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既然我們已經要結婚了,你還要防着我嗎?”魏芷問。

“防着你?”季琪琨笑了,“小芷,我什麽時候防過你?”

“那些上鎖的房間,你不打算對我開放嗎?”魏芷輕柔而略帶委屈地說。

“你說那些房間啊,可以啊,我把密碼都告訴你——除了書房。”季琪琨微笑道,“這是出于對工作負責的考慮,畢竟我有很多工作都是帶回家處理的。”

不等魏芷說話,他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右手伸向魏芷。

“來吧,你不是好奇那些房間是什麽嗎?”

魏芷握住他的手,站了起來。

季琪琨牽着她,從最遠的一間上鎖的房間開始。他當着她輸入密碼,然後拉她走入了那間漆黑無光的房間。

一股略帶化學藥劑氣息的冷空氣撲面而來,仿佛這空間自成一個小氣候,與外界完全隔絕。季琪琨打開了牆上的開關,燈光亮起,但并非白熾燈。

房間內部被漆成了深灰色,吸光而不反光,僅有的光源來自一盞紅燈,它懸挂在天花板中央,散發出微弱而穩定的光芒,将一切都籠罩在一層朦胧的紅暈之中。

四周擺放着各式各樣的設備:顯影槽、定影槽、放大機以及晾幹架等,角落裏堆滿了未使用的相紙盒和化學品罐子,它們靜靜地排列在那裏,表面偶爾反射着紅色燈光,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酸味,那是定影液特有的氣味,混合着些許濕氣,讓人呼吸沉重。

工作臺占據了房間的一側,上面整齊地擺滿了工具與配件。幾把精細的鑷子、量杯以及各種尺寸的裁剪刀具井然有序地放置在一旁,旁邊則是幾個盛有不同液體的小盆,液體表面平靜無波,映照不出任何倒影。整個空間內沒有多餘的裝飾或色彩,只有一片灰暗和寂靜,仿佛時間在這裏停滞了流動,只剩下機械式的操作與等待。

“這是……”魏芷走入其中,難掩驚訝。

“這是我自己的暗房。”季琪琨倚在門邊笑道,“在這個數字化的時代,很多人可能難以理解為什麽我還要堅持使用傳統的暗房技術。對我來說,攝影不僅僅是捕捉瞬間的藝術,更是一種創作藝術的過程。”

“我能看看你的作品嗎?”魏芷好奇道。

“好啊。”

季琪琨輕易答應了,從牆邊的櫃子頂部拿下一本相冊遞給魏芷。

在昏暗的光線中,魏芷翻開相冊,裏面全是對畫廊藝術品的拍攝。

“在暗房裏,我可以親手控制每一張照片的顯影過程,從曝光時間到化學藥劑的比例,每一個細節都直接影響着最終作品的效果。這種對光影和質感的細膩把握,是數字處理所無法完全替代的。”

“原來還有這種講究,我對攝影一竅不通……”

“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教你。”季琪琨溫柔道,“下個休息日怎麽樣?”

暗房參觀完之後,季琪琨重新關上房門,帶魏芷前往她最在意的房間——主卧隔壁的房間。

這一次,季琪琨有意擋在她前面,遮住了密碼的輸入。

門開後,裏面果然是個書房的構造,開闊的落地窗,入牆的大面書櫃,擺在中間的書桌和電腦,還有角落的保險箱。

一開始,魏芷還疑惑電腦為什麽會朝向枯燥的牆壁,而非落地窗外蔚藍的天空。等她走入房間後,才發現電腦正對的那面牆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畫。

畫中是一位身着輕盈長袍的長發天使,她的姿态顯得脆弱而不安,一只手輕輕搭在胸前,另一只手無力地垂下,指尖微微蜷曲。袍子的顏色從純白漸變到灰暗。身後的翅膀半透明,邊緣有些許破損,羽毛間透出微弱的光芒和揮之不去的幽暗。

她的腳下是一片廣闊的花海,但這些花朵很多都已經枯萎凋謝。地面上散落着無數花瓣,有的還保留着些許鮮豔的顏色,有的則完全幹枯,露着病态的褐色。幾朵尚未完全凋零的花朵呈現出搖曳的姿态,仿佛能嗅到最後的芬芳。

整張畫上都是深邃的藍灰色和淡淡的紫羅蘭色,給人一種幽暗而憂郁的感覺。背景是一片模糊的天空,雲層厚重且略帶扭曲,仿佛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一場永無止境的黃昏之中。

魏芷看到,在畫面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金色留名。

“梅”。

“這是我最喜歡的畫。”季琪琨見她看入了神,主動說道,“雖然畫家并不出名,但我更在意畫作本身帶給我的感受。”

“……這幅畫,有名字嗎?”

