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帳裏紅塵 并非天上仙,亦是紅塵客……

第19章 帳裏紅塵 并非天上仙,亦是紅塵客……

人?體真的很脆弱, 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将血肉咬破,但越青君想要?的, 又何止是咬呢。

他不僅想咬這個人?, 還想将對方寸寸舔舐,嘗盡滋味, 再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僅僅如?此,根本得不到滿足。

但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 僅僅如?此,也只?能到此為止。

耳邊陣陣轟鳴,是喧嚣的雪夜, 又或是震耳欲聾的心跳。

喉頭滾動, 越青君好似吞咽了什麽, 片刻後方才醒悟, 那是他方才丢棄的理?智。

他艱難地松開寧懸明的脖頸, 強迫自己将視線從上?面的牙印上?離開, 他覆在車窗上?, 任由寒風透過車窗吹打在自己臉上?,将臉抵着手背,狠狠咬在自己手背上?, 本就泛紅發熱的手背, 頓時出現了更加鮮紅的牙印, 深可見血。

疼痛讓大腦稍作清醒, 越青君歪去角落,盡可能讓自己遠離寧懸明。

“懸明……若我?再有冒犯……”

“就将我?打暈……”

脖子上?傳來些許痛感,寧懸明卻并未在意, 他将掉在地上?的大氅拾起,重新?披在越青君身上?,這才揚聲對外面道:“先回府,快一點。”

馬車噠噠往宮門走,車外卻遠遠傳來一道呼喚聲,“等等、等等!寧郎中,我?還沒上?馬車啊!”

*

另一邊,太子送走了大臣與家眷,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領着親近之?人?前往了秋蕪殿。

站在漆黑暗沉的宮殿外,太子背着手沉聲對身後衆人?道:“你們都在外面守着,沒孤命令,不許進來。”

Advertisement

“是。”

太子推門而入。

殿內卻一片寂靜,聽不到半點動靜。

可不知為何,他卻好似聞到了一股淡淡的,仿若錯覺的血腥味,還有一股清甜香氣。

太子心中微緊,正想大喊外面的人?進來,卻忽然?被一股大力撲倒在地,對方渾身壓在他身上?,柔軟的身軀讓太子心弦微松。

“大膽,給孤滾下去!”

柳昭儀受藥力折磨許久,剛剛才掙脫了束縛,好不容易有個人?送上?來,她哪還管的了其他,只?想将人?就地正法。

她出身青樓,會的花樣本就不少,想要?挑逗一個人?自然?是手到擒來,太子漸漸被她弄得來了興致,只?是想到皇後,還是将身上?之?人?推開,“滾開!”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打在太子臉上?,柳昭儀雖不知此人?是誰,但卻知道怎麽激怒對方。

“這都不行,你是不是男人??!”

太子好像懵在當?場,柳昭儀伸手扒了他的腰帶,坦誠相待時,太子好似才從剛才那一巴掌的餘韻中回過神?來,翻身将柳昭儀壓在身下,他緊緊盯着身下看不清面貌的女人?,黑暗中,眼中的怪異神?色無人?能看清。

殿內隐約傳出的聲音,讓守在殿外的人?紛紛低下頭去。

唯有一個小內侍皺起眉頭,面帶憂慮。

鳳儀宮中,皇後卸下簪發,一邊任由宮女為自己按揉穴位,一邊聽着人?彙報消息。

“宮門那邊的人?說,六皇子的馬車已?經出宮了。”

“秋蕪殿……下面人?傳來的消息是說,太子殿下在裏面。”

皇後淡淡道:“是太子在裏面,還是太子一直在裏面?”

