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姜早,我沒那麽大度

第49章  “姜早,我沒那麽大度。”

魚兒戲水, 彎月在湖面逍遙自游。

墨色晚夜,獨自璀璨的玉湖大橋上,一只孤影在低頭悶酌。

何斯嶼雙臂搭在欄杆上, 雙目無神地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淚痕再次爬上憔悴的面龐。

易拉罐空了一瓶又一瓶。

最後,他借着酒意撥通姜早的電話,她總會在他崩潰之時拉他一把。

這一次, 他也希望她能又一次不吝啬身上的光,多給他一點溫暖。

電話連線的“嘟嘟嘟”聲伴随着風聲唱響他的助聽器。

電話良久才接通。

千言萬語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他們兩個像是世代仇人, 都不願第一個開口。

最終是何斯嶼先敗下陣來,秋末冬初的季節,冷空氣撲打在他的臉上, 他控制住不停顫抖的雙手,喉結發硬。

“姜早, 我餓了。”他擰着眉頭, “你說過要請我吃游輪大餐, 現在還作數嗎?”

姜早迷迷糊糊地接電話,聽到熟悉的聲音才知道電話那頭是何斯嶼, 她猛地睜開眼睛, 許久才打開床頭燈。

“對不起。”

聞言, 何斯嶼雙眸沉愠, 緊抓着手機的手手背指骨突出,似是易折的幹枝,他聲音陡然一轉, 冷如冰,“所以, 什麽馬裏蘭都是騙人的,你一直想去的地方是他的身邊。”

對嗎?”

姜早不明白何斯嶼為什麽這麽執着于她,她只知道如今他的人生剛步入正軌,所以斬斷這段不清不楚的感情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她沉默了一會兒,認真道:“對。”

話一說完,姜早馬不停蹄地挂斷電話,生怕何斯嶼再質問她一些刁鑽問題她會露餡。

在姜早再次躺下閉目養神時,同城的另一邊,何斯嶼甩掉手機,義無反顧地爬上欄杆,從橋上往下跳。

“砰——”的一聲,湖面驚起一片浪花。

于此同時,漸漸入睡的姜早收到一條微信。

[死魚:姜早,我沒那麽大度。]

如果擋在他們之間的是她的理想,那他定會在破敗不堪的世界帶她殺出重圍,陪她抵達夢想的彼岸。

但如果那個阻礙是姜淮,那他只能做個不擇手段的掠奪者。

生奪硬搶。

*

因為要去明城,姜早跟培訓機構請了幾天假,出發那天她起了個大早,卻沒想到有人起的比她還要早。

姜淮一身運動裝,端坐在沙發上,手上拿着平板電腦處理合同。

姜早許久沒見這般具有青春氣息的姜淮,她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調侃,“學長打扮得這麽帥是要去哪呀?”

姜淮慢條斯理地放下公務,扭過身看她,“當然是陪我家白天鵝重游舊地啦。”

她頓住,眼神慌忙地躲閃,說了聲“快出發吧。”便起先離開。

這段路程沒有一點颠簸,抵達明城已是三個小時之後。

姜淮先帶姜早去十三中後街那間出租屋。

高中畢業後,姜淮任然堅持租用這間承載他和姜早整個青春的房子。起初,他還會時不時回來看一眼,給姜早養在陽臺的花澆水,後來工作忙實在抽不開身,這才給了灰塵翻身做主人的機會。

四五年沒人居住,這一推開門,灰塵随着那陣風撲面而來,姜早被嗆得咳嗽了幾聲。

見狀,姜淮暗暗有些埋怨自己不夠貼心。他應該提前安排人來收拾才是。

姜早瞪着圓鼓鼓的雙眼四處尋找當年的痕跡。

整間屋子的設計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偏于港風的棕色真皮沙發,吊頂大燈,電視櫃上還有一個她從古玩市場讨回來的收音機。由于看得入迷,她絲毫察覺不到旁邊人的郁悶。

“哥,我們一起大掃除吧!”她突然興奮道。

姜淮本想在手機上找幾個阿姨過來打掃,聽姜早這麽一說,他驚訝地看向她。

不知是不是因為待在相同地方的緣故,他好像恍惚間看到了當年那個綁着高馬尾的神采奕奕的姜早。

姜淮的叛逆期似乎比其他人要嚴重,因為姜早的一句想逃離,他便帶着她闖入人生地不熟的明城,為了給她一個固定的家,他游街串巷尋找一個即能逃過姜傅齊眼線又能保證安全的房子,幾經周折,才租到這間房子。

那時姜淮的錢已經差不多被騙光了,他極其為難的帶姜早看房子。

他以為她會失落,可事實恰恰相反,十六歲的姜早抱着熊貓玩偶,隔着玩偶歡喜的抱住他,大聲表達自己的喜歡與激動。

那時,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句,哥,我們一起打掃吧!

