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吻(二)
第024章 吻(二)
那晚的吻隐晦苦澀,趙與擰頭,兩手掐着肩膀将人推開,冷冽的眼睛在月色下結冰。
“柳回笙,我也會挑的。”她說。
“嗯。”
柳回笙愣了一下,唇邊閃過酸澀,下巴微微揚起,與記憶中那桀骜的模樣重合。
“那天晚上,你把我當成誰了?”
雲層在月亮前方翻湧,海浪般翻滾出風卷殘雲龍嘯深淵的形狀,一陣接着一陣,一層接着一層,嘶吼着将月亮吞噬殆盡,風雲才終于停歇。
不歡而散。
愛情大概是不需要尊嚴的。孤身偎在扭曲的老槐樹下,将自己放入塵埃之中,茍延殘喘地乞讨對方施舍的回應。
但她是柳回笙。
柳回笙這個名字是和田玉精雕細琢的最瑩潤的那塊吊墜,供奉在雪蓮花裝填的高臺,于清冷的雪峰睥睨腳下的蒼生,接受他們的愛與崇敬,無人想,她本身也會愛人。
她的愛生來就是驕傲的。就像風雪冷夜最高處盛開的花朵,美麗、孤冷、清高,卻孤獨。
推她上高臺的,是趙與。
棄她于高臺的,也是趙與。
可是趙與,你知道麽?我的驕傲僅能支撐一個主動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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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兒園縱火案”告破,分局總算松了口氣。剩下的,便是整理相關證據,提交至檢方進行公訴。
趙與還是老樣子,半長不短的頭發習慣性紮在腦後,身上要麽是警服,要麽是筆挺的襯衫,眼睛明亮有神,睫毛濃到讓人懷疑化了眼線。偏偏不喜歡說話,不喜歡笑,老是板着一張臉,拒人千裏之外。
柳回笙卻對任何人都笑着,雖然科普過職業性假笑,同事都知道她并非發自內心的高興,但美好的事物笑起來賞心悅目,大家也喜歡看。
一笑一板,一溫和一冷冽,似乎沒有變化。可無人發現,那晚的不歡而散已在二人心中豎起高牆,在警局,一不談情,二不說愛,心照不宣地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
“所有人,10分鐘後3號會議室集合,副局跟我們組開表彰會。”
因為要開表彰會,所有人都穿了警服。而柳回笙的職位是刑偵顧問,不在編織,便穿的黑色制服。
陳豆豆慌忙從屏幕裏擡頭:“啊?10分鐘啊?我肯定來不及,陳詞沒寫完,照片還沒弄好呢!”
說着瘋狂在結案陳詞上敲打文字。
柳回笙的工位在她旁邊,“照片怎麽弄?我幫你。”
陳豆豆如獲大赦:“笙姐你真好!照片只要答應我當你徒弟就弄好了。”
“那我開會去了。”
“別別別!那,那你幫我弄照片吧。就是案發現場、關聯人物、關鍵證人、嫌犯住處的照片,放到共享網盤的文件夾裏。”
“好。”
柳回笙有一雙好眼睛。
不單單是漂亮,而是擁有高精準堪比電腦的分辨率。曾經哈佛舉辦過一個眼力大王比賽,将黑白兩種顏料勾兌,按比例排列成由深及淺的100份,柳回笙通過肉眼,将這100份顏料重新排列,沒一個弄錯。
她的天賦,讓她能在跟嫌犯對峙的過程中看清對方的微表情,同樣,在一張縮小版的照片裏,她能精确捕捉到旁人沒有在意的細節。
那是江峰床底的照片。
在水泥地板坑裏,存放着他用以縱火的燃油、爬水管的膠底鞋、橡膠手套,看似只是一些作案工具。但在坑底的水泥面,右上角的位置,有一排小小的用刀劃刻出來的字跡。
陳豆豆寫完陳詞,把文件壓縮成壓縮包,一邊等壓縮進度一邊叨叨:
“這個案子終于結束了,雖然江峰小時候很可憐,但也不是他殺害小朋友的理由。不過說真的,他真的看上去很弱小很老實,要不是他親口承認,我都要以為他是被人利用的了。這兩天還挺太平的,沒什麽事幹,這樣也挺好,說明天下太平。笙姐,要不你還是考慮考慮,要我這個徒弟吧。笙姐,笙——”
沒見柳回笙有反應,扭頭去看,眼珠凍結——
柳回笙呆坐在工位上,好看的眼睛瞪得溜圓,眼珠被抽了似的顫着,未施粉黛的臉慘白,脖子前傾,脊骨佝偻,活脫脫抽筋剝骨,剩一張萎靡空虛的幹屍人皮。
從進警局第一天就光鮮亮麗的柳回笙,從未露出這樣狼狽的表情。那種表情陳豆豆見過,之前在警校去法院實習的時候,一個犯人被當場判處死刑,也是這種表情。從人間堕入地獄,被萬千厲鬼撕扯到更深的深淵、永不見天日的那種表情。
“笙,笙姐......”陳豆豆心髒狠狠一揪,“笙姐你怎麽了!”
柳回笙的身體猛烈一震,回神,靈魂卻還在漆黑的深淵中,只是機械地靠着一絲理智站起,張皇無措地朝外跑去:
“我出去一下。”
夜間的冷風吹滅蠟燭,斷翅的蝴蝶消失在門口。
電腦屏幕上,色調陰暗的照片靜靜地躺在那裏,陳豆豆左看右看,除了汽油瓶、膠底鞋、橡膠手套,沒看到第四樣東西。
辦公室另一端,趙與在工位前本想裝什麽都沒看到,可柳回笙跑出去她匆匆瞥了一眼,只一眼,便覺得天崩地裂。
沒道理。
柳回笙的情緒一向平穩,無論是當初煞費半年苦心的論文被偷,還是與她一刀兩斷天各一方,甚至當年向她坦白鎖骨上的煙頭燙傷,都是平和、柔緩,像一條永遠不會發出流淌聲音的河。
點開照片放大,畫面中仍舊只有老舊的那三樣東西。在玻璃瓶被照相機閃光反射出微弱光線的畫面裏,跳脫出物體本身,右上角的痕跡若隐若現。鼠标滾輪上滑放大,再放大,那些扭曲的痕跡終于串聯成兩個完成的單詞——
“Hi,Angel”
耳中嗡鳴,似鐵鑽在生鏽的鋼架上打鑽,那種尖銳、刺耳、貫穿腦仁的金屬碰撞聲。
碰撞之間,依稀響起之前的話:
“美國有個連環殺人犯。她綁架人之後,會把受害人後背的皮生剝下來,一整塊。然後把每個受害者的皮縫到一起,當成床單,每天墊着睡覺。在她手上死了13個人,警方給她取了個外號,叫Thanatos,希臘神話裏死神的名字。最後被抓到,是一個受害人給警方傳遞了消息,最後人贓并獲。那個受害人也因此獲救,警方也給她取了個外號,叫‘Angel’。”
【柳回笙,背上的傷怎麽來的?】