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杜鵑:一弦一柱思華年

66.杜鵑:一弦一柱思華年

季淑用力抓了一把上官青的衣袖,卻見上官青的手臂陡然垂下,搖晃了兩下,就在季淑倒地瞬間,雙眸所見,便是上官青身子一歪,竟是向着這邊直挺挺地倒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遭一片黑暗,靜悄悄地,毫無人聲,季淑只覺得頭疼欲裂,勉強動了動,自地上爬起來,手摸了摸頭,确定沒有出血,腦後卻鼓起一個大包。

季淑輕輕呻吟了聲,反應過來後定睛一看,卻見上官青斜躺在自己跟前不遠,一動不動。

季淑驚了一跳,心中有種不祥之感,遲疑片刻探手出去,喚道:“喂!”

上官青動也不動。季淑的手微微顫抖,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搭,上官青身子慢慢轉了過來。

呼吸都在瞬間停止,季淑吓得伸手捂住嘴。

此刻季淑的雙眼已經适應了屋內的黑暗,外頭又有一支燭點着,亮光隐隐透了進來,季淑眼前所見,是臉色鐵青毫無人色的上官青,此刻雙眸瞪大,宛若銅鈴一般,卻是死沉沉地毫無生機。

而且不過幾日不見,他的臉孔竟瘦了這般多,臉上顴骨高聳,臉頰內陷,再加上雙眸瞪大嘴也張開之态,簡直如一個骷髅人一般。

而就在上官青的胸口,赫然深深插着一支釵子。——他早已經死去多時,而且是死不瞑目!

季淑死死捂住嘴,捂住那即将脫口而出的一聲驚叫,卻拼命地瞪大眼睛想看個清楚,那刺在上官青胸口的這支釵,看起來恁般眼熟,豈不正是今日進宮之時,季淑所戴的一支?

卻正在此刻,身後有人喚道:“大奶奶?”

季淑驚地叫了一聲,急忙回頭,卻見門口影影綽綽站着一人,倉促之間看不清楚,只是依稀記得那聲音,季淑來不及反應,脫口叫道:“楚昭?”

在她還未曾認出此人是楚昭之前,竟已經喚了出口。

而門邊的楚昭動作極快,閃電般掠了過來,将季淑從地上扶起來,說道:“大奶奶,你果然在此!”話音未落,便又看到旁邊的上官青,頓時驚了一跳,以他的經驗,不用靠前也看得出,當下失聲道:“二爺……死了?”

季淑說道:“嗯……”楚昭看了季淑一眼,季淑對上他眼神,脫口說道:“你以為是我殺死他的?”

黑暗之中楚昭雙眸閃動,想回答,卻又未曾開口,只急地又道:“來不及了,我先帶大奶奶離開!”

季淑來不及問,楚昭伸手将她的手握住,牽着她的手往外就走,不料腳步剛動,外頭便有人說道:“正在裏頭!”那聲音竟然極近了!

楚昭大驚,焦躁說道:“不可能,怎地如此快!”

季淑心頭亂跳,強把那股噪亂壓下來,問道:“楚昭,究竟是怎麽回事?”

楚昭皺眉退了回來,打量卧室之內布置,邊極快地說道:“我方才聽到有兩個小厮偷說大奶奶陷在二奶奶這邊……雲雲,我聽不明白,心裏擔憂,就過來看看,沒想到竟是如此……”

季淑心頭一震,猛地想到一件事,還來不及說,外面有人喝道:“快快,快沖進去看看!”

楚昭在室內環顧一周,找不到門扇窗戶,臉上露出焦急之色。

而外頭又有一個人說道:“你看清楚了,楚昭也在裏頭?”這聲音急促裏帶一絲冷清,聽來竟是上官直的聲音。

季淑吃驚地同楚昭對視了一眼,季淑冷笑一聲,低聲說道:“連你在這裏也知道,——楚昭你可記得上次你設計讓瑤女入局,以為你要說出二爺來之事?如今她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楚昭臉色微變,啞口無言,不辯解,也不承認。

季淑此刻反而鎮定下來,伸手輕輕拍他肩頭,說道:“此事跟你無關,我自會同他說清楚。”

楚昭卻搖頭,沉聲說道:“大奶奶,二爺已是死了,大爺他一定不會放過你。”

季淑咬牙說道:“不是我做的,我怕什麽!”

此刻腳步聲紛亂,有人把門撞開,将沖到內室來,楚昭神色一變,終于厲聲喝道:“都給我站住!誰敢進來,我一刀先把二爺殺了!”這是他首度出聲,外頭的鼓噪聲頓時靜了下去,也無人敢闖進來。

季淑吃驚看向楚昭,——上官青早已經死了,他卻又想如何?空城計麽?

