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維護

第10章 第十章 維護

修行之人多要下山歷練,面對種種陷阱,受傷中毒都是常見的事。

但就算如此,各山門也從來不乏靈丹妙藥,鮮少有人的傷勢能惡化到這種程度。

更何況還是兇獸留下的傷口,不比利器所傷,血肉的邊緣并不平整,溫知寒不得不一邊沖洗,一邊将皮肉翻開。

好不容易結痂的口子,裏面殘留着帶毒的黑血,傷處也比看上去要深很多。

溫知寒幾乎是屏着呼吸,一點點重複着沖洗、翻開皮肉的過程,他數次側頭去看沈縱的表情,卻只瞧見對方被發絲遮擋的臉頰和後腦勺。

若是這些傷能早日得到救治,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這樣的想法再次冒出,溫知寒搖搖頭,盡量不去多想,将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最細微的動作中去。

他的動作太大,就會讓傷口更疼,撕扯出不必要的出血,如果動作太小,又會導致應當清理到的腐肉與毒血殘留,只會讓沈縱遭受的罪更多,哪怕是一絲絲的手抖,都會造成不知多少的痛苦。

溫知寒不敢放松,也必須将全部情緒與雜念壓下,好在,修行之人本就需要經常修心入定,這并非是太難的事。

但在瞧着黑血汩汩流出,仔細用銀針挑開,卻瞧見了深處的白骨時,他的呼吸還是亂了。

他幾乎後悔了。

溫知寒咬着牙,用力将睫羽間的汗珠眨下去,從未感到過集中精神是這麽難的事,關心則亂的道理他早就知道——可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這樣。

等到滿背的猙獰都處理完畢,最後一次用藥水沖洗,他已經出了許多緊張的虛汗。

藥水不但要給傷口做清洗,還要消除兇獸的毒素、沾染的魔氣……這才是最疼的一步。

這些都是‘師尊溫知寒’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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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曾對他說,回來也沒有什麽意義,沒有人會因他的回歸得到更好的命數,沒有人歡迎他的回歸,是他執意要回來的。

從清理到現在,沈縱都沒有發出哪怕一聲痛呼,但垂眸一看,大腿處死死攥着衣擺的手指已經用力到泛白。

是在忍耐吧。

溫知寒故意将左手遞了過去。

他知道,這時候如果不咬着點什麽,是會忍不住的,也很清楚,就算忍不住也不會怎樣。

但他就是想這麽做。

沈縱無論小時還是現在,遭受了委屈都總是忍着、憋着,在外人看來太過懂事了。

哪怕是借題發揮也好,趁機報複也好,人總要發洩發洩,心裏才能舒服點的。

這一次,他用了更烈、也更加藥力充足的藥水澆灌,沒再手下留情。

沈縱也流了很多冷汗,幾乎只猶豫了一瞬,就用力咬住了他。

小臂傳來刺痛,很快就流出血來,他能感覺到沈縱尖銳的兩顆虎牙,感受到口腔裏濕濕熱熱的氣息,連同沈縱的呼吸一起噴在驟然敏銳起來的皮膚上,在用力的同時,哪怕是齒關都有瞬間的顫抖。

疼痛不總是壞事,溫知寒想着。

因長時間緊繃而恍惚的神經,終于也被迫清醒了大半,他小心地靠近徒兒,試着像小時候那樣讓他依靠在自己懷裏。

這一次,總算成功了。

溫知寒不敢太驚動他,極為小心地輕撫着他的後腦,一下、又一下,沈縱似乎是愣了一下,感受到了他的動作,而後就咬人咬得更狠了。

已經長高許多的徒兒低垂着頭,如同一頭受傷的小狼崽,到現在也不吭一聲,但是……毛茸茸的。

溫知寒緩緩閉上了眼睛,寧願他再發洩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

失而複得、久別重逢……這是他終于回到這裏、重新做回溫知寒之後,與徒兒的第一個擁抱。

許是真實的情緒終于順着裂口流露,許是終于沒被抗拒接近,隐隐的距離感也在此時消弭了些許。

只是咬個皮外傷而已,溫知寒并不是不能忍住,過去比這嚴重許多的、險些讓人死掉的重傷多了去了,根本不算什麽。

直到他沉溺片刻後,聽到雪地裏傳來些許怪異的響動。

那不是常年修行之人會有的腳步聲,溫知寒下意識回頭看去。

那是……?

