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間

第16章 山間

在老師家吃完午飯,梁沐秋就告辭了。

他回去拿了個行李,就去敲了對面的門,把毛豆和一些日常用品送過去,讓岑南送他去高鐵站。

上了車,他坐在位置上閉目養神,并不怎麽跟岑南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陽太辣了,他耳朵燒得慌。

剛剛從老師家出來,羅文送他到門口,還不忘笑話他,“你下次再上門最好別是一個人,把對象帶給我瞧瞧,不管是圓是扁,都得牽出來看看,醜媳婦還見公婆呢。”

梁沐秋的眼睛睜開一條縫,掃了岑南一眼,岑南穿着灰色細紋襯衣,天熱了,袖子半卷起來,露出結實有力的胳膊,戴着個黑色的腕表。

倒是不圓也不扁,還生得挺好看。

.

到了火車站,梁沐秋拿了自己的行李箱就準備進站,出于禮貌,他還是對岑南揮了揮手,“過兩天見。”

岑南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沒資格要梁沐秋早點回來,也不能要求梁沐秋記得和他視頻,他只能上前一步,把梁沐秋因為睡覺弄折的衣領輕輕翻好,撫平。

“我會給你發毛豆照片的,”他輕聲道,“你出門照顧好自己,注意天氣。”

梁沐秋的脖子被他的手指拂過,無端地有點癢。

他後退一步,生硬道,“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說完,他就拉着行李箱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了火車站大廳。

岑南卻沒有轉身離開,就這樣在後面望着他。

大廳外來來往往送別的人很多,客似雲煙,梁沐秋連背影也出挑,拖着他的小皮箱走在人堆裏,一點也不用怕找不着。

但正因為看得見,岑南才覺得這短短幾步路格外漫長。

他忍不住想,當年梁沐秋送他去飛機場,大概也是用這樣的心情望着他走遠。

那時候他要去安檢,回了頭,望着離他有一段路的梁沐秋,在一片揮手的行人裏,梁沐秋抱着外套,圍着駝色的圍巾,眼睛和鼻尖都是紅的,他那時候才二十歲,一點也看不出成熟冷靜,乖得不像話,連鬧一鬧也不會,只像個被遺棄在原地的小狗,可憐又茫然地看着他。

那一刻他甚至想,別去了。

無非就是與父母鬧僵,大不了搬出來獨立。

美國有什麽好,除了難吃的要死的中餐什麽也沒有,沒有他養的小柯基,沒有樓下的銀杏樹林,也沒有他跟梁沐秋一塊兒住的小公寓。

最重要的是,那裏沒有梁沐秋。

可是飛機票已經在他手上,轉學申請也已經辦好,梁沐秋答應了等他回國,要他早點完成學業。

他想着他跟梁沐秋的未來,決定還是聽梁沐秋的勸,轉身上了飛機。

岑南靠在車門邊上,點了根煙。

梁沐秋已經進了大廳,連背影都不見了。

他叼着煙低頭看了眼手表,現在是下午四點半。

當年他離開,好像也就是這個時間。

大概是他站着的身影過于蕭索,旁邊一個也是來送行的哥們兒,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一看你就也是來送女友的吧,”這人是個大大咧咧的自來熟,感嘆道,“我也是,我來送我老婆,她要出差大半個月。我這還是新婚呢,真舍不得。她們倒好,走得潇灑。”

岑南瞄了旁邊這人一眼,二十幾歲的年紀,小寸頭,長得挺陽光,比他還小一些。

他沒糾正這人的錯誤,只是笑了笑,默認了。

但他心裏頗有點羨慕。

這人是新婚。

多好,如此光明正大。

他在國外也能結婚,坐在芝加哥大學的圖書館裏寫課題的時候,他也曾計劃過要帶梁沐秋來領證。

.

梁沐秋要去的雲州離濱城兩個小時,到了地方,天已經黑了,他們要去采訪的那個古村落算個風景區,派了接待人員來接他。

除了他以外,還有兩個編劇也差不多這個點到,三個人湊齊了,才出了火車站上車。

梁沐秋認識其中的那個女編劇,三十來歲,齊耳短發,穿着白T恤和牛仔褲,幹淨又利索,是他以前合作過的莊悅,兩個人一上車便是一陣寒暄。

另一個叫洪朝的編劇他倒是不太熟,不過這人善談,一路上倒也熱鬧。

他們這次來雲州的古村采訪,是劇協安排的,也沒什麽特別的任務,就是希望編劇們參觀後有些靈感,寫點通稿,多幫着宣傳。

梁沐秋是最不喜歡參加社交的,這次來也是被他老師羅文推薦來的,但來都來了,總不好丢了老師的面子,只能強撐着跟人往來應酬,好在在座的都算客氣,沒誰端着架子。

他們一群人先聚在一塊兒吃了頓晚飯,就算是彼此認識了。

吃過晚飯,時間也不早了,今天也沒安排什麽活動,給他們分配了房間,讓他們好好休息。

梁沐秋跟洪朝分配到了一塊兒。

雖然房間挺大,兩張床分得也很開,但他不習慣跟不熟的人同住,多少有些尴尬,放下行李就借口出門逛逛。

這個古村落保存得挺好,雖說是風景區,卻還沒過度開發,所以游客也不算多,這裏依山傍水的,一些小竹樓就沿着山依次排開,夜晚不像城市裏霓虹閃爍,只有零星的暖色燈光一路點綴,空氣也格外新鮮,遠遠能聽見小院子裏傳來孩子的笑聲。