楚昭似乎知道她的心意,急促地低聲說道:“如今是百口莫辯之勢,又加上大爺看到我同大奶奶在一塊,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大奶奶,對不住……我先前一時着急,竟中了別人的圈套。”

季淑搖頭,道:“事到臨頭,懊悔無用,也不能全怪你,反正都是要面對的。”她說完之後,深吸一口氣,向前踏出一步,道:“我出去跟他說。”

楚昭探出手來,用力地将季淑的手臂握住,季淑身子一頓,回頭看他。

兩人四目相對,楚昭喚道:“大奶奶……”

楚昭尚未說完,外頭上官直叫道:“楚昭,你好,你果然在!……她也在裏頭麽?無瀾如何了?你要是敢動無瀾一根汗毛,我定要将你碎屍萬段。”

季淑心頭一涼。楚昭極快地說道:“大奶奶你聽到了,他全不管你的死活,言下之意,縱然不把你當我的同黨,也是懷疑你了……”

季淑咬唇,說道:“你放手!我自會跟他說!”

楚昭搖搖頭,季淑喝道:“放手!”手臂一甩,聲音大了起來。

楚昭雙眸望着季淑的眼睛,說道:“大奶奶……請恕仆下冒犯了……”他聲音沉沉,季淑還沒反應過來,楚昭便将她抱入懷中,向後一退,到了上官青的屍身旁邊。

楚昭擡手,将上官青胸口的發釵一把拔出來,遞給季淑,道:“拿着!”聲音裏竟帶幾分不由分說,季淑身不由己地将釵子握在手中。

楚昭朗聲叫道:“大爺最好別輕舉妄動,若是有人敢進來,逼急了我,……我就先殺二爺,再殺大奶奶!”他一邊說着,一邊俯身從靴筒裏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來。

季淑大驚看他,卻見楚昭握着匕首,在上官青胸口那傷口上一刀刺下去,下手極快,幹淨利落,順勢将那帶血的刀拔出來,便也随着站起身來,他一身黑衣,此刻站在黑暗之中,身上隐隐地透出幾分煞氣。

季淑見他拿刀刺上官青,心中暗驚,一時猜不透他究竟想如何。

此刻外頭上官直怒地叫道:“楚昭,你、你到底想如何?”

楚昭雙眸望着季淑,說道:“大奶奶……照我說的做。”季淑不解看他,楚昭對上她雙眸,輕聲說道:“拿這釵子,用力刺我一下。”

季淑瞪大眼睛,楚昭卻忽地皺眉,大聲叫道:“大奶奶,你老實點兒,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季淑握着那釵子,只看楚昭,此刻心中有幾分明白。

她想通了幾分,聲音都有些發顫,問道:“楚昭,你想做什麽?”

楚昭壓低聲音,說道:“刺啊!”季淑搖頭,哪裏刺得下手?

楚昭目光一動,握住她的手,望自己胸前一刺,季淑叫了聲,用力要将手移開,然而楚昭的手如鐵一般,哪裏能移開分毫,噗嗤一聲,鮮血濺出。

楚昭跟季淑幾乎同時都大叫了一聲,楚昭是半真半假的疼跟吃驚,季淑卻是吃驚跟真的痛了,此刻,卻聽得外頭有人叫道:“爺你不能進去!”

有道人影極快地沖了進門,電光火石之間,楚昭罵道:“毒婦!”手掌不露痕跡地在季淑頸間輕輕斜砍下去,又到她肩頭上一拍。

季淑被那股力氣推了把,身不由己後退了出去,卻被門口進來的那人扶住。

楚昭捂着胸口倒退出去,一路退到了上官青身邊兒,眼睛看了季淑一會兒,垂眸看向上官青,說道:“二爺,你死在我手裏,也不冤了。”

門口那人正是上官直,本在看季淑如何,聽了楚昭這句,擡眼便看到地上的上官青,頓時大喝一聲,将季淑棄了便沖了過去。

季淑身子往後一倒,勉強撐着身後的牆倒不了,此刻門外的仆人盡數湧進來,上官直怒吼道:“把這惡仆拿下!”也沒有人管季淑,無數的人便沖着楚昭而去。

季淑最初還能見到楚昭被衆人擒住,漸漸地眼前便重又發黑,先前腦後受得重創以及被楚昭一掌砍在頸間,天昏地旋,想說什麽卻一個字都發不出……在楚昭被人押着出門的時候,在上官直的嚎哭之中,季淑順着牆邊,緩緩地倒了下去。

季淑半夜醒來,屋內蠟燭影子跳動。季淑回想先前發生的事,驚心動魄,急忙爬起來,卻見是在自己屋內的床上。

旁邊春曉夏知兩個見她醒了,慌忙上來,季淑說道:“我怎麽會回來了?先前不是……”

春曉将她扶住,說道:“奶奶別急,現在已經無事了,奶奶別怕。”

季淑将她的手推開,皺眉道:“什麽無事,我怕什麽?”又猛地轉頭看向夏知,厲聲問道:“先前不是你陪我去二奶奶房內麽,最後怎麽只我一個在,你呢?”

