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情哥哥

第12章  情哥哥

彎月如鈎,靜靜地挂在樹梢枝頭,月影婆娑在長椅上的兩人身上。

姜淮住不慣小酒店,姜早也不想把他帶回木屋,所以就只能陪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吹風醒酒。

兩人并肩而坐,姜早忽的想起高中有次考試,她發揮失常考了倒數,在充滿攀比的飯桌上,溫紫苑覺得丢盡了臉面,她大發雷霆罵了姜早一頓,還說她不配做她的女兒。

姜早哭着跑了出去還揚言要和姜家斷絕關系,那時,整個姜家只有姜淮擔心她一個人在外會有危險,追了出去。

後來他在公園的長椅上找到了哭腫雙眼的少女,他沒有勸她體諒大人,而是坐在她身邊默默地陪着她,還說就算她不想做姜家人,他依舊是她最親的人。

一想到曾經多次找尋自己的哥哥居然在七年前就謀劃着趕自己離開,姜早就想嘲笑天真的自己,偶爾也會可憐至今都沒找不到親生父母的自己。

“花店怎麽變成酒吧了,你不是最讨厭那種地方嗎?”姜淮呢喃着,腦袋不斷傾斜。

姜早剛回過神來,肩膀一沉,他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兩秒後不知道是風驟然變冷還是體內的酒精突然消散,他猛地坐直身體,就好像一只飛翔的鳥不經意間遺落下一片羽毛,随後被風吹走。

“你呢,你不是最讨厭別人看到你喝醉酒的樣子嗎?”她淡聲。

“不是我讨厭,是你讨厭我才克制自己。”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他自己反應過來後一陣唏噓,垂下眼眸,又換上清清冷冷的口吻,“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他說完就起身離開,明明方才搖晃到不能走路的身體,現在卻能有條不紊地走直線。

姜早目送他走進拐角後,伸了個懶腰,慢慢悠悠地離開,渾然不知某人只是隐身在黑暗裏,沒有離開。

下午離開洱楠,回到泠溪市後,姜淮嚴重警告姜成怡不要再打擾姜早,他也這麽告訴自己,至少這段時間先別聯系,但被酒精麻醉的他發了瘋地開了四個小時的車,回到這個地方。

只為再看她一眼。

一直理智的他居然在她面前失了态,還差點把塵封已久的心思透露出來。

他望着她的背影,既唏噓又有一絲失而複得感。

*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店鋪以日出日落為分段線,門口的牌子白天寫的是[早餐花店],晚上就變成了[洱楠不眠夜]。

京音和賀銳澤都以為姜早和何斯嶼的關系已經因為這種各自美麗的生活方式而有所緩和,還說要組一個飯局。

姜早拒絕了,因為她自己知道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晚上的時候姜早還是會去店裏幫忙開酒結賬,一個屋檐下最避免不了的就是見面,但她每次見到他,他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喝悶酒,穿的衣服不是白色就是黑色,還永遠是衛衣,帽子像是焊在他頭上一般。

他時不時看向舞臺上的駐唱,霓虹燈裏的藍色透過玻璃杯照射在他那張消瘦的臉,他仿若迷失在森林裏的藍鯨,拼命追趕日出,後來發現自己沒有奔跑的雙腿。

這日落之後才會出現的酒吧就像是困住他的迷幻森林,他堕落于此,永遠看不見日出。

有時姜早會主動上前跟他搭話,但他都裝作聽不見,半合着眼,一動不動地靠在沙發上。

直到梅阿婆回來,他們才有所交流。

梅阿婆早就從姜早口中得知花店被何斯嶼弄成鬼裏鬼氣的,即便這樣,在她親眼看到美麗的鮮花被堆在二樓的客廳還是氣得吹胡子瞪眼。

但最讓她生氣的事是,何斯嶼竟然把姜早趕了出去,她拿起雞毛毯子怒氣沖沖地将何斯嶼趕出門,讓他去把姜早接回來。

何斯嶼以為這麽些天姜早不是在偷看他就是躲着他,一定是發現了他戴助聽器的事。他被趕出來之後沒有立刻去花圃找她,而是在街頭亂逛,沒想到能碰見在石橋旁賣花的姜早。

印有向日葵圖案的粉色紗裙配上一件深粉色的毛衫外套,将她稱得無比的溫柔。

她的五官沒有一點攻擊性卻能輕而易舉地吸引路人的目光,何斯嶼剛收回視線就看到一個身影向姜早走去,他也不覺地挪動雙腳。

滿滿一筐竹籃的鮮花已經賣得就只剩下一朵向日葵,像是冥冥之中特意給她留的,姜早點好錢,心滿意足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這朵向日葵能賣給我嗎?”

“最後一朵別賣了。”

頭頂傳來前後兩句男聲。

她緩緩擡起頭,迎着陽光看到了兩張熟悉的臉,“你們怎麽在這?”

“今晚的機票,走之前想帶朵花走。”姜淮搶先伸手,修長的手指剛觸到向日葵花莖,視野裏就闖入一只骨節分明青筋暴突的手。

何斯嶼直接抓着姜早的手腕,“外婆讓我接你回去。”

姜淮掃了眼覆在姜早手腕處的手,爾後怔怔地凝視着姜早,不知名的情緒在眼底湧動,轉瞬即逝,他下颚稍稍仰起,嗓音冷淡,“他到底是你的什麽人?”

