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好像瘦了

第48章  他好像瘦了

重新回到公寓, 姜淮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姜早将畫冊放到一邊,坐到飯桌前掃了一圈, 最後定睛在那盤鹵味上。

“哥,你還買了鹵味!”她朝還在廚房忙碌的姜淮激動地喊道。

姜淮側了下臉,瞧見她那不争氣的模樣噗呲一聲笑了出來,他随即端着兩碗熱騰騰的米飯走出去。

“這東西有什麽好吃的?”

姜早接過米飯, 立馬就着飯吃了一塊鹵鴨脖,将嘴巴塞得鼓鼓的, 她含糊不清地說道:“鹵味是這世上最好吃的東西!”誇張感慨一下, 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嘆了口氣,“吃的我都有點想念十三中門口的那家十裏香鴨脖了。”

姜淮撿起一只鹵蝦, 細致的去除外殼和蝦線,擡眸間放入姜早的碗裏, “等《逐日》這檔節目徹底定下來, 我們回去一趟, 怎麽樣?”

“真的嗎?”她眸光閃閃。

“嗯。”他往嘴裏放入一小塊白米飯,嚼了兩下, “你的親生父母就在那邊, 你要是想的話, 我可以帶你去見見他們。”

聞言, 姜早神色稍疑,她低下頭悶了口飯,沒有回話。

姜淮為她夾了一塊紅燒肉, 聲音如清泉般溫柔,但溫柔中又存着微微強勢, “見他們可以,但你必須回來,不要讓我一個人回家。”

“好嗎?”

姜早沉默着,良久才點頭。

*

姜淮給姜早報了個繪畫培訓班,除了特殊情況外他每天都會送她去機構。

姜早在機構裏認識了一位性格內向的女孩子明棠溪,她們一同吃午飯,一起暢聊未來,在聊天中姜早知道這個小姑娘體內有個定時炸彈,随時随地都有可能因為突發心髒病倒地不起。

姜早以為明棠溪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有天她真的會摔倒在自己眼前。

那天太陽很大,姜早看着突然到底的朋友,迅速撥打求救電話,好在機構附近就有一家醫院,救護人員二十分鐘後到達現場。

姜早跟着上救護車,到了醫院就一直奔波,直到明棠溪的家人趕來,她才停下來休息。

沒等明棠溪醒來,她突然接到姜淮的電話。姜淮不知從哪知道她去醫院的消息,在電話那頭焦急的關心一通。

“哥,你別着急,我沒事。”姜早站在走廊上,用手捂住手機聽筒,放低嗓音,“是我的一個朋友突發心髒病,我送她來的醫院。”

一收到機構老師發來的消息,姜淮立馬推掉會議跑到辦公室打電話,聽到姜早這麽一說才松了口氣,他扶正眼鏡,說:“你沒事就好。”

“嗯。”

姜早總感覺姜淮對自己的舉動太了如指掌了,挂斷電話後她在腦海裏排除一切可能存在的眼線,最後,她毫無收獲地嘆了口氣。

這時,有人大聲喊了她的名字。

思緒拉回現實,姜早擡眸望去,幾米之外,傅又弛穿着白大褂,揮手向她打招呼,“姜早,你怎麽來醫院了?”

姜早剛擡起手,視線透過熱情的傅又弛落到他身後的何斯嶼身上,極簡的高領毛衣西裝褲配上一雙中靴,外搭的那件純黑色的牛仔衣,一身穿搭成熟穩重中留了點青春勃力。

一個月沒見,他變化太大了。

姜早一時看出了神。

傅又弛走到她面前,晃了晃手,“發什麽呆呢?”

“沒……”她收回視線,對傅又弛微微一笑,下一秒就聽到何斯嶼冷厲的聲音。

“還走不走!”

傅又弛回頭看了眼何斯嶼,此刻的他抱着雙臂,眼裏漸漸醞釀一場風暴,傅又弛眉頭一皺覺得莫名其妙又不敢吭聲,只好認命地點頭。

“走。”

離開之前他回頭跟姜早嘀咕了一句,“這幾次的檢查結果都不太理想,他又忙着練歌,所以心情不太好,你別介意。”

檢查結果不理想……

姜早手一頓,又看向何斯嶼,隐約覺得他比之前更瘦了些,臉布滿了疲憊。

何斯嶼一直忽視姜早,直到那束不可忽視的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他這才傲嬌擡眸,賞賜般的與她對視。

空氣凝固一瞬。

何斯嶼最先移開視線,他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壓抑着怒氣,“傅又弛,把妹也得看時候。”

這句話讓姜早沒了上前打招呼的想法,她不失禮貌的對傅又弛說道:“你們忙。”

說完,她利索地轉身,朝電梯口走去,速度越來越快,好似身後跟着一只惡犬。

等姜早沒了身影,何斯嶼轉身就走,傅又弛趕忙跟上。

“你幹嘛不跟她打招呼?”傅又弛說,“是鬧矛盾了還是怕火了有緋聞?”

