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魏芷大步走進魏來房間的時候,他正穿着一條藍色的印花沙灘褲,癱倒在床上打手機游戲。看見魏芷不請自來,他立即防備地坐起,眉毛一擰,滿臉嫌惡地說:

“誰允許你進來了,出——”

話還沒說完,魏芷一巴掌已經落到魏來臉上。

魏來被一巴掌打懵,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魏芷舉起了手中的那塊小小的黑色針孔攝像機。

“這是什麽?”她一字一字地說道,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

魏來看清她手裏的東西,原本已經在臉上蓄積的憤怒,就像決堤的水庫一樣,瞬間消退了下去,

“這……那……”他毫無心理準備,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他媽怎麽知道……”

魏芷不聽他狡辯。

要等到證據鏈确鑿才判案的是警察和法官,她什麽都不是。

魏來的慘叫聲引來了看店的王琳和房間裏已經睡下的魏杉,王琳還想着問一下魏芷為什麽動手,魏杉已經用力推開魏芷,擋在了他的寶貝兒子身前,怒喝道:

“魏芷!你最近越來越過分了!這是你的仇人還是親弟弟啊!?”

狹小的卧室裏一下子站了四個人,魏芷和魏來明明站的是同樣的邊角,但看着擋在中間的魏杉和王琳,魏芷覺得被逼入牆角的只有自己一個。

“這就是我的親弟弟做的事——在浴室裏放攝像頭偷拍我。”魏芷拿出那已經被她攥熱的黑色攝像頭。

王琳震驚地望着她手裏的攝像頭,魏杉只是略微吃驚地掃了一眼,然後馬上詢問魏來:“是你放的嗎?”

“關我屁事,我不知道!”魏來馬上喊冤。

“你看,你弟弟說他不知道。你有什麽證據說是他放的?”

魏芷拿出手機,按下110三個數字,然後把手機屏幕對着三人。

“魏來,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考慮,你是自己承認還是警方提取到攝像頭上的指紋再承認。三、二——”

在最後一秒鐘,魏來漲紅了臉,沖着魏芷大叫起來。

“你打啊!你打吧!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家是什麽家庭,讓季琪琨知道你是個什麽貨色,我們所有人是個什麽貨色,我看他還會不會娶——”

王琳急得雙手放不下來,兩邊相繼安撫。而魏杉已經面色大變,一巴掌扇歪了魏來的頭。

“你罵誰呢?你老子也是貨色?!”

魏來捂着腦袋縮在牆角,只有眼神仍恨恨地瞪着對面的魏芷。誤傷了魏杉導致挨打,接下來的話他謹慎了許多。

“你以為我想做這種事?”魏來咬牙切齒道,“都是讓你逼的!你不是傍了個有錢人嗎?只顧着給自己花錢,對自己家人這麽摳門,真不知道爸媽養你這麽大做什麽!”

“再怎麽樣也不能走歪門邪道,你怎麽能做這種事情呢?”王琳緊皺眉頭,小聲呵斥道。

“你閉嘴!就是因為你沒教好孩子,所以他們才會有這麽多沖突!”

魏杉眼睛一瞪,鼓脹的金魚眼裏滿是暴戾,垂着的雙手因為耐性即将告罄,已經用力捏成拳頭,青筋在那張有着猙獰怒容的臉上蔓延。王琳的身體霎時僵硬,再想為魏芷說些什麽,已經沒了勇氣。

不光王琳,就連魏來和魏芷,也條件反射地屏住呼吸,繃緊了身體。在那一刻,先前的争吵已經不再重要了。

長期生活在暴力之中的人,身體會在挨打前條件反射地繃緊肌肉,以減輕即将到來的疼痛。這是魏家除魏杉以外每個人都習得的本能。

即便她的心靈已經不再恐懼魏杉,但那深深銘刻在骨血之中,成為一種本能的恐懼,還是會在突然的時刻,卷土而來控制她的身體。

但她不會再輸了。

魏芷的雙手慢慢緊握,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他人賦予的疼痛帶來的是恐懼,而自身給與的疼痛帶來的是清醒。

她直視着魏杉的眼睛,緩緩說:“我嫁不成季琪琨,我還可以有其他出路。你們呢?你和媽的貸款誰來還?魏來這樣的廢物,如果沒有季家照拂,他這輩子還有什麽希望?”

“你說誰是廢物?!”魏來的身體從牆角挺了起來。

魏杉的表情陷入了思索。

片刻後,他一腳踹在魏來身上。

“向你姐姐道歉。”

“啊?”

“道歉!”

不等魏來緩過神來,魏杉的拳打腳踢已經雨點般落了下去,魏來被打得措手不及,僵硬地愣在原地。

他的身體已經比老去的魏杉要強壯許多了,但經年累月留下的陰影和慣性,讓他依舊如十幾年前一樣,只會條件反射地抱住頭,單方向承受魏杉的暴行。

“媽!媽!姐!姐姐!救我!”魏來慘叫。

王琳如一尊泥塑人偶,木在原地,臉上微弱地閃動着恐懼。

“夠了!”魏芷忍無可忍。

魏來是個混賬,但不代表她會看着他遭受父親的虐打而感到快意。

眼前的一幕,一切都令她惡心。

“……夠了。”魏芷說。

魏杉停下手腳,喘着粗氣看向魏芷。

魏芷看着魏來:“你在其他地方安了攝像頭嗎?”