那人?不敢回話。

皇後笑了一聲,“本宮今日,倒是成全了他們。”

“娘娘息怒,柳昭儀不足為懼,娘娘若是看不順眼,随意處置了便是。”

區區青樓女子,便是死了,又有誰會為其讨要?說法,至于?天子,那更好糊弄了。

皇後扶着額頭。

一個柳昭儀确實不重要?,可沒了她,還會有其他人?。

“太子大了,不愛聽話了。”

皇後閉上?眼睛,半晌才道:“今夜守在秋蕪殿外的人?,都送走了吧。”

內侍既入了宮,就再難出宮,皇後所說的送走,絕不是簡簡單單将人?送得遠遠的。

柳昭儀是嗎,希望她還能廢物利用。

馬車一路疾馳到別院,越青君便被下人?送進卧房。

寧懸明轉頭對呂言道:“呂公公,殿下一會兒需要?沐浴,麻煩你去讓府中下人?先行準備,今夜年節,大家應當?未料到殿下會出宮,難免手忙腳亂。”

呂言在看人?眼色上?頗有心得,聰明的沒有去詢問?,而是低頭聽話地出去做事。

寧懸明這才上?前安撫越青君,讓禦醫診脈。

其實都不必診脈,邱禦醫一眼就能看出來眼前情況是怎麽回事,但病人?具體如?何,還需要?更細致的問?診,看着眼前的越青君,想想宮中的太子,邱禦醫只想提前告老還鄉。

“殿下所中藥的效力雖強,但所幸服用藥量不算多,加之?殿下意志堅定,才能堅持到現在。”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将藥力發洩出來,臣再開一副藥方,按藥方抓藥,煎熬服下,休養一段時日便好。”

既然?不是毒藥,那在禦醫看來都不是事兒,便是六皇子身邊沒有姬妾,但還沒有婢女嗎?說不定藥都不用喝,只要在之後補補就好。

“麻煩禦醫開藥了。”有邱禦醫先施了幾針,越青君此時依然?清醒,只?是身體仍處在難受狀态,但他素來會忍也會演,此時在外人?面前,倒是穩住了那身姿态,未曾出醜。

邱禦醫自然?知道,這些貴人?不願意在他人?面前露出狼狽的一面,也十分識趣地下去開方子了。

只?是臨走時卻多看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寧懸明一眼,想想在馬車上?自己還只?能和車夫一個待遇,坐在車轅,而這位寧郎中竟然?能進馬車和六皇子坐在一起,六皇子也允許對方見到自己不願意顯露在人?前的一面,心中對二人?的親近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沒想到六殿下對于?一個小小郎中都能深交若此,面對朝中高官,世家勳貴的示好卻全然?禮貌謝絕,若非這位寧郎中言行舉止皆十分正常,他都要?懷疑二人?是否有其他關系了。

龍陽之?好在京城達官貴人?中并不罕見,世人?甚至對其頗有贊譽,上?頭的文人?圖風流雅趣,底下的人?嘛,就是真娶不上?媳婦。

邱禦醫剛贊嘆完越青君與寧懸明之?間?的兄弟情,起身擡頭無意多瞄了一眼,借着不甚明亮的燭光,将寧懸明肩頸處的那道牙印瞧了個一清二楚。

邱禦醫:“……”

啊?

啊、啊……

這你早說嘛,還好剛剛的話沒說出來,否則他都想不到會有多尴尬。

邱禦醫匆匆離開,半點也不想再在這間?屋子裏久留。

因為過來的匆忙,屋中燈燭也僅僅只?點亮了內室幾盞,寧懸明坐在床邊,透過垂落的帳幔,仿佛能窺見床內之?人?緊蹙的眉心,忍耐的姿态。

片刻後,寧懸明終是輕嘆一聲,“終究是身體更重要?,殿下若是點頭,府上?定然?有人?願意。”

床帳中久久未有動靜,也不知越青君花了多少心力,才能一邊忍耐身體的難受,一邊分出心神?說話。

“……是我?不願,懸明,你知道的。”

寧懸明當?然?明白,“你雖有佛心,可到底并未遁入空門,也不必守清規戒律。”

越青君的聲音時重時輕,能聽出他仍在強忍着,“我?只?是守心中的戒律。”

“非真心不交友,非深愛不談情,若無情意,魚水之?歡也不過是一時歡愉,既然?如?此,又何必沾染一身因果?。”

“可今夜并非是為求一晌貪歡,而是攸關性命。”寧懸明并非是針對此時情況,而是對越青君今夜之?前的選擇提出問?詢。

越青君似乎笑了一聲。

“我?知道……”

寧懸明:“你既然?知道……”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我?的禮物還沒送出去,你怎麽會走。”

寧懸明一愣,饒是心中有諸多言語,面對越青君此時堅定的信任,寧懸明一時也難得忘了準備出口的話,一句未曾跟上?,剩下的自然?也說不出口了。

“當?真到了性命攸關時,我?自然?不會拘于?小節,可既然?并非絕境,既然?還有別的選擇,我?為何要?勉強自己?”