灰白色的厚實皮毛,有人腦袋大的肉掌,粗長狼頭尖銳獠牙、虎豹般的寬肩蜂腰、兩條象征了靈性的豹尾……

——雙尾雪豺!

溫知寒反應極快,在它們撲過來的瞬間,一把将懷中還在忍痛的沈縱推了出去,同時擡起一掌,揮出一股磅礴靈力,将那三只擊退。

撲通一聲,沈縱就掉進了溫熱的靈泉水中。

“別出來!這幾只不太對勁!”

溫知寒說着,剛要喚出佩劍,又頓了一下,腳下輕點掠出數十尺距離,引得那幾只兇獸跟了過去。

雙尾雪豺不會爬樹,但也不會水,這樣就安全許多了。

這兇獸到了一定年齡,是會有些靈性的,或許是平日裏喜歡偷吃靈草仙丹,打起來也會帶着些靈力胡亂使用,比尋常野獸要危險很多,但在大部分情況下,只是對人不太友好,并不會吃人。

這也是玄玉蒼一直沒有驅趕它們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今天怎麽反常了,太陽還沒落山,它們就突然竄了出來。

溫知寒并不想在這時候殺生——放在平日也就算了,玄玉蒼都不殺的靈獸,他剛剛用光了人家一個靈池,實在不适合直接下殺手。

他右手成劍指,迅速在空中畫出一個鎮字,金色絲線懸在半空,被他一掌拍出,暫時鎖住了那三只的四肢。

下一秒,卻又竄出了兩只雙尾雪豺,連同先前的那三只一起,竟猛然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掙脫了他的鎮壓符。

溫知寒微微蹙眉,正要拔劍,卻見遠處枝丫後方有人影掠過。

他連忙後退幾步,禦劍而起,那五只兇獸也猛地刨了幾下地面,朝着他的方向高高跳起,然後重重落在地上。

兇獸襲擊不成,大聲咆哮着,紛紛對他張開血盆大口,一團暗藍色的靈光從喉嚨深處彙聚,朝着他發射出幾道冰寒的攻擊。

溫知寒的衣袖一揮,便阻擋化解,只是袖口處結了一小片難以察覺的冰晶。

也是此時,一身玄衣、腰帶有紅色雲紋的修者及時趕到,迅速對着那五只兇獸飛出了五支銀針,又灑出去一把紅色果子,便将它們熟練地打發走了。

“啧。”

他禦劍而來,又迅速旋身輕功落地,将一把與他氣質極為不符的寬厚大劍立在身前,扶劍而立,皺眉道,

“這群畜生,又沒到發情期,大白天的亂出來吓唬什麽人?”

末了,看看它們夾着屁股搶奪果子的樣子,又補了一句,“還都是公的!要我說,閹了算了!也不知道成天亂吃了什麽東西,躁動成這樣!”

“……”

溫知寒站在他身後,悄無聲息朝着自己的背後看了一眼,輕輕一擺手,衣服與發帶上的淡紅痕跡便都被抹去了。

“還有你,溫知寒!”

溫知寒連忙轉回頭,略一擡手打了招呼,“陳非絕,好久不見。”

“誰跟你好久不見?”

那人說話時脾氣沖,眉眼也明豔飛揚,稍稍一挑眉,便瞧那劍眉仿若要飛入額角,

“不是前些日子才見過嗎?忘性這麽大,是故意的吧,我不是早就說了,溫知寒與狗不得入內!!你還偏要來,活該被這群二虎子追着撓!!”

“咳……”

溫知寒迅速回憶,試圖借用原著的劇情,想起這段時間發生過什麽。

對了,好像也是和那些蜂刺有關……白遲辛在利用沈縱對付了那些兇獸之後,收集了一批極為珍貴的魔蜂刺,但因為被污染過不能直接賣錢。

淨化的方式有很多,但最便宜、也最暴殄天物的方法,就是來這裏,用靈泉水來淨化——

糟了。

“……你上次禍害了我一整池子的靈泉水還不夠嗎?!喂,你走神什麽,我跟你說話呢!”

