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遺物
第15章 第十五章 遺物
也許是因為剛剛重生不久,沈縱對于現在這具身體其實了解不深。
他依然下意識地認為自己精力很好,不應該犯困,也不該覺得疲憊。
所以當他感到突然的眩暈時,第一反應不是自己的身體撐不住了,而是“難道溫知寒對他下了什麽藥”,下意識地就要抓緊什麽防身的東西。
最終,還沒等他來得及做什麽,便如圖斷了線般昏睡過去。
這具身體到底只有築基的水平,又受傷嚴重,新傷舊傷加在一起,原本讓他習慣了。
但突然間傷口不疼了,處處都得到治療後,積攢已久的疲憊反而一股腦湧了上來。
再次睜眼時,沈縱一時間感覺不到自己睡了多久。
也許是一整夜,也許已經很久很久,四周到靜得過分。
仿佛回到了他做魔尊的時候,無論他是日上三竿醒來,還是早早地睜眼,只要他沒動,殿內的下屬們便無人敢出聲。
他是最強的魔尊,無人驚擾,也無人會不帶虛假、亦無畏懼地看他一眼,他好像只是魔尊,再也不是沈縱。
可沈縱又覺得,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個漫長而朦胧的夢。
他也習慣了多夢的睡眠,甚至能不做噩夢、也沒有頻繁驚醒,反而像這樣沉沉地睡到天亮,只是做了一個夢的感覺已經很久違了。
他似乎在夢中回到了年少時。
那時的他還很小,個子也瘦小,剛剛被師尊帶回來不久,因為生了一場大病,被寸步不離地照顧着。
每每熬得困倦,又身上酸痛難忍、無法入睡時,師尊便會輕輕将他摟在懷中,将源源不斷的靈力注入他的經脈,緩解他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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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身體經脈薄弱,丹田也仿佛一個大大的漏鬥,無論注入多少靈力都留存不住,只要師尊的掌心離開了,他便會繼續難受地皺起眉來。
于是那一整晚,師尊的靈力都從未中斷。
許是做了這樣的夢,又在夢裏被師尊哄騙着吃下了苦澀難聞的藥丸,醒來後的沈縱竟然覺得神清氣爽,從頭到腳都舒坦自在了許多。
就像是……師尊真的短暫地回來過一樣。
劍氣劃破空氣的聲音傳來,沈縱推開門,瞧見了在院中舞劍的溫知寒。
不大的院落裏,錯落着幾個貼着黃色符紙的木樁,是專門用來修煉輔助的,不會輕易被劍鋒破壞,如今看去,上面那些符紙已經盡數碎裂,風一吹,便散落成了一地碎片。
溫知寒見他來了,便收劍入鞘,緩緩呼出一口氣,走到一邊的石桌旁,倒了兩杯尚且溫熱的清茶。
在茶壺的旁邊,是種着離人樹分枝的小花盆。
“醒了?”
溫知寒微笑着将另一杯推到他面前,“感覺如何了?”
沈縱看着那一盞清亮的茶水,意識到這是在問他傷勢,“已無大礙了。”
“那就好。”
溫知寒順勢坐下,一口将那茶飲盡了,“玄天宗有些事要召集各峰峰主前去議事,既然你已經醒了,我就先放心地去了。”
“……?”
“側殿有一些我下山買來的吃食,你若是需要就随意吃點,傷勢還沒好全,這幾日就別急着修煉了。”
溫知寒似乎是特意在這裏用練劍打發時間,只為等他醒來交代一兩句話的,沒等沈縱反應過來什麽叫做他醒了就“放心”了,溫知寒已經禦劍遠去。
哪怕是演的,這樣的情景也太過不真實,沈縱站在原地,長久地沒有說話,最終還是桌上花盆裏的離人樹苗打破了沉寂。
【你再不喝,茶就涼了。】
涼了又如何?
