡已經不小了,八歲了,算是中老年了,但在他眼裏,還跟剛抱回家一樣可愛。
他這寶貝兒子前幾天腸胃不太好,送到寵物醫院調養去了,昨天醫務人員給他發消息,說毛豆已經康複了,可以接回家了,他立刻就過來接兒子了。
一到醫院,前臺的小姑娘對他印象很深,笑眯眯道,“來接狗狗嗎?”
“是的。”
他順手把剛買的巧克力給了這小姑娘一盒,又拎着零食進去找照顧他家毛豆的醫生和護士。
毛豆本來趴在桌子上玩球,一看見他就來了精神,直往他身上撲,梁沐秋笑着摸了摸柯基的圓屁股,吧唧在毛豆額頭上親了一口。
醫生含笑看着他倆。
他跟梁沐秋也算熟悉了,這幾年都是他給毛豆看病的,梁沐秋今天穿了一件焦色的薄毛衣,愈發襯得皮膚勻淨,頭發剛剛洗過,帶着一股很淡的果香。
他不由多看了梁沐秋幾眼,正望見梁沐秋今天戴了一個單邊的耳鏈,很簡單的款式,卻在耳邊一晃一晃,晃得人心旌搖曳。
梁沐秋跟狗兒子膩歪夠了,把零食分給那些照顧他家毛豆的小護士們,拿上醫生給的注意事項便簽,就抱起他家毛豆準備離開。
“肖醫生,那我先走了啊,”他舉着毛豆的小爪子跟醫生揮了揮,“毛豆,跟醫生說拜拜。”
醫生被逗笑了,他看着梁沐秋,有心想邀請梁沐秋一起吃個飯。
但在他說出口前,梁沐秋已經抱着毛豆跑了。
走到一半,還把毛豆舉高高了一下,蹦跳的背影絲毫看不出二十八了,倒像個大學生。
旁邊的小護士同情地看了醫生一眼,“都說了追梁先生的人肯定很多,你都不敢明着來,梁先生哪會知道啊。”
醫生很有點不服氣。
但最後只能挫敗地嘆口氣。
他聳聳肩,“他單身這麽多年肯定眼光很高,我就算追了也是炮灰。”
小護士們笑起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醫生郁悶地看着窗外。
他沒說的是,其實他總覺得,這個脾氣好,人也漂亮的梁先生,心裏似乎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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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秋一點也不知道他又禍害了一個根正苗紅的好青年,一路哼着歌把毛豆抱回來家。
這些天毛豆不在,他都覺得家裏冷清了不少。
“毛豆啊,爸爸給你買了個新窩,”他撸着毛豆的狗頭,“還有狗玩具,咱家毛豆在醫院裏受苦了,給你補償一下。”
毛豆配合地嗷嗚了一聲。
電梯很快到了十一層,在出電梯門的時候,梁沐秋特意警惕地先左右看了看。
确定了走廊裏沒有人,他才走了出來。
他本來是要抱着毛豆直接回屋的,但是卻又在走廊上站了幾秒,擡頭望了一眼岑南緊閉的大門。
天色将晚,暮色四合,他知道岑南應該還沒有回來。
他突然有些失落地笑了一下,又拎起了毛豆一只小爪子,抱着他轉向了岑南家那邊。
“毛豆,看見了嗎,那是你另一個爸爸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湧上了一陣莫名的酸楚,比在酒吧裏與岑南重逢的那一刻還要酸澀,“你還記得他嗎,是他把你抱回來,送給我的。“
這個在他身邊養了七八年的小柯基。
是岑南送給他的。
毛豆抱回來的時候,還只有毛茸茸的一小團,裹着小毯子,被岑南托在手裏,像個玩具。
他沒看出來這是條小狗,還好奇地湊過去,問岑南這是什麽。
岑南把小毯子揭開,一只軟乎乎的小狗鑽出來,對着他的臉就是一頓狂舔。
梁沐秋至今都記得這一幕。
岑南微笑着看他,語氣有點得意。
“是咱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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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巴掌大的毛豆都已經長成了一只老年狗,雖然還是胖乎乎很可愛,卻已經有些行動遲緩,總是打瞌睡了。
而岑南,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自己有過這個“兒子”。
梁沐秋沒在走廊上多停留,抱着毛豆進了屋,他把毛豆放到了新窩旁邊,裏頭塞了毛豆以前經常咬着的小毛巾,所以毛豆也沒不習慣,一下子就窩了進去,但他很快又從狗窩裏探出一個腦袋,把頭擱在了地板上,沖着梁沐秋嗷嗚了一下。
梁沐秋被它逗笑了。
他伸手摸了摸毛豆的腦袋。
要說岑南過去給他留下了什麽,大概也就是毛豆了。說起來還真有點像夫妻離婚,小孩的撫養權歸了他。
如今孩子他爹就住在對門,隔三差五就有可能撞見。
梁沐秋也說不好,他到底希不希望岑南認出毛豆。
他只能慫恿毛豆,“你要是見到你那個不負責任的爹,記得咬他兩口。”
但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好,又補充了一句,“別咬肉, 咬衣服好了。”
毛豆趴在地上,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完全聽不懂梁沐秋在說什麽,只能敷衍地搖了搖小短尾巴。
作者有話說:
毛豆:汪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