陳非絕腳下一踢大劍的劍神,那看着就不知有幾十上百斤重、比巴掌還寬的劍神被他一把甩起,随即覆上一層冰甲,被他抗在肩上,

“我懷疑這東西是被你做了手腳的,喂,溫知寒,你該不會故意給它們下藥、好碰瓷我玄玉蒼免了你的罰款吧??”

他說着,就朝溫知寒走了過來,上手就去拉扯他胳膊,眉頭緊皺着,大有不檢查一番不會放過他的架勢。

“沒事。”

溫知寒卻按住了他的手臂,微笑着說道,“賠償我一分也不會少給的,今天應當只是個意外,既然兇獸不太安寧,那我們先行離開就是了。”

“我們?你不是一個人來的?”

陳非絕被他轉移了注意力,朝着四周環視一圈,這才驚訝地睜大那雙桃花眼,

“你徒弟……”

“他受了點傷,需要養養身體。”

“我說呢。”

陳非絕這才松開他,但腳步剛挪,又猛地急轉彎回來,一把打向他的面門。

空氣中靈力激蕩,溫知寒擡手應招,陳非絕沒用劍,他也只赤手相迎,動作迅疾如風,眨眼間便過了十幾招。

而後雙方才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倒是沒有退步,怎的靈氣反而跟不上動作?”

陳非絕低頭,看向他有些淩亂、還有些濕潤的衣擺,

“受傷了……還穿成這樣亂轉,簡直不成體統。”

“嗯?我是來泡靈泉的,自然不會穿戴整齊。”

溫知寒微微疑惑,“小傷。”

他把右手背在身後,袖口的冰晶也迅速融化,消弭了痕跡。

陳非絕卻表情怪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眉頭蹙得更深了,“你……沒別的想說的了?”

溫知寒愣了愣,從靈囊裏摸索了一番,往他手心裏塞了一塊上好的寶珠。

那寶珠裏禁锢着一只極為珍貴、能令人修為大進的靈獸內丹,看成色便是買不來的東西。

他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些,卻還是笑道,“今日倒是大方了。”

“我今日确實用了此處的一汪靈泉,連同上次的,一起賠給你。”

“……就這樣?”

溫知寒大部分時間都很好說話,脾氣也好,但他也知道,白遲辛占用他身體的時候,約莫不是這幅樣子。

陳非絕捏着那寶珠看了看,确定裏面的金色靈光并無作僞,更加奇怪了,“你……沒別的事了?”

“沒有了。”

陳非絕忍不住朝着旁邊的靈泉,還有那泉水中神色淡漠的沈縱看了一眼,又狐疑地看了看眼前的溫知寒,忽然嗤笑了一聲,

“這樣更好。”

“……”

“我還以為,你要說是你那十幾歲的徒兒又要害你,捅了你一刀,又設計陷害,才導致你被兇手襲擊,連同今天和之前的泉水也要算在他頭上呢,”

陳非絕掉頭緩步離開,臨走遠時,又意有所指地回頭瞥了他一眼,

“但是之前的話我不會收回的,我不管其他兩家怎麽說,但我陳家不歡迎你來玄玉蒼,今日之內離開此地,我就不跟你計較。”

“等一下。”

溫知寒上前一步,追問道,“那沈縱呢?他是否可以在此處多停留兩日?”

“……裝模作樣。”

陳非絕雙手揮舞大劍,靈氣禦劍而起,跳了上去,“随你。”

玄玉蒼掌事人之一就這樣離開了。

沈縱緩緩起身,從靈泉中走出,被走過來的溫知寒按住肩膀,柔聲勸道,“你的傷勢在靈泉中會更快恢複,再泡一會兒吧。”

沈縱只是看着他,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直到溫知寒轉過身去,說話算話地擦幹身上水分,穿好衣服要離開此處,他才看清了。

先前留在溫知寒後腰與發帶上的果實痕跡,已經被盡數抹去了。

……被溫知寒親自抹去的?

一旁,溫知寒已經坐在幹燥處,取出了可以替換的幹燥紗布與繃帶,正在自己給自己換藥。

那瓶藥粉裏,還有他留下的毒粉。

下意識地,沈縱出聲叫住了他,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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