越青君的手用力抓住了帳幔,帳幔上?顯露道道褶痕,好似越青君向來溫和淡然?的姿态下,固執又堅持的內心。

正是有這份不願輕易妥協的性情,才有如?今與他結為好友的越青君。

寧懸明輕笑一聲,“既然?這是你的選擇,我?當?然?支持你。”

“那你先歇着,我?去藥房瞧瞧藥熬得如?何。”

他擡步欲走,帳內卻忽然?傳出一道聲音:“能不能不要?走……”

寧懸明:“……”

禦醫說了藥效要?發洩出來,他此時離開,正是為免越青君尴尬好嗎。

他作勢要?掀開帳幔:“那我?進來陪你?”

越青君卻又迅速在裏面壓住帳幔,不讓寧懸明掀開。

寧懸明忍俊不禁:“殿下,在馬車上?您都咬過我?了,如?今卻連讓我?看一眼都吝啬嗎?”

難得見到這樣的越青君,寧懸明忍不住多逗弄兩句,就是可惜帳幔誤人?,遮住了床上?人?的惱羞成怒,任憑他如?何好奇,也窺不見半分。

裏面沉默半晌,方才壓低聲音說:“你再這樣,我?就不和你說話了。”怕忍不住吃了你。

寧懸明笑意愈濃,生氣了,于?是不和你說話嗎,這般小兒作态,實在令人?不自覺莞爾。

“殿下既不想讓我?走,又不願意被我?看,莫不是殿下也想我?如?宮中內侍一般,在你床邊守夜?”

寧懸明本是調侃,然?而在這句調侃後,帳內卻再也未有說話聲。

寧懸明又等了片刻,若非壓着帳幔的那只?手未曾松開,便是冒着越青君生氣的風險,他也要?掀開帳幔瞧一瞧裏面的人?有沒有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寧懸明重新?坐下,透過半開的窗戶望向外面的風雪。

今夜離宮時,天上?飄着的尚且是稀疏細雪,然?而此時到了後半夜,細雪逐漸變得密集,雪花也漸漸變大,此時風一吹,零星雪花落在窗弦,漸漸積起了薄薄一層白,在夜色裏格外清晰。

就是此時,帳內忽然?傳出一道聲音,帶着重物落地後的平靜。

“我?殺了綠珠。”

耳邊風雪驟停。

簡單幾個字,卻讓此時屋內陷入了比外面雪夜更重的沉寂。

“我?修不成佛了,懸明。”

并非悔恨與遺憾,而是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仿佛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接受了現實的認命。

寧懸明腦中飛快閃過,在宮中時,越青君抓住他的手,幾次強調他不要?進去。

原來那并非是對危機的提醒,而是剛剛染指鮮血的人?,不願意讓他看見的罪行,也是越青君不願意面對的狼藉。

此時将他叫住,是否也是怕上?半夜的血腥,進入下半夜的夢裏?