沈縱涼涼的視線落在一個樹苗身上,如果可以的話,似乎很想給它來上一刀。
離人樹仗着這不是自己的本體,毫無畏懼,一邊借着小風搖晃,一邊說閑話。
【你這師尊當真奇怪,一邊害得你如此狼狽,渾身是傷,一邊又待你這樣好,一整夜都為你輸送靈力、消耗精元地為你療傷,你也是奇怪,這茶又沒毒,你……】
話沒說完,那杯快涼了的茶水就被沈縱拿起,給小苗苗當頭澆了下去。
【哎喲!我不愛喝這個!!】
沈縱卻不理他,掉頭就走。
後山密林裏,幾個完成了任務的魔修正隐匿身形,在那附近待命。
沈縱剛要走進林子,便腳步一頓。
他低頭,看向腳邊的落石,院落的圍牆,而後伸出手,輕輕觸碰了院門。
一道隐隐的、幾乎令人無法察覺的符文金光在他的掌心下流淌。
“安居陣……”
他喃喃出聲,似是有些訝異,眉心卻微微蹙着,神情複雜地看着被落在仙府四周的陣法。
直到确認這當真是溫知寒的氣息所留,也沒有動過任何別的手腳,沈縱眼底的困惑更深了。
安居陣,屬于仙術陣法裏最尋常、也最基礎的陣法之一,但也因為其普通,鮮少被衆多修者使用。
原因就是它無法困住任何人,也難以阻擋大多數人。
說是叫【安居】陣法,在陣法的作用裏,是能保護陣內的人不被外界打擾,任何外來者想要闖入都會被阻攔。
但它也有極大的弱點,一是硬闖難以抵擋,二是只要陣法內的人主動開門邀請,那麽陣外的人便能輕松進入,而不破壞此陣。
溫知寒閑得沒事,在自己家附近布這樣沒意義的陣法做什麽?
沈縱覺得有些好笑。
總不能真是為了讓他能在這兒好好休息吧?
……
溫知寒是玄天宗最後一個到場的峰主。
除了玄天宗的九大峰峰主外,還有其它的幾個宗門前來議事。
議事的地點選在了玄天宗的主峰皈陽殿,其頂金光普照,內裏大氣恢弘,穹頂極高,能容數百人。
溫知寒一進門,便瞧見了整整齊齊擺在地上,鋪着白布的十二具屍體。
“溫峰主,這邊坐吧。”
正前方的太師椅上,玄天宗的宗主對着他揮揮手,那是個看起來已經白發蒼蒼的老者,眉目清明不乏威嚴。
溫知寒對着各宗主逐一問好行禮,便過去宗主身旁的太師椅坐下。
戒律堂的堂主蘇長老正坐在宗主的另一側,期間也只是和他眼神交彙了片息,便沉默地挪開了。
或許是因為死了人,皈陽殿內的氣氛很是沉肅壓抑,四周也布了蔽音的禁制,防止任何人在門外窗外偷聽。
“近些日子,許多人的宗門中都遭遇了令人悲痛的事件……”
……他記得這部分劇情,在原著中也發生過。
也許是因為他的幹涉,也許是因為種種巧合或是天意,原本應當在一年後才發生的劇情,竟然提前到了今天。
在《歸途》的原著之中,各大宗門也因為種種事件,召集各門開了這樣的一個會。
溫知寒一邊聽着各宗門前輩們的議論探讨,一邊回憶着原著中的細節。
這些罪行,原本是白遲辛作為‘反派師尊’與各宗門中的邪修勾結犯下的,在發現瞞不下去時,便一股腦都栽贓嫁禍給了沈縱。
也是這次的栽贓,讓沈縱百口莫辯,直接導致了後來被逼墜崖、最終黑化修魔的劇情。
如今,他穿回來了,為了避免沈縱被冤枉栽贓,他已經用三天的事件搜集了邪修們大量的罪證,只等抓住白遲辛的殘魂,就能讓真相大白。
溫知寒的精神始終緊繃着,生怕在衆人圈定嫌疑人時聽到徒弟的名字,從始至終都有些沉默寡言,直到散會了,才稍稍松了口氣,匆忙離去。
溫知寒回到了瓊霧峰,卻沒在院內屋內見到人。
走着走着,卻瞧見了被放在外面曬太陽的離人樹。
他敲敲花盆,“沈縱呢?”
離人樹依然只有兩個葉片,小小的苗苗看起來弱不禁風,滿了半拍才晃晃葉片醒了。
【哦,你徒弟啊。】
【他應該是去了後山的演武場。】
演武場。
這是專門給修士鍛煉身法的地方,布置了些許陣法作為輔助。
溫知寒前腳趕到了演武場,沈縱後腳回到了院內,敲了敲花盆。
“溫知寒呢?”