何斯嶼頭也不回,語氣驟冷,“沒空。”

《逐日》是由幾家大娛樂合作舉辦的一檔史無前例的樂隊選秀節目,很多過氣樂隊都想借此翻紅,此外,節目組還設計了素人通道,素人和藝人可以同臺競技,有可能還會組成最終樂隊。

總而言之,競争很激烈。

柯允也給何斯嶼報了名,所以這段時間他要操心的事很多,除了在練習室練習貝斯和跑醫院做檢查外,他還需要找老師額外學習打節奏,以備不時之需。

确實沒空打不必要的招呼。

何斯嶼開完藥出來,極其意外的碰見了一直陪在時木槿身邊的助理林漾,他跑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漾姐,你怎麽在這?”

林漾轉過身來,見到何斯嶼,神色明顯變得慌張,她将藥袋藏在身後,尴尬着打招呼,“斯嶼?你怎麽也在這?”

何斯嶼看了眼露出一角的藥袋,若隐若現的看見上面有黑色墨水寫的槿字,他眼珠稍顫,說:“我來檢查耳朵。漾姐,你不是應該和我媽一起在美國出差嗎?怎麽會在這。”

說完,他環顧了眼四周。

林漾攥緊手中的塑料袋,心一橫随便找了個理由,“啊……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就跟時總請假回來養一段時間。”

何斯嶼以為時木槿回國了,聽林漾這麽說,扭過頭來,正要開口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就在他身後,不遠不近。

“林漾,取個藥怎麽這麽久。”

何斯嶼聞聲轉身,目光漸漸下移,最後落在一張輪椅上。

說話者正是出國半年的時木槿。

時木槿也沒想到能在這碰到自己的兒子,她表情木讷地看着震驚中的何斯嶼,準确來說是她做不出任何表情,被病魔纏身的這些年她已經狼狽到腦袋側貼着肩膀,雙手不自然的彎曲着,唯一能動的只有歪歪斜斜的嘴。

“媽……”何斯嶼不覺喊了一聲。

時木槿不希望何斯嶼看到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她嘀咕一句,“我不是……你認錯了。”說着,她示意保镖動手将她推離這個地方。

輪椅剛轉了半圈,時木槿的淚眼就不受控地從眼角滑落下來,她想擡手擋住憔悴且無生氣的臉,卻無能為力。那雙手卻像是一根被凍住的木頭,屈伸不得。

“媽!”何斯嶼追了上去,一把推開保镖跪在時木槿跟前,如鲠在咽地又喊了一聲,“媽。”

這一跪讓時木槿好不容易建起來的護心城變得潰敗不堪。

從洱楠出來闖蕩,時木槿在話劇演員這條路走了很久,認識何北書後她開始學習做生意,用了五年的時間開了一家服裝公司。

她在何斯嶼心裏要麽是在舞臺上婀娜多姿的紅玫瑰;要麽是做事果斷的女企業家;要麽是溫柔體貼的母親。

反正不該是半死不活的朽木。

如是想着,時木槿還想掙紮着逃離,她拼盡全力身體卻只能挪動一絲絲。

事情發生的太快,何斯嶼還沒回神,只能用雙臂抱住生了病的時木槿,他眼圈通紅,咬着牙忍住眼淚,說:“媽,你根本沒有生病對不對,你和漾姐是在排練話劇對不對,你是為了讓自己更入戲才化妝成這樣的對不對……”

這種話他曾安慰過自己千千萬萬遍,何北書冷漠地看着他逐漸沉入湖底時,何北書眼睜睜看着他被惡犬逼到掉入排水溝時,他總勸自己往好的方向想,起碼後來的他在青年游泳比賽上奪得了冠軍,起碼後來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産生畏懼。

所以現在,他也想往好的方面想。

他調整助聽器,期待時木槿突然站起來笑着對他說斯嶼還是那麽好騙。可是等到最後他連自己都欺騙不了。

“對不起……”時木槿動不了,只能用牙齒一點點咬着何斯嶼肩膀上的衣料,以做回應,“斯嶼,對不起,媽媽不該瞞着你,媽媽應該回來陪你的。”

何斯嶼還是不願相信,他瘋狂地搖頭,甚至想把耳朵上的助聽器取下來,“不,你和漾姐最喜歡騙我玩了,這次也一定是假的。”

林漾站在遠處,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緩了好久才終于能用偏于正常的聲音說話,“斯嶼,時總真的病了。”說着,她的聲音又變得苦澀難聽,“醫生說時總熬不過今年了……”

何斯嶼偏臉看向林漾,大聲嘶吼,“你騙人!我媽之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沒多少時間了呢!”