時光流逝,房子還在,人也沒有散,但唯一沒有變的只有陽臺那盆頑強的太陽花。

思緒回歸,姜淮擡手摸了摸姜早的頭發,寵溺道:“不用你動手,你找個地方呆着玩手機就行。”

姜早也注意到了那朵紫色花,她裝模作樣的撒嬌道:“哥,離開你誰還把我當小孩啊~”

“這地方是有什麽魔力嗎?能讓你一回來就格外的開朗。”姜淮無奈一笑。

因為這裏是她的第一個自由國度,當然,她也并不是什麽一颦一笑都格外溫柔的淑女。那些都是裝給別人看的。

姜早自然不會告訴姜淮這些,她溫溫一笑,說:“因為這裏沒人要求我笑不露齒,舉止優雅。”

姜淮直勾勾地看着姜早,眼裏藏匿着愛意,說:“你的肆無忌憚都是我寵出來的。”

聽此,姜早索性一屁股坐在還未收拾的沙發上,一個大大的葛優躺,“那我就肆無忌憚到底吧。”

話是這麽說,但她并沒有讓姜淮一個人打掃這三室一廳。

她這般激動,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即将會見到記憶裏朝思暮想的兩個人。

午飯吃的是姜早饞了許久的十裏香家的鹵味。

姜淮不愛吃重口味的東西就單喝了一碗三鮮粥。

姜早吃得心不在焉,啃一個鴨脖就耗了四分鐘,目光不知道偷偷斜向姜淮多少次。

姜淮喝完最後一口粥,擡起眼剛好捕捉到姜早的目光。

他問:“怎麽了?味道不對?”

姜早愣住,搖搖頭,小心翼翼地詢問:“哥,你什麽時候能帶我去見他們?”

“他們?”姜淮反應過來,哦了聲,“我已經提前聯系好他們了,等你吃好了我就帶你去。”

尾音未落,姜早利落地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見此,姜淮的眼底閃過一瞬地擔心,他怕姜早愛上那個家,他怕最後又是他一個人會北城。

“哥,我沒想留在這,我只想看看他們的樣子。我想知道我本來的生活該是怎樣的。”她淡聲。

*

傍晚五點。

姜淮駕駛着車,帶姜早去見她的親生父母。

路旁的陳設不斷倒退,姜早內心早已排山倒海,表面卻故作鎮定地看向窗外。

如果她是在這裏長大的,那她一定能認出哪條是去上學的路,哪條是去超市的,憑她那異于常人的記憶,或許她還能認出街上有三兩個路人是她的領居。

随着假設的截止,車子停在了一棟房子前。

姜早滿懷期待地推開車門,面前兀然出現一面長滿粉佳人的矮牆,還未從視覺盛宴中反應過來,鼻尖便被桂花香襲擊。

應該是從院子裏飄來的。

“走吧。”姜淮直徑走向姜早,拉着她的手,溫柔地說道。

姜早回過神來就被姜淮帶着往院裏走。

這棟房子的主人好似一直在注意過往的聲音,一聽有腳步聲走近,紛紛跑出屋外。

視野裏忽的跑來兩位面目慈祥的中年人,頭發花白的女人跑在前面,快步跟在身後的男人一邊擔心她摔倒一邊打量姜早。

姜早偏臉看向姜淮,輕喚:“哥……”

姜淮垂眸,輕輕将她往前推:“去吧。”

姜早腳步移動幾寸就迎到一個迫切又溫暖的擁抱。

“孩子,我的孩子。”謝晴柔緊緊地抱着姜早,“莺兒,媽媽找了你十多年啊,這十多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讓你一個人出門,你告訴媽媽,你這幾年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健康長大,生日有沒有蛋糕?”

失子之痛和尋子之艱辛在此刻幻化成不知分寸的擁抱,孟浩峰早就紅了眼眶,他隔着謝晴柔抱住姜早的肩膀,失聲痛哭。

姜早原本沒多大情緒,一下子被他們感染得也落了眼淚,她不熟練地回抱他們,安慰着“我很健康也有吃到蛋糕。”随着兒時的記憶跳躍在腦海裏,她逐漸哽咽,“你們過的好嗎?”