“天使的黃昏。”

魏芷怔怔地看着這幅畫,其中的壓抑和悲傷壓倒了她,她難以言說此刻的內心感受。

“你現在明白了吧?我沒什麽好瞞着你的東西,把這兩間房間鎖起來,是為了我的工作方便。”季琪琨說,“如果你在家需要辦公,客廳還有筆記本。”

季琪琨把話說到這裏,魏芷也沒有抗議的理由。她最後看了一眼牆上的畫,跟随季琪琨走出了書房。

……

“魏芷,又有人找你。”小蔡把電話擱在隔間頂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最近找你的人挺多啊。”

魏芷敷衍地笑了笑,接起電話。

“喂?我是魏芷。”

保安譚孟彥低沉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

“你弟弟來找你,在畫廊門口。”

魏芷心頭一跳,猜到魏來找她肯定沒有好事。

“……我馬上來。”

片刻後,魏芷急匆匆地走出畫廊大門,譚孟彥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保安亭外,前方是被攔了下來的魏來,正一臉不滿地大吵大鬧。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攔我?活膩了吧!我讓我姐夫今天就開除你!”

魏來作勢又要往裏沖,再次被穿着保安制服的譚孟彥攔了下來。

魏來難以置信地瞪着譚孟彥,後者絲毫不受威脅影響,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魏來!”魏芷快步走到魏來身前,“你來做什麽?”

“我來找你啊。”魏來說理直氣壯地說。

“謝謝你,我帶我弟弟去旁邊說話。”魏芷對譚孟彥說。

譚孟彥看了眼魏來,一聲不吭地走了。

“過來!”魏芷沉下臉說。

她往畫廊旁邊的小巷走去,魏來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跟了過來,雙手揣在兜裏,一臉無畏。

在到處都是垃圾和積水的肮髒小巷裏,魏芷對魏來說:“說吧,你來幹什麽?”

“弟弟來找姐姐不行啊?”

魏芷厭惡地皺起眉。

“有話快說,不然我走了。”

“給我六千塊,我要買個新手機。”

“我為什麽要給你買?前不久季琪琨不是給你買過嗎?”

“你有臉說!”魏來面露怒色,遺傳了魏杉的突眼激動地一瞪,“我告訴你,不管你給姐夫說了什麽,讓他連我們家的電話都不接了,但只要你換不了血,你就永遠別想擺脫我們!給我六千,不然我就把你負債百萬的事情告訴姐夫——你肯定沒把這事兒跟他說吧?你這叫不叫婚前欺詐啊?”

魏來的臉上滿是赤裸裸的惡意。

“我不好過,你們還會好過嗎?”魏芷強忍怒火,咬牙擠出聲音。

“那不好說啊,畢竟你連電話都不接我們的了,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認我們?但血緣這東西啊,不是你不認就不存在的。”魏來笑嘻嘻道,“你生在我們家,要麽我們一起上天堂,要麽——”

他臉色一變,惡狠狠地說:“我們一起下地獄。別想着丢下我們一個人去過好日子,不可能的!”

“我都負債百萬了,還有錢給你嗎?”魏芷說,“我沒那麽多錢。”

“我不管那麽多,這次是爸叫我來的,只要我要到錢了,他就答應給我買個新手機。你要是不給,下次就是爸親自來要了——他可沒我脾氣那麽好。到時候,你這工作,還做得下去嗎?”魏來威脅地笑着,有意看了一眼兩層的畫廊。

魏芷盯着他的雙眼,沉默許久後,忽然笑了。

“你們都不怕丢臉了,我怕什麽?”

她轉身欲走回畫廊。

魏芷在賭,賭魏來和魏杉有沒有決心和她魚死網破。失去季琪琨這棵搖錢樹,意味着失去生活希望的,不止她一人。

她的心跳很快,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賭對沒有。

“你今天不給錢,今天我就回去扔了媽的藥!”

魏芷猛地停下腳步,勃然大怒地看向他。

“你說什麽?”

見她停下腳步,魏來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原本有些驚慌的姿态,也重新變得悠然起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那不僅是我的媽,也是生你的媽啊!”

“那又怎麽樣?誰讓她從小就偏心你!”魏來怒聲道,“每次爸打我們,她第一個護的就是你!每次我們吵架,她也只會拉偏架!她的心裏只有你,我扔她的藥又怎麽了!”

魏芷忍不住給了他一巴掌。

魏來的頭被打得偏了過去,如果是在家裏,他一定立即就還手了。但現在,他只是扭曲了五官,險惡的表情從臉上一閃而過,而後擡起頭,冷笑着看向魏芷。

“你是因為給媽買藥才背上網貸的吧?我私下查過那個藥了,很貴呢。你說,如果我告訴媽,這個藥的真實價錢,她還會吃藥嗎?這樣一來,我甚至不用親自動手扔藥。”

魏芷像是第一次見到這個陌生人,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那雙酷似母親的眉眼,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在最初的最初,她和魏來還沒有水火不容的時候,每次挨打,姐弟倆都是互相掩護。即便是冬天,挨打之前,魏杉也會特意叫他們脫至單衣。

那時候,她蜷縮在牆角,比她還小個的魏來努力用身體保護着她。

“姐姐……嗚嗚,你疼不疼啊?”挨打之後,魏來總是會用碘酒先處理她的傷口。他一邊用棉簽小心擦拭被打破的創口,一邊哭着對她說:“嗚嗚嗚……姐姐,你別怕,等我長大了,我就能保護你了。”

那時候,雖然很痛,但并不覺得冷。

“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考慮。”

魏來站直了身體,笑着看着魏芷,那一瞬間,魏芷好像看見了手握皮帶,獰笑着看着他們的魏杉。

比起憤怒,她心中更多的是無邊無際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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