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一屋檐(二)

第005章 同一屋檐(二)

舊人重逢,要麽促膝長談,要麽不歡而散。

柳回笙跟趙與屬于後者,卻因這樣那樣的關系,沒能散成。

趙與将人打橫抱回屋,倒一杯熱水,折身去收拾門口的狼藉。口紅、耳機、藥瓶......七零八碎都拾掇起來,用酒精濕巾擦幹淨,一樣一樣整齊地擺到茶幾上,等柳回笙自己裝回背包。

這期間,柳回笙坐在沙發最外側的角落,無力地側靠着扶手,歪歪倒倒,偏着腦袋,望着窗簾合攏之間的縫隙的光,安安靜靜,像紙片上單薄的布偶人。

她透過這道縫隙看着外面的世界,陽光也透過這道縫隙照拂在她臉上,豎着筆直的一道,剛好在正中的位置,從頭頂、鼻梁、再到下巴,似一把淩厲的刀刃,将漂亮的臉龐割裂成均等的兩份。

那瞬間,趙與的心髒劇痛。直覺告訴她,分手的這8年似乎發生了什麽,将曾經那個溫柔強大的柳回笙擊碎,又用劣質的膠水拼湊,粘貼成崎岖的模樣重新放在她面前。

她太多話想問。問當時為什麽分手,問現在為什麽回來,問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這些話在口腔裏百轉千回地打轉,哪怕已經腌制成發臭的苦味,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客廳裏還飄散着煙味,方才的記憶湧入腦海,趙與心生厭煩,擡手扯開窗簾,暴力且不耐煩地推開玻璃窗。

吱啞——

生鏽的玻璃窗合葉發出尖銳的聲音,穿進柳回笙耳膜,似解開女巫的咒語,纖瘦的身子一震,臉上的木讷驟散,眼皮緊閉,再睜開時,又如之前一樣唇邊淺笑,眸光潋滟。

“趙隊原來會開窗阿。”

語氣中的戲谑成功讓趙與的臉色青了三分,當柳回笙換上這副言笑晏晏的模樣,就意味着又穿上了虛與委蛇的皮囊。

咫尺之間,相隔萬裏。

眼皮再次耷了下來,語氣冰冷:

“晚上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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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回笙的眼睛微微一眯,似是在笑:“你要下廚?”

“我不會做飯。”

“你該不會想客人下廚吧?”

“我只會煮泡面。”

柳回笙配合着點了點頭,“也行。”

于是趙與從電視牆下方的儲物櫃裏取出3包泡面,折身轉向廚房,剛走出去兩步,便聽可惡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喜歡加一個番茄,切得薄一點,起鍋的時候放下去,不要煮。雞蛋煎成圓的,別做成蛋花。要是有蔥就更好了,跟蒜末一起放在最上面,用滾燙的香油澆上去。”

話音落地,趙與通向廚房的腳步剎停,沒做思考,折身将泡面重新放了回去。輪廓分明的臉上沒有表情,卻寫着某種生氣又無奈的情緒。

“點外賣。”

趙與是沒有表情的。

哪怕最容易出現肌肉變動的眉眼,也沒有絲毫的走向變化,這跟從前不一樣。柳回笙瞧着她,眸底生出一團黑雲,卻未說什麽,只是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好,你定吧。”

“吃什麽?”

“都行。”

趙與點了一份雞爪煲,無骨雞爪,因為柳回笙不喜歡啃帶骨頭的東西。避開海鮮,因為柳回笙海鮮過敏。

“送過來大概得40分鐘吧?”

柳回笙款款起身,發尾在布料上微微卷曲。

“我想洗個澡。有多的睡衣麽?借一下。”

趙與不耐煩,擡手撓了下鼻梁:“沒有。”

柳回笙的眼睛微微一眯:“你有。”

“沒有。”

“你剛剛說沒有的時候,撓了下鼻子。這代表你在說謊。因為撒謊的時候,鼻子的神經末梢會微微刺痛,會下意識地摸一下。”

趙與頓住,眼神在柳回笙臉上凝滞,像在看她,又像刺穿皮囊看內裏的靈魂。

“才來警局第一天,就把我當犯人?”

柳回笙乖巧地舉起雙手:“冤枉,Madam。是你先騙我的。”

趙與瞧着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寸未離,又看不到更深層的地方,僵持好一會兒,收回眼神,什麽也沒說,折身去卧室打開衣櫃。

柳回笙手裏随即多了一條睡裙。

拇指指腹在布料上摩擦一下,真絲的材質拿在手裏輕盈柔順,藕粉的顏色透露着與趙與本人全然不符的嬌嗔,纖細的吊帶更是趙與會逃跑的款式。

漂亮的眼眸剎那暗淡:“我不穿別人穿過的衣服。”

字眼略帶酸澀。

趙與愣了一下:“沒穿過。”

“你沒穿過不代表別人沒穿過。”

柳回笙徐徐擡頭,目光重新落上她的雙眸,不見任何漣漪:

“你剛摸鼻子了麽?”

剛在想這條裙子的主人到底是誰,是分開這8年裏趙與的第幾個女朋友,什麽職業,什麽體型,什麽長相,什麽性格。想得深了,沒看趙與在說“沒穿過”的時候,有沒有撒謊的身體語言。

真是可惜。

再對視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觀察的黃金1/4秒。只見趙與舔了下後槽牙,還是不說話,擡手将單薄的睡裙抓了回去,重新拿了件大號的白襯衫。

這是她唯一一件新衣服。

“白襯衫。”

柳回笙點了點頭,這次沒再挑了,兩手掂着肩膀兩側在身上比了一下,衣擺将将遮到大腿,倒是可以當睡衣。

桃花眼微微上挑,眸底意會不明,音色啞然:

“那我今晚就穿它啦?”

嚓!

一抹火花在暗夜裏點燃,順着引線嗖地蹿向幾米外的C4炸彈筒,在趙與炸開蘑菇雲,天地煞白。

嗖地抽回襯衫,拉柳回笙去衣櫃面前:

“自己挑。”

說着,單手擡起用力甩了下襯衫,披上衣架,重新擠進一長排的襯衫邊緣。

柳回笙欣賞着趙與的衣物整理習慣。

懸挂的衣服最左是風衣,右側是襯衫,從左到右依次變短,每個長度都按照顏色的由深及淺排列。顏色種類少,黑白灰,偶有兩件青色或深藍,右側的白襯衫約莫有十件,一整排看過去幹淨清爽。

還是那個趙與,喜歡把東西整理成井井有條的狀态。

須臾間,心口那股酸澀是氣球松開了口子,唇邊徹底漾開漣漪。

纖細的藕臂擡起,探向衣櫃右側,将剛挂上去的那件白襯衫重新取了出來,軟盈盈搭在臂彎。

“就這件。”

擡腳朝浴室去,剛走出去兩步就被叫住。

“柳回笙。”

語氣中透着嚴重的警告,似這件襯衫背後藏着天大的計劃。

“怎麽了?”

柳回笙語氣輕飄飄的,回頭,身子卻沒完全轉過來。

趙與不滿她無所謂的态度:“你不知道白襯衫什麽意思麽?”

柳回笙聳肩:“好像忘了,趙隊記得的話,要不跟我說說?”

8年前,熱氣潮濕的浴室門口。

——阿笙,你能不能不要穿我的衣服?

——嗯?

——尤,尤其是白襯衫。

——為什麽?

——就,反正,就,我忍不住不看你,一看你,就,就更忍不住。

——那就不要忍啊。

那之後,柳回笙一穿白襯衫,便是□□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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