“沒、沒了……”魏來蜷縮在牆角。

“……再有下次,我直接報警。我不會在乎你有沒有案底。”魏芷說。

她推開王琳,轉身走出魏來的卧室。

一米二的陽臺前所未有的壓抑和狹窄,她拿起自己的包和手機,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小芷,這麽晚了你去哪兒?”王琳焦急的呼聲從身後傳來,魏芷還聽見了她踉跄追來的腳步。

她沒有回頭。

僅僅今夜,僅僅此刻,她需要抛下一切,離開這個遍布毒液的沼澤。

途徑一個臭水溝的時候,她把從換氣扇後扯出來的針孔攝像頭扔在地上踩得稀碎,再用腳踢進了臭水溝裏。

然後,她撥通了季琪琨的電話。

“我能不能去找你?”

電話一接通,她就問。

半個小時後,黑色的添越停在了路邊。有着無數蚊蠅環繞的老舊路燈灑下昏黃的燈光,季琪琨從車上走下,只一眼就發現了隐藏在夜色中的魏芷。

她抱着雙膝坐在一條公園椅上,将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季琪琨走到她面前,擡起她的面龐,看見的是一張淚跡斑駁的臉。

他蹲下身,目光與魏芷平視,右手溫柔地擦拭着她臉上的淚痕。

“你可以盡情依賴我,”他柔聲說道,“因為,我才是世上最愛你的人。”

……

交往一年多,季琪琨還是第一次把她帶回家。

他住在江都市房價最高的小區之一,鷺島府。穿着西裝,身形筆挺的小區迎賓二十四小時站在玻璃房內,宛若迷宮一般的地庫裏停滿百萬級的豪車。

而江都市這一年的非私營職工平均工資才五萬多,折合每月平均工資四千多,扣除五險之後到手只剩三千多,而私營職工所得,就更少了。

像她,扣險前還能有接近四千的月薪,扣完五險上個三千都夠嗆。

她要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能買得起那樣一輛豪車。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分岔的呢?

就職?高考?初中?

還是從出生那一刻起,每個人的命運就已經天差地別。

魏芷不知道答案,但她不甘心。

季琪琨在密碼鎖上快速按了幾下,推開門請魏芷進去。

“家裏有點亂,別介意。”季琪琨笑道,“冰箱裏有咖啡和礦泉水,你想喝點什麽?”

“水就好。”魏芷說。

季琪琨走向開放式廚房的中島,而魏芷開始打量季琪琨家中的布置。除客廳和洗手間以外,其他房門都無一例外緊閉着,門上都安着和大門一樣的密碼鎖。

他們常去的那家五星級酒店套房裏,有寬闊的落地窗,似乎每天都有專人清潔。每一次,上面都能清晰映現出她和季琪琨重疊的影子。

她從前不知道季琪琨為何鐘愛那家酒店的套房,現在她知道了。

他喜愛的不是那家酒店的設施和服務,而是鏡子。

季琪琨的家中,鏡子是一項重要的裝飾品。無論魏芷走到何處,都有一面鏡子鎖住她的身影。

冷冰冰的月光從落地窗外灑進,再由無數鏡面折射,整個冷灰色色調為主的家中,飄散着四分五裂的月光。

季琪琨拿着從冰箱裏取出的礦泉水走了回來,擰開瓶蓋之後遞給她,魏芷接過塑料水瓶,冰鎮後的寒意透過掌心侵蝕着整條手臂。

她慢慢喝了幾口。

“感覺好些了嗎?”季琪琨專注地看着她。

“……嗯。”

“我永遠都在你身邊,寶貝。”季琪琨神色溫柔,嗓音低沉而充滿魅惑,“你只要依賴我就好了。”

魏芷貼上冰冷的落地窗,右手正好落在遠處一座燈火輝煌的大廈身上。隔得那麽遠,那麽不真切,讓人錯以為平凡之軀也可以掌控世界。她的右手慢慢收攏,喉嚨裏溢出忍耐的聲音。

她沒有問他為什麽之前總是去酒店,沒有帶她回過家。

她一向乖巧識趣,這正是她最終能邁入這裏的原因。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魏芷已經悄悄起床。

她悄悄關上卧室的門,目光掃過寂靜的四周,牆上的異形鏡面中映出她的身形。懷着某種好奇心,她将手放到其中一間緊閉的房門把手上,自動感應裝置讓輸入界面亮起,她看着數字面板,思考季琪琨會用什麽東西來作密碼。

片刻後,她松開把手,走向廚房的中島。

大理石臺面上纖塵不染,角落放着一袋用封口夾夾着的全麥麥片,冰箱裏也有開封過的純牛奶。

判斷出季琪琨通常的早餐是什麽後,她開始着手準備。

被她随意放在臺面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一個陌生電話出現在屏幕中。魏芷知道對方是誰,将手機設置為靜音後,手機屏幕朝下放置不管。

但那個電話,依然破壞了她內心的平靜。

她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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