【嘿,他剛回來不久!】
【我騙他說你去演武場了,夠不夠意思?你現在可以過去圓一下謊。】
“以後別做多餘的事。”
【啥?!?!我這可是在幫你啊!你怎麽這麽不知好賴!】
沈縱直接進屋,把花盆也随手捎上了。
【怎麽,東西都找全了?】
“差不離。”
在離人樹的幫助下,沈縱又有重生的優勢,幾乎只用了三天便找回了最需要的本名法器,令其成功認主,距離恢複重生前的實力也只差一個契機。
這一次,他冒險在瓊霧峰上和魔修見面,卻是為了另一件東西。
一個秘藥。
那本是一味慢性毒藥,劑量不足時不會有任何症狀,但若是提前讓溫知寒吃下,便能确保秘法更順利的進行——離人樹是這樣說的。
沈縱擔心被騙,也在這兩日查了許多古籍,确認秘藥的作用。
為了萬無一失,他還特意找了人試探這味藥的效果,到今天,才算是真正驗證了和離人樹說得一致。
【不是我說,你也太謹小慎微了,說好聽點是謹慎,難聽點簡直疑心病嚴重。】
離人樹見他如此信不過自己,還要找人來試藥,頓時和溫知寒的那邊對比成傷害了。
【不像你師尊,我說什麽都能信。】
“我不是讓你少跟他接觸嗎。”
沈縱的聲音冷了下來。
【我沒有啊!我是說那什麽,我騙他我要跟着你們的事啊!】
【你你你,跟你真是沒話說!】
小苗自閉了。
溫知寒也回來了。
一回來,就帶着沈縱出了門。
溫知寒想也沒想,拿過沈縱手中的茶杯,就将裏面溫度适宜的茶水一飲而盡,潤了嗓子才開口道,
“宗門有令,要下山去調查一些魔修作亂的事,沈縱,你可願意随我一同下山?”
沈縱自然是應下了。
他們簡單收拾了些東西便走,上雲舟時,溫知寒才想起來告訴他,這次要去的是哀龍谷。
哀龍谷的位置在南方,位置距離幾個有名的仙家宗門都不遠,一直以來,都因為不适合凡人生存而有些荒涼,又因為靈氣充裕,吸引了大量的妖修、散修停駐。
也成了這次邪修作亂後受影響較為嚴重的區域。
溫知寒告知他此行或有風險,要多帶些防身的東西,沈縱便多帶了一柄輕便的佩劍。
見到那劍鞘時,他便是一愣,
“怎麽拿了個這麽老舊的劍鞘?正好順路,再買個好點的吧?”
沈縱小心用柔軟的布料将那劍鞘一層層包裹保護起來,卻搖了搖頭,并未回答。
上一世,他曾經因遭遇危難不小心毀掉了這個劍鞘,如今失而複得,特意帶在身邊,也只是為了找個能工巧匠幫忙加固,根本不打算換掉。
溫知寒會嫌棄他的這個劍鞘老舊破爛,他也早就習慣了。
見沈縱不願換掉,溫知寒也不好堅持,只是有些困惑,自言自語地嘟囔了句,
“嗯……這麽念舊麽?”
這還是他第一次送給小徒兒的劍鞘呢。
那時的沈縱個子小,卻執意要用長而鋒利的劍,不願意用專門為孩子打造的短劍。
結果就是,手短短,經常拔不出來。
溫知寒看他窘迫,憋着笑,給他親手打造了一個側面有幾寸開口的劍鞘,解決了這個小小的問題。
後來沈縱長高一點了,十幾歲時,也得了新的佩劍,舊的劍在一次打鬥中斷裂,就沒再見他拿出來過了。
他還以為是扔了,原來……竟是留到了現在。
見到徒兒喜歡自己送的東西,要說心裏不高興是假的。
但看沈縱拿着劍鞘包裹起來的神情,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是欣喜的神情,溫知寒又有些不确定了。
另一邊,離人樹卻在趁機和沈縱說悄悄話。
【喂,喂,你為啥捧着個破爛啊?】
沈縱起初沒理它。
等到離人樹無聊的快睡着了,以為他不打算回答自己時,沈縱卻悶悶的開口了。
“不是破爛,是……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