林漾不知該不該說,只好看向時木槿。

既然被發現了,那就沒什麽可隐瞞的了,時木槿口齒不清低聲說了一句,“阿嶼,你推我出去逛逛吧。”

何斯嶼聲音梗塞,“媽……”

時木槿眨了眨眼睛,良久,何斯嶼才麻木地站起來,側身走到時木槿身後,臉頰肌肉不停顫抖。

兩母子一路沉默少語,等到第三次路過人煙稀少的涼亭,時木槿突然開口,“去那坐坐吧。”

晚秋的太陽和風都很溫柔,何斯嶼卻在風中淩亂不堪,他坐在冰冷的木椅上,神态憔悴,仿佛瞬間老了十歲。搭在膝蓋上的雙手即便握成拳頭也阻擋不了他內心深處的害怕和絕望。

上蒼已經讓他知道好兄弟聞爍的陷害和親生父親何北書的出軌,為什麽還要讓他看到疼愛自己的母親被病魔折磨的樣子,為什麽要一點點抽取唯一愛他的人的生命。

看着渾身顫抖的何斯嶼,時木槿的心仿若被狠狠地刺了一刀,她深吸了一口氣,生為病人的她反倒開口安慰人。

“阿嶼,其實很多時候媽媽都很想拼了命的去救你,你掉入湖中那次,還有在你外婆家你被狗追的那次。可是我一緊張我的雙腿就不聽使喚。”她以為淚眼已經流幹,事實卻是剛說完這一句眼淚複流,“跑國外這些年我一直在堅持治療,就想着能陪你久一點,起碼要等到你重新振作起來的那一天,不能讓你爸在外養的野孩子搶了你的東西。”

何斯嶼手一頓,淚眼婆娑地看向時木槿,“您什麽時候知道我爸……”

“兩天前,我讓林漾陪我去銀行存錢,剛好看到你爸抱着一個狐貍精逛街,林漾追出去看了眼,好巧不巧,她聽到聞爍喊何北書作爸。”

如果不是身體不便,時木槿肯定會沖出去撕爛何北書和聞爍兩人虛僞的嘴臉。

時木槿若有所思地看着何斯嶼,說:“你爸真不是個東西,在外面養人就算了,還把那個女人生的野孩子領回家。如果我知道當年那個讨喜的小男孩會威脅到我的兒子,我說什麽也不會讓他進何家的大門,讓他有機會傷了你的心。”

何斯嶼根本沒心思管什麽何北書聞爍,他只想知道這世上有沒有人能治好漸凍症這個病。

他蹲下來,輕輕地握住時木槿的手,擡手溫柔的為她擦眼淚,“媽,你放心,兒子就算是跑遍全世界也一定會找到治好你的辦法。”

有時候,一句話能抵萬種靈丹妙藥。

時木槿幸福地扯起嘴角,說:“這輩子能有你這麽個兒子,媽媽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

說完這句,她深思好一會兒,随之語重心長地感慨:“只是,媽媽放心不下你。”

何斯嶼粗暴地擦去自己臉上的淚痕,說:“既然放心不下,那就好好的陪在我身邊。”

時木槿重重地閉上眼睛,不讓何斯嶼看清自己的脆弱,語氣陡然變得嚴肅,“何斯嶼,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話音一落,何斯嶼突然一怔,聲音顫抖,“媽,什麽事我都答應你,但你也得答應我,一定要等我。”

漸凍症也稱肌萎縮側索硬化症,是一種神經系統退化性疾病,至今尚無根治方法,何斯嶼的一位高中同學在診斷出此病後的四五年人突然間就不在了。

當時何斯嶼只覺得這個病很玄乎很遙遠。

沒想到這個遙遠的病會發生在他最愛的人身上。

“阿嶼,媽媽這幅身體堅持不了多久,我怕你爸會娶了那個狐貍精,到時候他就會認聞爍這個兒子。你也知道你爸什麽德性,但凡聞爍願意死心塌地的替他做那些勾當替他謀利益,你就真的什麽都得不到了。”

“媽媽不奢望你能有什麽大作為,媽媽只希望你能夠為自己掙一掙,不管是家産、還是喜歡的人。”

時木槿未雨先綢缪的為何斯嶼存了一筆錢,但她還是希望他能重新做回那個才華卓越,桀骜不馴,拼了命也要達到目的靈魂有火的少年。

“野心勃勃不是貶義詞。”她說,“我兒子值得擁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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