梁沐秋找了個便利店,買了杯飲料,順便跟老板聊天。

老板是本地人,聽說他是來旅游的,倒是很熱情,給他推薦了好幾個地方。

“來我們這兒肯定要坐竹筏逛一逛的,看看好山好水,”現在店裏沒人,老板幹脆坐在旁邊跟他聊天,“山神廟要去的了,廟旁邊還有相思樹,小年輕最喜歡這些傳說了,喜歡木器金器也可以買點,不喜歡就算了,還有沱橋也可以去,橋邊晚上好看,可以放燈。”

梁沐秋一一都記在了備忘錄裏。

他看着過于年輕了,老板知道他已經工作還是編劇,驚訝了一下。

“你看着和我女兒差不多大,”老板笑眯眯道,“她上大學,也喜歡旅游。”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店內來了客人,老板就走了。

梁沐秋一個人坐在高腳凳上,腳尖輕輕晃着,拿着随身帶的筆和本子寫着東西。

沒多會兒,他的手機震了一下,點開一看,是岑南終于憋不住問他到了沒。

梁沐秋一點也不驚訝,回了句,“到了。”

岑南又問了幾句他住哪兒,累不累,當地溫度怎樣。

梁沐秋簡短地回了幾句,就不理他了,把手機扔在了一邊。

他喝着熱檸檬茶望着窗外,青石板路上有幾個行人走過,是幾個年輕男孩,看着像過來玩的學生,嘻嘻哈哈的,笑得肆無忌憚。

雖然剛才便利店老板誇他年輕,但梁沐秋心知肚明,他跟這些真正年輕的學生站在一起,終究是不一樣的。

他咬着吸管發呆,依稀記得自己當初也經常跟岑南出去玩兒,他不愛旅游,卻也分人,被岑南牽着手,不管是山裏還是海邊,都市還是古鎮,他好像哪裏都可以去。

岑南一路規劃好行程,他就負責跟着走。

坐在車上看山看水,岑南還笑他,說,“你就這麽跟着我走,被我賣了還得幫我數錢。”

他坐在副駕上吃零食,滿不在乎,“那正好,回頭你還得贖。”

梁沐秋想,他當年怎麽就那麽自信呢,總覺得岑南不管跑去哪裏,最後都翻不出他的掌心。

然而事實證明,是他自信過了頭。

他想到這兒又有些生氣,恰好岑南又發消息過來,他拿起手機,微眯了下眼,準備讓岑南知道一下什麽叫喜怒無常。

他瞧了眼信息,發現即使沒人理,岑南也挺會自娛自樂的,給他拍自己剛買的咖啡,說特別難喝,又說毛豆在路上遇見了一只小博美,非要追在人家屁股後頭,害他被博美的主人拉着聊了好半天。

梁沐秋嘴角抽抽,故意問,“博美的主人好看嗎,男的女的?”

那邊回,“女的,不知道好不好看,沒在意。”

教科書般的标準回答,梁沐秋想找茬都下不了嘴。

他翻個白眼,又從別的地方挑刺,“哪有傻子大晚上喝咖啡,等着失眠吧你。”

岑南也不惱,“沒關系。”

他頓了頓,又說道,“你不在身邊,我總是失眠,習慣了。”

梁沐秋一怔。

他盯着那行字,深刻懷疑岑南被魂穿了。

當年他倆在一塊兒,岑南對他好得像供着祖宗,但嘴上卻不饒人,隔三差五也會氣一氣他,說句我愛你也像要了命,情話多是在床上,他都哭了才肯說點軟話,仿佛一個惜字如金的蚌殼。

如今再遇,肉麻話倒是不要錢一樣往外蹦。

這山間的夜晚明明一片清涼,他卻覺得指尖發燙。

“誰管你。”

他打下這三個字,就迅速把手機推到了一邊,掩耳盜鈴一樣不再看。

外頭晚風幽幽,便利店門口的風鈴在夜風中輕輕搖蕩,發出悅耳的脆響。

梁沐秋又繼續拿着筆寫字,但他寫着寫着就發起了呆,等再回過神,就發現紙上不知不覺多了兩個字。

岑南。

作者有話說:

求一求海星跟評論(海豹式合掌.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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