她愣住,兩秒之後甩開何斯嶼,也沒有把向日葵留在姜淮手中,“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姜早!”姜淮伸手,欲要抓住她的手腕。

何斯嶼在此刻出聲阻止,語氣漫不經心,“我是她表哥,這花我們不賣了。”

姜早看向何斯嶼,何斯嶼同時也偏過頭,兩道目光在空中相撞,如夏夜逢春雨般連綿,片刻後,他迎視的目光忽然收回,她也随之偏開目光。

姜淮輕蹙眉頭,對身邊這個男人的敵意越來越大,“你誰啊,這有你說話的份兒?”

何斯嶼說:“那你又是誰?”

短暫的沉默之後,何斯嶼當着姜淮的面抽出姜早手中的向日葵,拎起籮筐就挽着她的肩膀徑直往橋的另一頭走。

姜淮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他們。

等走進拐角,姜早說了聲謝謝就與何斯嶼保持距離。

何斯嶼散漫地甩着手中的向日葵,問:“男朋友?”

她頓住,想了很久才總結好她和姜淮的關系,“他是我以前的哥哥。”

“以前的哥哥……”他意味深長地“哦”了聲,“是情哥哥啊,難怪那晚你那麽害怕我看見。”

還是被看見了。

姜早暗自翻了個白眼,“我的意思是他以前是我哥,但不是親的,就像你剛才說你是我表哥一樣,是假的。”

“照你的意思,難不成你也是我的情哥哥?”

何斯嶼反駁道:“不是你先騙人說我是你表哥的嗎?”

回到小洋樓,梅阿婆已經将晚飯準備好,一見到姜早就興奮地聊起旅游時遇到的趣事,還十分滑稽地說出自己差點就要談上一場黃昏戀的事,聊到後面,話題突然引到花店的生意。

姜早停下筷子,“過段時間我得去泠溪市談一筆生意,如果順利的話,那片玫瑰花也算是有着落了。”

“哎呀,阿早,你也太能幹了。”梅阿婆誇贊完姜早,瞥了眼何斯嶼,一想到他對花店對阿早做過的事就頭大,“到時候你陪阿早去。”

何斯嶼眼皮都不擡一下,“不去。”

梅阿婆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你要是不去,就別住着我的房子,回你爸媽那去。還有,你要是再敢欺負我們阿早,我饒不了你。”

見何斯嶼默不作聲,她又敲了一遍,“還裝聽不見!”

這一次的力度相比于前一次直接翻倍,痛覺神經一收,他吃痛地捂着腦袋,“外婆,我才是你親外孫,你居然幫着外人欺負我。”

“現在知道你是我親外孫了,長這麽大來見我的次數屈指可數,我和阿早才認識不到兩年,她卻比你們任何人都要像我的親人。”

前一秒還在笑話何斯嶼的姜早,下一秒就控制不住的熱淚眼眶,她長這麽大從未得到過陌生人的善意,就連叫了二十年的媽媽對她也是機關算盡,沒想到能在這小地方感受到愛與欣賞。

為了掩飾快要溢出來地感激之情,她往嘴裏塞了一口大米飯,含糊不清地說道:“阿婆,你不要這麽說,要不是沒有你收留我,我指不定還是一個無家可歸的醜小鴨呢。”

聞言,坐在對面的何斯嶼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姜成怡口中诋毀的雞窩頭被她打理的十分精致,她用透明的電話發圈至上而下纏繞着頭發,蓬松的發絲裏還藏着若影若現的大珍珠。

此刻,他确定當時罵她是醜小鴨純屬是氣話。

姜早感應到灼熱又有打量意味的目光,擡起頭迎上何斯嶼的目光,她愕然瞪了瞪眼,好像在問:看什麽看?

何斯嶼緊抿着嘴,低下頭。

梅阿婆左右看了眼兩人,“誰那麽讨厭說我們阿早是醜小鴨啊,我們阿早明明是靈動的白天鵝。”

她朝着何斯嶼努了努嘴,“就是,誰那麽讨厭啊?”

說完她以為何斯嶼的嘴會再放一次毒,沒想到他只是點了點頭,咬牙切齒的。

*

名苑小區前停有一輛黑色帕拉梅拉。

跟蹤過來的姜淮坐在車內,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襯衫,領口整潔,衣袖挽起,深色讓他顯得分外清絕,目光更是沉冷,像寒冬深夜下的一片海面。

連着車載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波光打在車前立着的白天鵝擺件,反反複複,他看着車外的眼神十分專注,仿佛巷口處還站有姜早的身影。

直到來電鈴聲響徹逼窄的空間,他才收回視線,接起電話。

“姜總,半年前我們就調查到姜早小姐的家人,他們不在南城,還有,姜早小姐的外婆已經去世了,她也沒有表哥。”

此刻,他眸中毫無溫色,“我知道了,暗中調查的事不要透露給任何人。”

“是。”

表哥……

看來是有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啊。

挂斷電話之後,他又輸入了一串數字,撥了過去。

溫紫苑在打麻将,接到電話立馬示意其他人噓聲,“怎麽了,姜淮。”

姜淮冷道:“媽,安排個飯局,和許家好好聊聊婚約的事,成怡也老大不小了。”

再不将計劃提前,他會更加沒有身份待在姜早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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