夏知慌忙跪地,說道:“請奶奶恕罪,我扶着二奶奶在後頭跟着,見奶奶進了屋,就也想望內,不料有個丫鬟來叫我,說是太太急着叫我過去,我沒有法子,只好跟着她去……後來才聽說二奶奶屋裏出事了。”

季淑目光一動,說道:“太太真個兒叫你了?”夏知說道:“是,太太叫我,問我今兒在宮內的事。”

季淑問道:“那好,二奶奶屋內到底是怎麽回事?”

春曉搶着說道:“都是楚昭那個可惡的奴才,平日裏看他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竟是個人面獸心的東西!”

季淑怒道:“給我住嘴!”春曉吓得不敢再說話,夏知說道:“奶奶息怒……昨兒晚上爺帶人将楚昭拿下,打了半夜,他也招了,原來他是想離開上官府,因此去找二爺要銀子,二爺說沒有,他就起了殺心了,正好兒大奶奶到了,他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大奶奶也困住了,正要行兇,幸好爺及時到了……”

季淑心中微痛,說不出的難受滋味,伸手按了按胸口,說道:“那麽……那麽此事爺又是怎麽知道的?還有,我被楚昭……那當時二奶奶又去了哪裏?”

夏知說道:“聽爺身邊的人說,二奶奶當時覺得不對,就跑去跟爺求救了,沒想到仍是晚了一步。”

“求救?”季淑冷笑一聲,說道:“求救……好一個求救。”心中咬牙暗想瑤女究竟跟上官直是如何說的。

夏知跟春曉見她笑的冷飒,都不敢做聲,季淑說道:“如今楚昭在何處?”春曉看夏知,夏知看春曉,季淑怒道:“問你們話,怎麽不答!”

夏知跟春曉一哆嗦,春曉說道:“被爺送到了刑部大牢。”夏知說道:“刑部也派人來驗過了屍……證實二爺是給楚昭殺了的……怕是很快就……”

季淑扶了扶額頭,盡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昨晚上在瑤女屋內,她已經将此事想了七八分明白。此事多半是瑤女所為,上官青被誰所殺,暫時不能百分百的定論,但是,此事是瑤女一心嫁禍,卻是有百分之九十了。

故意派人前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楚昭引來,就是想要她越發百口莫辯,只是沒有想到,楚昭竟然會為了她……

季淑想不通的是,為什麽瑤女一個孕婦,竟會如此膽大妄為,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令人匪夷所思之事,她到底意欲何為?季淑怎地也想不通。

季淑掙紮起身,說道:“上官直在何處,我要見他。”夏知說道:“二爺的死訊已經傳遍了府中,大爺此刻也忙得不可開交,奶奶現在去怕不是時候。”

季淑喝道:“讓開!”夏知竟不動,跪地說道:“奶奶聽我一句話,這時侯奶奶去,必得不了好兒,奴婢雖然不知道昨晚上究竟發生何事,但爺沒有因二爺之死而怪責奶奶,已經是大幸,可爺雖然不說,心中未必一點疑心都無,此刻奶奶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季淑說道:“那楚昭呢?就讓他如此白白死了?那可是刑部,嚴刑拷打之下,他還有命在?”

夏知一使眼色,春曉慌裏慌張去關門,夏知急地說道:“奶奶別說了,楚昭殺了二爺,他該死是他的命。”

季淑說道:“可是上官青不是他殺的!”

夏知說道:“當時只奶奶跟楚昭在屋內,不是他殺的又是何人?——只能是他殺的!”

季淑怒道:“你放肆!”

夏知說道:“奴婢知道奶奶心裏有火,此事必定另有蹊跷,可是奶奶若是一急,反倒更加遂了些奸人的意,奶奶若是真的有心救人,還要從長計議……”

季淑眼睛發紅,已經含了淚,想了會兒,終于又坐回去,喃喃道:“我只怕從長計議的話,他就性命不保了。”

夏知說道:“奶奶你不想別的,也該想想,明明不是楚爺所做,為何他要認了?他是為了保奶奶,倘若奶奶為了救他反而弄得自己不好……豈不是辜負了他一片心?”

季淑回身,淚順着臉頰流下,她深吸了口氣,慢慢鎮靜下來,擡起袖子擦了擦淚。

夏知便看她的神色,卻見季淑面上焦急之色退卻,露出昔日那種三分淡然三分不在乎的表情來,夏知心頭一寬,卻聽季淑淡淡說道:“替我收拾收拾,我得去見一個人。”

夏知遲疑了會兒,問道:“這麽晚了,奶奶要去見誰?”心頭一動,道,“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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