謝晴柔和孟浩峰并沒有聽到姜早這句反問,他們在悲傷的海洋裏越陷越深,差點哭昏厥。

最後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姜淮打斷這場意料之中的認親。

許久,孟浩峰才從失而複得的激動中反應過來,他擦幹眼淚,趕緊招呼姜早和姜淮進屋坐。

在聊天中,姜早得知自己原名叫孟念莺,草長莺飛的莺。謝晴柔是個美術老師,在姜早沒有走丢之前她總跟着謝晴柔去畫室玩,畫室裏的大哥哥大姐姐都非常喜歡姜早,還會教她畫畫。

除此之外姜早還會跑到花店裏和孟浩峰一同賣花。

生活不算太富裕,但也是足夠自由爛漫。

姜早悄悄看向窗外,那棵綠中有點點黃色的桂花樹在肆意地向她招手,原來拼命想擁有的生活正是她失去的生活,原來記憶裏種滿鮮花的院子真的存在,原來她真的擁有過一顆桂花樹。

在她出神之時,有一個女生突然沖進屋子。

“媽,是不是真的找到我姐了?”

話音一落,圍着茶幾交談的衆人同頻看向門口。

孟念梓一身校服,背着一只寬大的書包,氣喘籲籲的站在門口,她看了一圈,最後,視線反複落在姜早和姜淮臉上。

“念梓。”謝晴柔朝門口喊了句,随之看向姜早,小心翼翼地說道:“念莺,她是你的妹妹孟念梓,比你小八歲。”

姜早靜靜地看着孟念梓。

姜淮做過調查,他知道孟家父母在姜早走丢的第八年又生了個女兒,為了懷念走丢的女兒将其取名為念梓,思念阿姊。

他怕這個妹妹對突然冒出來的姐姐有偏見,就稍稍傾身擋住姜早,握着她的手。

孟念梓盯着這兩位客人看了許久,才将他們的臉和位于校網榜上的兩張照片重合起來。

須臾之後。

她站到姜早面前,支支吾吾地詢問:“請問,你是年年都是年級第一,拿了許多繪畫比賽大獎的姜早學姐嗎?”

姜早遲鈍地點頭,“是我。”

孟念梓激動地捂着嘴,雙腿還不停地蹦跳,爾後,她看向姜早身旁的姜淮,問:“那這位哥哥是不是就是那個理科第一,寫的每一篇作文都被拿去當範文的姜淮學長?”

姜淮微微點頭。

孟浩峰起身将孟念梓拉到身邊坐下,以免她咋咋呼呼的性格會讓好不容易尋來的女兒和貴客不舒服。

姜早看着孟念梓身上的十三中校服,也就明白她為什麽認識自己和姜淮。

“原來你是我們的學妹啊。”姜早笑着找話題。

這問題一蹦出來,孟念梓就忍不住将校長和老師們口中關于他們的傳說說一通。

孟浩峰恍然大悟:“原來莺兒就生活在明城。”這句說完,他又變得哽咽,“你說,明城就這麽大,我們怎麽就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呢。”

姜淮對此做出解釋:“小早一直生活在北城,只是讀高中的時候在明城呆了三年。”

謝晴柔看向姜早,試探性地問道:“莺兒,你這次回來還會走嗎?”

姜早愣住,低頭看着快被自己掐出血的手心,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一旁的姜淮輕咳一聲,臉上的親和漸漸消失,他看了一圈對面的一家三口,認真道:“小早還得出國深造繼續實現她的繪畫夢,這次相認也只是為了了結她的一樁心願。以後呢,我也會常帶小早回明城看望二老和妹妹,但是,我還是希望她能繼續待在我身邊。”

知道姜早的存在後,孟浩峰不是沒有留個心眼,他知道姜淮就是匠心娛樂年輕有為的總裁,他能給姜早的遠比他們要強的多。

姜淮這一番話更是打消了他要留下姜早的念頭,只是奢望他們能吃個飯再走。

姜淮側過臉,看着姜早依依不舍的樣子,一口回絕。

走之前他留下了一本記錄着姜早成長的相冊。

姜早一步三回頭,五分鐘了還沒走出院子。

這時,孟念梓突然走出屋子,站在屋檐下,對着姜早喊道:“姐!自記事起我和爸爸媽媽就一直在找你。你愛吃桂花糕媽媽再累也會打理院裏那顆桂花樹,爸爸的店也一直有進你喜歡的向日葵。我沒覺得你回來會奪走我什麽,但是如果是我的出生讓姐姐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如果你是因為我才不留在這個家,那我可以離開這個家。”

姜早怔住,眼底有不知名情緒在流動。

她有溫暖的家,有愛她的爸爸媽媽和妹妹。

姜淮垂眸,漸漸察覺到她眼裏的不舍和心動。

害怕的事還是來了。

“小早。”他試圖留住她,“你會要哥哥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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