“綠珠是誰?”他忽然?問?。

越青君頓了頓,方才答道:“是明鏡宮的宮女。”

“她做了什麽?”寧懸明又問?。

“誘我?喝下下了藥的酒,騙我?落入陷阱。”

“你為什麽要?殺她?”寧懸明的語氣平靜又鎮定,仿佛眼前山崩地裂,他也會冷靜地安排一切,從容走上?既定的命運。

越青君呼吸一緊,藥力作用下,眼前好似浮現了原文中結局那一幕。

他筆下的寧懸明,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其實并未變過。

就像十年後的寧懸明,依然?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對方能達成他的期望,心中的希望從未消失。

因此,十年前的寧懸明,也必然?有那份不惜己身,生死面前亦能談笑風生的從容。

他甚至想掀開帳幔看上?一眼,此時的寧懸明,一定十分迷人?,有着能誘他放棄慢慢來的計劃,直接将進度拉滿的那種不可抵抗的魅力。

手壓在床沿,用盡力氣方才忍住。

“我?知道……”

“我?知道,雖然?她見我?察覺不對,要?強行留下我?,雖然?她帶了匕首,顯然?并不打算手下留情,但我?依然?有其他選擇,不必親手殺她。”

“她既要?害你,你不曾手下留情又何錯之?有?”

寧懸明将矮墩挪到越青君床邊,拍了拍床沿,“把手給我?。”

越青君伸出右手。

寧懸明無奈一嘆:“另一只?,殿下,你連自己那只?手受傷都不知道嗎?”

這回等的時間?多了片刻,那只?帶着牙印的手才探出來。

寧懸明打開邱禦醫留下的藥瓶,将藥膏小心塗抹在泛着血絲的牙印上?。

忽然?腦中閃過什麽,等等,越青君這會兒是在自給自足,洩出藥力,那這讓他等了又等的手剛才是在幹什麽?

寧懸明:“……”

握着的手忽然?就滾燙了。

加速上?完藥,寧懸明将這尊貴的手放回去,也實在沒想明白,怎麽對方還用受了傷的手勞累,另一只?手是擱着打節拍嗎。

窗外風雪灌進來,将燭火吹得明明滅滅。

帳中傳來幾聲輕咳,寧懸明忙起身将窗戶關上?,聽着聲音,想來越青君也不需要?這風散去熱意了。

下人?端着剛熬好的藥送來,寧懸明從對方手中接過,“我?來,夜色已?深,你們去休息吧,有事再叫你們。”

下人?猶豫看了眼,見帳內人?沒說話,這才恭敬退下。

“要?喝藥了,殿下還不願意掀開簾子?”

一只?手從裏面伸出來,“我?只?是一只?手有傷。”

不過幾息,空碗便送了出來,寧懸明忍不住誇道:“殿下喝藥好快。”

帳內傳出一聲輕嘆,“我?并非三歲小兒。”

寧懸明将碗擱在旁邊桌上?,“害怕做噩夢,還非要?人?陪,還不是三歲小孩嗎?”

寧懸明握住越青君露在外面的手腕,将手放進被子裏。

屋內燈燭不知何時又滅了一盞,周遭更暗了幾分,帶着一股夜色獨有的安寧。

“無瑕,世上?好人?總是過得更艱難。”

“要?做好人?,要?花費比做壞人?更多的心力和勇氣。”

“他們想要?在這糟糕的世間?活下去,就要?比惡人?更惡,比壞人?更狠。”

“你只?是想要?好好活着,想要?反抗惡行,這并沒有錯。”

“不必對自己太苛刻。”

他的聲音輕柔得好似當?真在哄小兒入睡般,充滿了夢幻與美?好,令人?沉迷。

不知過了多久,帳內才傳來一聲失笑。

又似乎并非是笑。

“我?自幼在宮中長?大,見過的陰謀詭計不計其數,自然?不是什麽純善之?人?。”

“懸明,你将我?想的太好了。”他輕聲嘆道。

“綠珠要?害我?,我?殺她,并不覺得罪惡。”

“我?只?是……只?是有一點私心……”

壓在床沿的帳幔緊了又緊,好似床上?之?人?掙紮的內心。

“你見世間?黑白不分,善惡不明,唯有我?自相識起,便予你幾分純白。”

“若你知道,我?亦非純善,也手染鮮血……”

一聲自嘲響起。

“我?只?是不想讓你失望。”

要?讓人?設不崩壞,就要?率先打破人?設。

明月尚有陰晴,白玉也染塵埃。

無瑕,終究并非無瑕。

他并非天上?仙,亦是紅塵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